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前後矛盾
那道影子走的很慢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極其不情願的挪動，我當時還想著，柳伏城到底是不願意出玉龍山的，強行被召喚一部分魂魄回來，抗拒性很大。
但很快我就發現了不對勁，雖然所有燈光全都滅了，但從門口投射進來的月光，撒在地上，地上卻有兩個影子。
這兩個影子幾乎是重合的，幾乎沒有區分，如果不盯著看，根本看不出來異樣。
但還是被我抓住了不對勁的地方，轉頭想跟爺爺說，可卻發現爺爺此時正在投入的做法，打擾他，很可能導致他被反噬。
我隻得耐心的等著，抱著一絲僥幸心理，畢竟大巫師他們都守在外麵，如果有問題的話，不會這麽輕易的逃過他們的眼睛的。
紙人心口越來越亮，像是有一種強大的磁場在吸引著它一般，整個身體都在微微的抖動著，就連牽著我手指的紅線都繃得緊緊地。
漸漸地，我也感覺自己的心口一陣一陣的躁動，那種感覺我極其熟悉，是遊離在我身體裏麵的內丹作祟。
眼看著那道身影已經近在咫尺，我卻猛然發現，對方根本就不是柳伏城。
我大叫一聲：“爺爺，錯了，來的不是柳伏城，是一個跟你紮的紙人一模一樣的另一個紙人！”
怎麽會是這樣？
爺爺的紙紮技藝已經出神入化了，到底還有誰的手藝這麽好。能按照柳伏城的樣子，紮出這樣不差分離的紙人來？
爺爺猛地轉身，還沒看清楚情況，對方的紙人忽然朝著右邊閃了過去，我和爺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外麵忽然一片嘈雜聲，緊接著，一道黑影闖了進來，強勁的掌風直衝著紙人而來。
爺爺一掌立刻迎了上去，於那黑影在紙人的旁邊交手，打的不可開交。
“柳鎮海……”
我低聲歎道。他今晚會來，我根本不意外，可外麵守著的人都是吃屎的嗎，為什麽這麽容易就讓他闖進來了？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爺爺對抗柳鎮海，即使在黑暗中，僅有些許月光籠罩，但我還是驚歎於爺爺的本事。
我這邊正想著，之前閃到一邊的紙人，忽然折返過來，直衝著穿著護龍甲的紙人衝過去，我心中大叫不好，立刻去擋。
柳鎮海和後來的紙人的目的是一樣的，都是為了護龍甲以及柳伏城的龍魄，甚至，柳鎮海這次來，還是想毀了柳伏城。
如果這樣算起來的話，今晚盯著我們的，還應該至少有一個：鳳無心。
無論是護龍甲，還是龍魄，一樣都不能丟，就算是拚了小命，我也得護著它們。
但就在同一時刻。柳鎮海一掌逼退了爺爺，趁機朝著紙人而去，爺爺被擊中，後退了幾步，然後一下子重新站好，追著柳鎮海逼近紙人。
而外麵聽到裏麵的動靜，一批死士衝了進來，我本以為死士的加入會扭轉我們的局麵，卻沒想到，一聲巨響，有東西直接衝破房頂，直衝著紙人而去。
鳳無心，他果然還是來了。
而讓我奇怪的是，後來的那個紙人，在爺爺、柳鎮海和鳳無心同時攻擊過來的同時，他往後退了幾步。
我頓時皺起了眉頭，總覺得這個紙人不對，可哪裏不對卻又說不上來，電光火石之間，我忽然看到了手指上扣著的紅線。
我立刻凝起內力，用力扯了一下紅線。
紅線很細，看起來不經事，但是隨著我的拉扯，我才發現，這紅線有些過分結實。
