417 不具名的發言人
發言人熱線全年無休，24小時開機，隨時接受記者采訪。
任務很重。
不過記者們大多會選擇合適的時間打電話來采訪，很少在休息時間和半夜打過來，除非發生了大事。
秦意接過手機，緊緊握在手中，點頭：“是。”
“不用太緊張，沒有預備的回答可以暫時不回答，請示後再回複，不過常規立場問題你必須熟記於心，一時記不全就抄下來。”
袁章倫會隨身攜帶一個小本本，上麵記錄著各種常規口徑，哪怕他工作這麽多年，也無法全然記住所有基本口徑，因為華國的涉外問題太多，每天都會遇到新情況，時間比較久遠的問題很容易一時想不起來。
不過記者提問大多聚焦於當下熱點，平時的電話采訪很少遇到無法回答的問題。
袁章倫還是提到了這點，“遇到必須馬上表態卻又沒有預備的問題——”他頓了頓，“談立場。”
秦意懂了，這不就是官方套話嗎……
袁章倫見她明白，也沒有說破，繼續說：“我們設立發言人熱線，目的是為了及時跟媒體溝通，作為記者會的補充對外表態，這也是我們的首要任務，但百變不離其宗，比如涉及我國外交政策，不論發生什麽事，我國都堅持和平外交。”
“正確回答問題是基本要求，偶爾可以不答，但絕對不能答錯！”
“所有問題你隻有口徑，按照口徑回答也不可避免出現被媒體誤讀的情況，所以你的表述一定要精準，不能有任何模棱兩可的意思，更不能出現錯誤回答，到時候某些媒體一定會抓住你這點錯誤，當成政府觀點大肆宣揚。”
“你要明白，深入灌輸一個觀念需要下很大的功夫，但要解釋一個錯誤，需要花費的心血是前者的十幾倍，甚至幾十倍。——人總是更容易先入為主，抓住別人的錯誤輕易不放手，尤其是有人故意誤讀的情況下，你錯了就是錯了，再解釋也隻能反複損害你的權威性。”
他沉吟了兩秒，“但也不能什麽都說得一清二楚，保密條款你應該很清楚。還有兩點至關重要的是，一點是我們可以無可奉告，但絕對不能說謊，第二點是我們可以拒絕回答，但不能總是趴在底線上不說話——作為發言人，做大的失敗是說假話，最大的悲哀是不說話！”
簡而言之，發言人要知道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既要說得清楚，又不能什麽都說，卻又不能總是不說。
秦意連連點頭，“嗯，我知道了。”
袁章倫感覺交代得差不多了，便道：“暫時這些，遇到不懂的地方可以再問我。”
秦意想了想，還真有一個問題，“那袁處，會不會有人打騷擾電話？”
袁章倫看她，眉頭皺起來，“有。”
顯然不是愉快的經曆。
發言人熱線剛對外公布的那半年，每天的來電打到手機發燙，大部分都是與采訪無關的電話，還有些媒體為了檢測能否打通，會三更半夜打電話來，甚至一些非媒體人士會半夜查崗。
然而，不接電話就是違反規定，也怕漏接了重要的采訪電話，所以就算明知道不是采訪電話也要接，無可避免會影響到正常生活，因此發言人熱線接管人跟發言人一樣，每個月都會換人。
秦意看袁章倫的表情，就知道騷擾電話不少，問：“沒有辦法杜絕？”
“已經想了不少辦法減少，杜絕暫時沒有可能，你要知道我們不僅要接受相熟媒體的采訪，一些從未采訪過我們的媒體，或許會因為某個問題對我們發起采訪，目前做不到精準識別哪些是采訪電話，哪些是騷擾電話，若是你有什麽辦法，盡管提出來。”
袁章倫也一直頭痛這個問題，誰也不想大半夜或者私人時間接到騷擾電話。
騷擾電話太多，不但影響正常工作，也會影響到真正想采訪的媒體來電，但是發言人熱線建立是為了及時傳播與溝通，為了保證及時性，必須24小時保持熱線通暢。
為了保證這份可能的及時，新聞司發言人們付出的是全年無休的代價。
是的，新聞司實際上不隻徐冰潔這三位發言人。
像秦意和袁章倫這樣接管發言人熱線，同樣能代表外交部對外表態的新聞司成員，很多時間也被叫做不具名的發言人。
“這確實是個問題……”秦意沉思。
華國發言人製度跟國外發言人製度有很多不同，美國白宮發言人晚上會關機，周末如無大事也不接受采訪。
她不會去埋怨為什麽人家可以，自己不可以。
國情不一樣，無法相提並論，美國白宮發言人自主性很強，懟記者可以懟到破口大罵，那是他們有底氣，也有製度和觀念的原因。
但是，新聞司發言人們已經夠辛苦，若是再有那麽多無關緊要的事消耗時間精力，負擔太大。
“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這個問題不是你一個人的問題，你現在要緊的是接管好發言人熱線。”袁章倫道。
秦意點頭，“我明白。”
袁章倫交代完畢，很快離開。
秦意剛準備看一下口徑，發言人熱線毫無征兆響起來。
來電顯示是某軍事網站的葛記者。
秦意鬆了口氣，接起電話：“你好，這裏是外交部新聞司。”
那頭靜了兩秒，傳來一個遲疑的男聲，“您是……？”
“我是秦意，目前任新聞司新聞事務處處長，請問你有什麽問題？”
“啊，我知道你是秦，秦處長，你你你真是秦處長！”電話那頭激動得語無倫次。
“是我。”
“天呐，我是不是第一個給你打熱線的人？”
秦意忍不住笑，“是的，請問葛記者有什麽問題？”
“啊？哦，是這樣的。”對方冷靜下來，“我的問題其實跟您有關，德國賠償案和遺產案已經宣判，據聞您打算捐出趙文平的遺產，這是真的嗎？請問您打算將這筆巨額財產用於哪些方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