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1、隔代遺傳
這些年,即便是有修煉功底在,白品堂的頭上,也終究有了絲絲白發,他有時候也會害怕,害怕自己存活千年,終於要迎來油盡燈枯的那一天,卻還沒有找回他的二小姐。
直到白菲菲的出現,讓他不停地在心裏暗示自己,白溪已經投胎轉世了,而他在拉她最後一把之後,將自己唯一的徒兒交給她,輔佐她管理白家和七門,之後他便可以安心遠遊,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可是他卻沒想到,這個白菲菲跟當年的白溪一樣,特別能折騰,從她向自己求救的那一天之後,不停地深挖橫跨兩千年之久的白家曆史,一個個陰謀,一樁樁血淚史,全都被她抖露了出來。
甚至有些還是他作為七門大祭司亦或是大巫師期間,都已經徹底忽略掉的。
他跟著她後麵不停的折騰,幾經生死,多少次以為那丫頭就要折在某次爭鬥之中,她又頑強的活了下來。
也就是在那期間,某一日,正在他閉關的時候,一道幻鏡與他周邊的磁場建立了聯係,當那個他思念千年之久的女孩,再次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他感覺自己連呼吸都忘記了。
幻鏡之中,她坐在一片巨大的蓮葉上,四周盛開著大朵大朵的蓮花,她依然那麽年輕、靈動,猶如纖塵不染的仙子一般。她叫他:“白品堂,你真的還活著。”
白品堂張了張嘴,竟然說不出話來,嘴唇一直在抖,好半天才逼出幾個字:“二小姐。”
“你有白頭發了。”白溪笑道,“不過比年輕時候看起來更加儒雅了。”
“二小姐,你在哪?”白品堂問道,“你……一點都沒變。”
白溪說道:“千年了,我隻是睡了一覺,再醒來,一切都變了,但我還記得你。墨淵告訴我說,你一直在等我。”
白品堂點頭:“對,我一直在等二小姐回來,可卻不知道怎樣做,才能接二小姐回家。”
白溪苦惱的一笑,然後將雙腳從水裏麵抬起來,露出修長的腳踝上,長長的漆黑的烏金連環鎖,說道:“這是烏金連環鎖,也叫陰陽鎖,一旦被鎖上,除非是鑄鎖之人,否則無法打開,我無法離開這個山洞,回不了家。”
“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白品堂問道,也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的知道,白溪這麽多年為何被囚禁。
“我記得……”白溪伸手按著太陽穴,似乎在回憶著什麽,“我記得曾經好像有人對我說過,冥界禁地王水河裏的王水,可以融掉這烏金連環鎖,也不知道我記得對不對。”
“王水河裏的王水?”白品堂驚訝道,“那為什麽他不幫你?”
“他?”白溪疑惑道。“他是誰?墨淵嗎?墨淵隻是五花教遺老,他也接觸不到冥界禁地吧?”
白品堂擰起了眉頭,問道:“二小姐,你是不是忘記了一些事情?”
“墨淵說,我睡得太久,好像是自己封存了一些記憶。”白溪灑脫道,“不過不重要,都是千年前的陳年往事了,那些人和事,早應該塵歸塵,土歸土了,誰能像我們一樣,一活就是千年呢?”
是啊,一切,早該塵歸塵,土歸土了,如今的白溪明顯是快樂的,無憂無慮的,他又何必提起那個人,那些事情,讓她不高興呢?
冥界禁地嗎?王水河的王水嗎?
他幫白溪去弄,拚了命的也要幫她弄到。
能為她做好這最後一件事情,他死而無憾了。
那邊,白溪叫了起來:“啊呀,我的內力快支撐不住幻鏡了,隻能下次再聊啦。”
語落,幻鏡消失,密室裏恢複之前的平靜,一切仿佛都是一場夢一樣。
但白品堂的心,從此再也沒有平靜下來過,他要想辦法見墨淵,甚至要爭取見到墨九幽,他要質問墨九幽,為什麽王水河的水對他來說唾手可得,卻偏偏不放過白溪,偏偏要她受這麽多的苦難,他到底意欲何為?