爺爺紮的紙人，是穩固於陣法之中的，雖然自身不重，但是受陣法所限，我想要輕而易舉的將他拉過來，很難。
但現在站在我這個位置上，就不得不這樣去做，一次沒拉動，第二次，凝起內力，用力再次一拉。
而就在我第二次拉紅線的時候，不知道什麽時候，後來的那個紙人已經站在了我的身後，我隻感覺一股強大的吸力穿過我的身體，連帶著紙人一起跟我從人群之中退了出來。
我拽著紙人一回頭，就看到後來那個紙人就在我的身後，那股吸力，是他爆發出來的，我剛想反手攻擊他，他卻抬腳直衝著我撞過來！
胸口的靈珠在那一刻，忽然變得冰寒刺骨，心口一股灼燒的炙熱感，那種冰火兩重天的感覺，在我的體內再次共存。
我動不了，後背上，緊緊地貼著後來的那個紙人，我像是一隻提線木偶一般，被後來那紙人操控著，一手插進爺爺紮的紙人的心髒部位。
一切都發生在極短的時間裏，爺爺、柳鎮海和鳳無心三人互相製約，我被控製，漁翁得利的，卻恰好是附在我身後的那隻後來的紙人。
我看著自己的右手插進爺爺紮的紙人的心口，狠狠地掏了一把，亮晶晶的龍魄已經到手。
但下一刻，咿咿呀呀的唱戲的聲音響起，無數的臉譜從四麵八方朝著爺爺紮的紙人包裹過去，鳳無心從始至終想要的，都是那件護龍甲。
隻是，護龍甲，鳳無心想要，柳鎮海顯然也想要。臉譜貼近紙人的同時，柳鎮海飛身一躍而起，如入水的鷂子一般，在臉譜之間幾個穿梭，一股股的黑氣一圈一圈的爆發開來，臉譜迅速消失不見。
柳鎮海和鳳無心打著的時候，爺爺忽然看向我，腳尖一點地，一個手刀下來，我手上的紅線已經斷了。
我張嘴剛想喊爺爺，爺爺已經飛身到我麵前，盯著我看了一眼，兩手上下翻飛，也不知道做了什麽，一道符籙已經甩過來，不偏不倚的貼在了我的額頭上。
符籙無火自燃，瞬間消失不見，爺爺手捏劍指，直衝著我眉心插過來。
這個動作極其危險，爺爺是修煉之人，手上帶著法力戳穿我的印堂，我也別想活了。
但爺爺這樣做，也是為了救我吧，我心中如是想著。
讓我沒想到的是，爺爺的劍指還沒碰到我，我渾身爆發出一股冷冽的真氣，狠狠地將爺爺給抵了回去！
那道真氣的確是從我體內爆發出來的，卻並不是我自己激發出來的，那是柳伏城的內丹爆發出來的。
是背後貼在我身上的紙人促動了遊離的內丹的法力，才做到如此這般嗎？
不應該啊，後來的那個紙人到底是什麽來頭，我怎麽感覺這麽厲害呢？
爺爺被一擊，連連後退。幾步之後，穩定身形，衝著我喊道：“菲菲，把龍魄給我！”
“我做不到！”我也喊道，“不過，爺爺，拿回護龍甲更重要！”
爺爺沒有回答我，站在原地猶豫了幾秒鍾，忽然又從懷裏掏出一張黑色的符籙，掐訣念咒，手一甩，符籙再次朝著我眉心上貼過來。
我下意識的就想用手去拽，但那符籙一貼上來，瞬間爆發出一股強大的力量，我隻感覺背上的紙人一下子輕了，而我的身體也能動了。
我還沒來得及做出更多的反應，爺爺伸手衝著我背後就是一掌，推著我朝著柳鎮海、鳳無心的中間衝過去，而那兒，爺爺紮的紙人身上，還穿著那套護龍甲。
撞上那個紙人的時候，護龍甲的表麵鉻的我渾身疼，我一手抓住護龍甲，企圖將它拖出來，就在我的手抓向護龍甲的時候，背上的紙人一下子燃了起來，轉眼消失不見。
而當時，我隻感覺到一股氣流從我的後背，沿著我的筋脈，經由我抓著護龍甲的手，流了出去。
那股感覺真真切切，而我，也在那一刻成為眾矢之的。