而白溪那邊,收了幻鏡之後,她坐在蓮葉上,似乎有些悵然若失,失神的坐了好一會兒,才忽然抬起雙腳,不停的在水裏撲騰著,穿梭在一片蓮花蓮葉之中,采集著嬌嫩的蓮葉上一滴滴晶瑩剔透的露珠。
她手中執著一柄小巧的蓮葉,微微仰首,托起蓮葉,將采集到的露水送入嘴中。
冰涼潤滑的露珠入口,沁人心脾,白溪閉上眼睛,滿足的笑了。
不遠處,墨九幽隱了身站在那兒,看著白溪的一舉一動,看著她與白品堂聯係的時候,雙腳連著鎖鏈抬起的嬌俏模樣,看著她喝露珠的時候,揚起的天鵝頸,以及微微揚起的唇角,曾經她在自己懷中柔情繾綣的樣子,不由自主的盈滿整個腦海。
他恨不得立刻衝上去,用力的將她攬在懷中,再也不鬆手。
她的一切美好,是他的,也隻能是他的,誰也不能也不該覬覦。
墨九幽這麽想著,腳下已經情不自禁的抬起,一隻手拉住了他。
墨淵衝他搖頭,說道:“主子,還請你三思。”
墨九幽怒了,一把拎起墨淵的領子,帶著他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山洞,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墨淵你現在越來越放肆了。誰給你的膽子來左右我的感情?我是冥王,該怎麽做,我自有主張,輪不到你來編排。”
“主子,我從沒有放肆,我隻是覺得當局者迷,害怕你做錯事。”墨淵跪在地上,苦口婆心道,“地母很快就要回來了,現在你舍不得白溪,以後又要怎樣給地母一個交代?到時候你隻會更難!倒不如現在就對白溪放手,畢竟她已經記不得你了。”
“她為什麽記不得我了?地母那麽善良,又豈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墨九幽吼道,“我認識的地母,從不會因為自己而去剝奪別人的任何東西!”
墨淵一愣,疑惑道:“主子你在懷疑什麽?”
墨九幽雙拳緊緊握起,這千年來,他每日都會去王水河邊,親眼看著王水河的白蓮花一點一點的長起來,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有些不對。
可是到底是哪兒不對,他又說不出來。
甚至有時候他會想,地母重生,那便是一個新人兒了,再也不是以前那個與自己相愛相知的地母了,而白溪,才是他這一世的愛。
可能是這個想法,在他的心裏已經種下了根,才會致使他放不下手,迎接不了地母的新生。
墨九幽覺得就連他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內心了,但他卻清楚的感知到,每次來到這個山洞,默默地看著白溪,他的心才能靜下來,看到她對白品堂笑,他會嫉妒。甚至想到有一天,她會離開自己,奔向別人的懷抱,他想他會瘋。
可也正是這樣的拿捏不定,導致他這段時間的焦慮,可是今天在王水河邊,看到那白蓮花的中央,那道淡淡的影子的時候,他的心猛地往下一塌。
但在地母還沒有重生之前,一切都還沒有蓋棺定論,一切的懷疑,都隻能是懷疑罷了。
墨九幽沒有解釋,隻是說道:“墨淵,我與白溪之間,你最好不要再自作主張,否則……”
否則什麽,墨九幽沒有說,顧自離開。
墨淵跪在那兒,被墨九幽最後冷冽的語氣嚇到,久久沒有回過神來,最後他衝著山洞口看了一眼,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站了起來,準備回冥界。
但想了想,他又去了一趟白家莊園。
白品堂正焦頭爛額的想著辦法去找墨淵,沒想到墨淵自己就來了,他立刻走過去,說道:“墨淵,我要見墨九幽。”
“我勸你不要做傻事。”墨淵說道,“我知道你找主子想要做什麽,但就連我都勸不了的事情,我勸你還是不要自不量力。”
白品堂一手拍在桌麵上,說道:“他憑什麽鎖著白溪?如果他真的愛她,不應該給她自由嗎?一滴王河水便能救白溪,他為什麽不動手?”
墨淵一愣。一滴王河水救白溪?這是從哪兒聽來的辦法?
轉念一想,墨淵就明白了,想起墨九幽的警告,他不敢多嘴。
隻是說道:“如果真的有什麽辦法能讓主子對白溪放手的話,我想,方法或許隻有一個。”
“什麽方法?”白品堂立刻問道。
“讓白溪移情別戀。”墨淵說道,“白溪沉睡千年,再醒來,丟掉了一些記憶,而這些記憶,恰巧是關於主子的,如果你能抓緊時間讓她愛上你,主動推開主子的話,我想,主子最終會成全你們的吧。”
白品堂聽著墨淵的建議,從希冀變成失落。
讓白溪愛上自己嗎?
這對於白品堂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
“我這一生,都是為二小姐而活的,如果不是被白家挑中,我可能早已經餓死在街頭,沒有她,我也不可能去修煉你給的功法,活上千年之久。
墨淵你知道嗎,活著。其實是一件挺難的事情,特別是當你求而不得,愛卻沒有回應的時候,你的生活便像一潭死水,千篇一律的過,猶如活死人一般。”
“這就是你近兩百年來,不再繼續修煉的原因?”墨淵說道,“你讓我很失望。”
“對,我沒有再修煉你給的功法。”白品堂指著自己頭上的白發說道,“兩百年前,我已經修煉到了功法最高層,再往下修煉,隻要突破瓶頸期,就會迎來渡劫期,我怕渡完劫,便不能留在這個人世間,不能再守著白家,所以我放棄了。
如果不是為了白溪,我更希望自己自然的老去,生死輪回,遵循世間規律,每天晨起梳發,看著又增添起來的白發,我的內心異常的平靜,特別是在我認定白溪已經轉世輪回的那段日子裏,每一根白發,對於我來說,都是離她更近了一點。
可是,她醒來了,還是那樣的年輕漂亮,那樣靈動的生命,卻被兩條冰冷的鎖鏈束縛著,你們於心何忍?”
“繼續修煉起來吧。”墨淵說道,“或許有朝一日,突破瓶頸,渡劫成功。你就能離她更近一點呢?”
“我想學幻鏡術。”白品堂提出要求,“你能教我嗎?”
墨淵搖頭:“千年來,你不止一次前往百花鎮遺址,搜尋白溪的蹤跡,但一直無果,你知道為什麽嗎?”
“是我法力不夠,還是她早已經不在那兒了?”白品堂問道。
“她一直就在百花鎮,現在的田家鎮。”墨淵說道,“我家主子不想讓你探尋到她的消息半分,你便永遠連她的影子都摸不到,即使修煉成幻鏡之術,你以為在沒有我家主子默許的前提下。你的法力能夠穿透主子的結界,與白溪建立聯係?
你如今唯獨能做的,隻有兩件事情,一件就是幫助白家後人擺平一切障礙,將白家七門牢牢掌控在手中,別怪我沒提醒你,不久之後,白家便會有一場浩劫,你得幫著白菲菲、柳伏城守緊了;另一件就是好好修煉,努力突破瓶頸期,渡劫成功之後,我答應你。當你要入冥界之時,我會為你大開方便之門。”
“白家浩劫?”白品堂皺起了眉頭,“陰兵令已經在白菲菲手中,難道……”
墨淵擺擺手,說道:“不要妄加猜測,天機不可泄露,我能窺算到的,也僅此而已。”
……
半年後,冥界禁地,王水河崖邊。
墨淵滿頭冷汗,小心翼翼的守在墨九幽身邊說道:“主子,看地母人形已近實體,應該快要重生歸來,可不知道怎麽的,今天一早我來這邊看,竟發現這白蓮,一夜之間變成了血蓮,不知道是何征兆。”
“墨淵,你還記得靈巫一族的詛咒嗎?”墨九幽淡淡道,絲毫沒有墨淵表現的慌張,就像是這一切都早已經在他的預料之中一般。
墨淵一驚:“當初那地烏是我親自審訊的,臨死之際,她說出了靈巫一族的詛咒,這個詛咒是針對曆屆新上任的冥王的。
但是主子你不用擔心,詛咒是巫祖做下的,後來由地烏傳承,地烏早已經被我推下王水河,化成一團膿水了,詛咒當然也隨著地烏的灰飛煙滅消失了。
靈巫一族被清繳、流放,八百裏黃沙地,貧瘠潦倒,翻不起大浪來了,就算過了千年,一切也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這白蓮變血蓮的事情,與詛咒無關吧?”