鳳無心、柳鎮海和爺爺同時朝著護龍甲抓過來。四隻手眼看著就要碰到一起，爺爺紮的那個紙人，忽然燒起來了。
那熊熊的火焰沒有一點熱度，反而涼絲絲的，護龍甲表麵堅硬無比的甲片，卻在這看起來極其平常的火焰之中，融化掉了！
這怎麽可能？我有點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護龍甲外層甲片被毀，裏麵本就不多的九死還魂草，還不早已經化成了一把灰？
一股力量，將我推開，一時間我已經不知道接下去該做什麽了，心裏麵隻有一句：敗了，我們失敗了，柳伏城終究是沒辦法救出來！
“那是什麽？”
衝進來的白玄武壓低聲音輕呼，轉而又問我：“你沒事吧？”
我搖頭，眼睛卻直直的盯著還在燃燒的紙人，那一片幽蘭色中，忽然亮起了一道通紅的光。
那紅光就像是一個無底洞一般，不停地從火焰之中吸附著什麽，一點一點的凝聚，漸漸地。形成了一個輪廓。
本來爭得不可開交的幾個人，此時已經散開，眼睛跟我一樣，盯著那團紅光一瞬不瞬。
就在這個時候，外麵一群人緊跟著衝了進來，不僅有白家莊園守衛的死士，竟然還有……鳳青帆和鳳靈犀！
白玄武小聲對我說道：“整個白家莊園被江城龍族包圍了，柳昆侖親自來了！”
我詫異的看著白玄武，眉頭擰成了肉疙瘩。
柳昆侖之前明明跟我說的好好的，派地若來幫我，並且隻是守在外圍，不會輕易出手，甚至是侵進白家莊園來的，畢竟白家莊園不是他們的地盤，關鍵時刻隨便侵入，不免讓人多想。
我怎麽也沒想到，最終局勢會變成這樣，鳳青帆一出現，鳳無心一咬牙，竟然從房頂上的那個洞飛了出去，離開了。
他前腳走，後腳，柳鎮海也一樣跟了出去，死士要追，卻被爺爺喝住了：“罷了，追不上的，守護白家莊園要緊。”
“老爺子，江城龍王拜訪。”管家走上前來說道。
爺爺氣勢淩人：“暫時見不了！”
“怎麽就見不了了？”柳昆侖的聲音傳來，背著手，幾步走上前來，衝著我爺爺說道，“今日天色已晚，柳某人隻是來接人。白老爺傾盡全力營救老九，這份情誼，柳某人會永記在心，改天一定帶著重禮登門道謝。”
這空頭資票開的，讓人心裏特別不舒服。
爺爺冷聲道：“白家莊園沒有江城龍族的人在，你找人找錯地方了。”
“我怎麽會錯呢？”柳昆侖指著紅光說道，“你看，這不是我家老九嗎？”
柳昆侖說著，也不管我爺爺，走上前來，長袖一揮。紅光立刻竄入袖中，消失不見了。
我當時整個人都木訥了，因為最後，那道紅光形成的身影，的確是柳伏城的，但並沒有形成之前蛇靈的實體形態，這讓我有些不敢相信，柳伏城真的回來了。
柳昆侖收了紅光之後，轉身就走，我本能的跟上去，叫道：“柳伏城！”
柳昆侖回頭看了我一眼。爺爺伸手一把將我拉住，衝我搖頭。
柳昆侖離開了，留下一片狼藉的白家。
我忍不住問爺爺：“爺爺，我們成功了嗎？柳伏城的部分魂魄真的被我們召喚回來了嗎？”
爺爺點頭：“柳昆侖都親自上門來接人了，那便是了。”
爺爺都這麽說了，那便十拿九穩了，之前柳昆侖也說過，即使召喚回了柳伏城的部分魂魄，想要凝結成實體，也需要大量的外在修為幫襯。
隻是之前他將這件事情托付給我，如今卻親自來了，到底是不相信我的能力，是嗎？
我鬆了一口氣，這才回想起從始至終出現的一切怪異細節，問道：“爺爺，為什麽會出現一個跟你親手紮的紙人一模一樣的紙人呢？那個紙人似乎還更厲害。”
爺爺搖頭：“這件事情需要好好查查，菲菲，先回去休息吧，所有事情明天再議。”
說完，爺爺背著手率先離開了。
我看著爺爺的背影，總覺得他心事重重的，我們今夜的行動，目的就是為了召喚柳伏城的部分魂魄，明明已經成功了，可爺爺怎麽感覺一點都不高興呢？
“回去吧。”大巫師經過我身邊，說道。
我一把拉住大巫師的袖子，滿肚子的不解劈裏啪啦的問出口：“大巫師，今夜的事情很不對勁，一模一樣的紙人是誰紮的？它進來的時候，我分明好像看到了兩個影子，另一個影子是誰的？九死還魂草融合到柳伏城的魂魄裏麵去了嗎……”
“好了好了，哪來那麽多問題？”白玄武打斷我，教訓道，“你沒聽你爺爺說嘛，一切明日再議。”
大巫師和白玄武也一起離開了，我一個人站在原地，越想越懵。
這個時候我哪還有心思待在白家莊園啊，恨不得立刻就去江城龍族走一趟，守著柳伏城。
看了一眼時間，淩晨兩點多了，很快就天亮了，柳伏城有柳昆侖他們，不會出事的，而我這邊。需要解開的謎題太多了，就再等等吧，等天亮之後，爺爺的解釋。
……
回到房間，洗漱之後，前所未有的感覺輕鬆，心上麵壓著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睡意來襲，爬上床便睡著了。
噹~
一聲熟悉的銅鈴響，我再次感覺自己站了起來，不受控製的隨著銅鈴離開，即使是在夢裏，我也知道自己再次夢遊了，努力的想要醒來，卻怎麽也做不到。
我掙紮了好久，直到一股熱流從我的後脖頸灌注進去，我才猛然睜開眼睛，果然，我又夢遊到了後山，而這次叫醒我的，是大巫師。
一睜開眼睛。對上大巫師的眼，我便張嘴問道：“大巫師，我這是怎麽了？你知道原因的對不對？否則不會每次都能在這裏等到我。”
之前在莊園裏麵，大巫師一副什麽都不願意跟我說的樣子，可現在，卻又在這裏等到我，不得不讓我懷疑。
大巫師說道：“今夜發生的一係列怪事，我以為你應該有所感知。”
“你是說那個紙人？”我一下子反映了過來，“那個紙人，非七門之中紙紮術嫻熟精湛的老手紮不出來，爺爺紮了一個，憑空又出現另一個，所以，是七門之中出了叛徒，專門跟爺爺作對的人，對嗎？”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但我真的想不到，七門之中還有誰的手藝能如此之好。
除了眼前的大巫師，以前，可就屬白敬璽最好，可白敬璽……
白敬璽死了，但在玉龍山古墓之中，我卻見過他被製成傀儡的樣子，他已經翻不起什麽大浪來了吧？
我想不通，大巫師也不可能明說，隻得作罷，我緊接著又問道：“那紙人的兩個影子又是怎麽回事？當時你們守在外麵，你應該是最早看清楚一切的人。”
我問的有些咄咄逼人了，但這些事情我必須得弄清楚，越早越好。
“對，我看到了，所以才沒有阻止。”大巫師說道，“那兩道影子，一道是紙人的，另一道，是柳伏城的。”
“柳伏城的魂魄是依附著紙人進來的，對嗎？”
大巫師點頭，可我越弄卻越糊塗了，紮紙人的人，是為了對抗我們，可柳伏城的魂魄，又是依附紙人進來的，那紙人卻反而幫了我們，這不是前後矛盾嗎？
“有些事情想不通，便不要想了。”大巫師說道，“慢慢的，一切你都會明白過來的，我隻是想跟你說，你現在這種狀態，留在莊園裏太危險了，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