“我有一個猜測。”墨九幽轉而看向墨淵,說道,“當初,你被地烏騙了。”
“啊?”墨淵麵色一滯,不解道,“主子,你說什麽呢,我怎麽聽不懂?”
墨九幽搖搖頭道:“聽不懂就算了,如果我的猜測沒有錯的話,很快一切就都會爆發出來了,墨淵,這段時間你盯緊冥界,嚴加防守。以防萬一。”
墨淵懵懵懂懂,但他知道,認真起來的主子,睿智果斷,從無出錯,他說什麽,他聽任便是。
默了默,墨淵又壯著膽子問道:“那頭小蛟,你……真的打算養在身邊了?”
“你不覺得他跟我長得很像嗎?”提到柳鶴琦,墨九幽的臉色終於舒展了一些,“看到他,我就像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一般。
墨淵,你應該還記得,當年我被蛇族嫌棄,被龍族排斥的境遇有多慘,那頭命途多舛的小蛟,多少也是因為陰兵陣、夜暝閣等等動作而受戕害,看著他受難,就像是看著我自己將那條布滿鮮血的路重新走了一遭。
算起來,他也算是我的族係後代了,我希望給他護佑,為他鋪就一條光明之路,曆練會有,成長會有。但關鍵時候,我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他出事。”
“那也不能直接讓他搬進九幽府邸啊。”墨淵抱怨道,“冥界這麽大,就算重新給他蓋一個住所,我都沒有異議,你這也太寵他了,再說了,人家父母跟你父母又不一樣,疼他疼的緊呢,我看他也想回去。”
“這件事情不用再提了,我意已決。”墨九幽直接截斷話題,不想繼續。
可墨淵哪能罷休,鼓足勇氣問道:“主子,有句話我一直想問你,今天,就算挨罰我也得問出來,當初白菲菲差點魂飛魄散,根本不知道已經懷孕,是你暗中幫著白溪救了白菲菲。
你實話告訴我,白菲菲肚子裏的胎兒,真的是白溪以一己之力保下的嗎?她又是什麽時候想起你的存在的?你是不是早就跟她相認了,這頭小蛟,是不是你和白溪……”
“住嘴!”墨九幽徹底被激怒,雙目赤紅,盯著墨淵道,“墨淵,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做好你分內的事情,否則,別怪我調你去冥界莽荒守邊土去!”
墨淵縮了縮脖子,嘟噥道:“這不能怪我懷疑,畢竟那小蛟跟你長得也太像了,就算是你本家,但這隔代又隔代,不知道隔了多少代了,還能遺傳不成?”
“那我又是怎麽來的?”墨九幽狠狠地瞪他一眼,“我這相貌真身,縱觀整個蛇族和龍族,有幾個一模一樣的?”
“所以啊!”墨淵像是抓住了什麽絕對佐證似的,頓時腰杆都直了,“既然這麽罕見,那小蛟……”
話說到半截,墨九幽的眼刀子射過來,墨淵隻感覺後脊背一涼,再也不敢說半分了。
其實他心裏明白,他跟著墨九幽這麽多年,在墨九幽的心裏,地位是完全不一樣的,他恐嚇他,卻並不會真的罰他。
如果冥界莽荒真的需要開拓,需要他墨淵去鎮守,他二話不說第一個衝在最前麵,但他也明白,墨九幽是有底線的。
而有些底線,是絕對不能觸的。
他小心的試探:“主子,你不是這麽感情用事的人,這樣高抬那小蛟,到底有何用意?”
墨九幽手背在身後,踱了兩步,終究還是軟了下來,說道:“墨淵,靈巫一族的詛咒還在,如果我最終也逃不過被詛咒的命運,我會選擇以身去破詛咒,到時候冥界就交給你,和鶴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