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我們家族,很難接納你
柳伏城的呼吸一直就很輕,畢竟是修煉之人,但如今這種輕,是真的有氣無力。
地坤累的不行,氣喘籲籲道:“太重了,真的是太重了,活是活著的,但是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怕是凶多吉少,墜進水澗裏麵,被暗流帶著往前麵主河道衝,我費盡全力才把他拉回來的。”
進入主河道,再往前,便是大海撈針,如果不幸衝進別人的領地,還不立刻被宰了?
我看著地坤感激道:“地坤,謝謝你。”
“謝什麽,沒有你們,我估計還被那玄鐵鎖著呢,咱們算是禮尚往來。”地坤說著,抬起蔥白的手指,劃拉了一下濕淋淋的,耷拉在臉頰上的頭發。
地坤留著齊耳的碎發,之前雖然覺得他長得妖媚,卻也沒多想,可不知道為什麽,他這麽一撩頭發的時候,眼神裏麵流露出萬種風情,有那麽一刹那間,我甚至以為他是個女的。
他也注意到了我的眼神,撩發的動作猛地一頓,然後欲蓋彌彰似的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
我那時候也沒有過多的精力去管他。拿出之前做好的紙紮蛇皮,放在柳伏城的舌頭上,低頭湊近,衝著紙紮蛇皮輕輕一吹。
紙紮蛇皮無火自然,瞬間化為灰燼,柳伏城的身上,一層黑色的蛇皮迅速的從頭到尾覆蓋完全,前後不過三兩分鍾時間,就已經恢複如初。
可我總覺得哪裏不對,看著還一動不動的躺著的大黑蛇,我忽然反應過來。以前每次替他做蛇皮,他披上紙紮蛇皮之後,並不是化成大黑蛇,而是直接變成了人形。
可這一次,興許是受傷太重,無法一下子幻化成人形吧?
地坤不可思議的看著我,驚道:“你……你……你這個小妞兒,原來也不簡單啊。”
可是他話音剛落,地上的蛇頭猛地一抬,緊接著又落下去,砸在潮濕的地上,身上的黑色蛇皮,以肉眼能看得到的速度在不停地退化,露出血淋淋的蛇身。
竟然沒用!
我慌了,怎麽會沒用?
地坤皺起了眉頭,說道:“傷得是真的重啊。”
我伸手抱住蛇頭,用力的搖晃,試圖將柳伏城搖醒:“柳伏城你醒醒,你別嚇我,你快告訴我該怎麽做才能幫到你!”
“你給我醒醒,醒醒啊!”
可蛇頭紋絲不動,毫無生氣。
我轉身跟那頭兒要過材料。哢擦哢擦,迅速的又做了兩套紙紮蛇皮,掐訣念咒,吹氣,一氣嗬成,我試圖用兩套蛇皮護住柳伏城。
可最後,結果卻跟之前一樣,黑色蛇皮形成又消失,恢複了原狀。
我又要去拿剪刀的時候,地坤按住了我的手,衝我搖頭:“別做無用功了,這種方法已經救不了他了,小妞,別為難自己。”
我一下子甩開他,衝他大吼:“你懂什麽!他不會死的,我能救他,一定可以!”
“你救不了!”地坤也喊道,“你看看自己臉色到底有多差,再這樣消耗下去,他沒就醒,你自己就得先去見閻王!”
我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陣一陣的暈眩,雖然這段時間對著紙紮品吹氣,不會讓我再次暈倒甚至昏迷,但這不代表對我的身體不造成影響。
我的確有些支撐不住了。
怎麽辦,我真的救不了柳伏城了嗎?
不,一定要救他。
我站起來,摸手機,可是手機早已經不知道掉去哪裏了,隻能去跟那頭兒借。
第一個我直接給灰永剛撥,那邊接的也很快,我隻說柳伏城出事了,問他可不可以讓他家仙家一起過來,救一救柳伏城,灰永剛立刻答應下來,說會盡快趕過來。
第二個電話,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撥給了鳳青帆,沒多久,那邊也接了起來,但讓我失望的是,他說,他不過來了。
“為什麽?鳳青帆,就因為之前柳伏城讓你走,你就記恨在心了?”我幾乎是衝著電話吼出來的。
鳳青帆沒有跟我爭辯,而是說道:“你別激動,我從未記恨什麽,並且今晚你們那邊發生了什麽,叔祖傷得怎麽樣,我們這邊都在第一時間收到了消息,但凡我們能救,不用說,立刻就會自己趕過去。”
“你胡說什麽!”我帶著哭腔道,“你這是給柳伏城下判決書嗎?判決他徹底沒救了嗎?”
鳳青帆說道:“現在咱們能做的,就是等……”
鳳青帆的話還沒說完,一道身影冷不丁的從我麵前穿過,帶起一陣風,然後,就聽到有人哭哭啼啼道:“九哥,九哥你怎麽了?你醒醒,醒醒……”
我握著手機,愣住了,那邊,鳳青帆顯然也聽到動靜了,說道:“好了,要等的人應該已經到了。白小姐,我們稍後再見。”
手機被掛斷,另一個人經過我身邊,也衝著柳伏城走了過去。
一個柳青鸞,一個柳鎮海。
柳青鸞看著柳伏城的樣子,已經哭出聲來了,一邊哭一邊查看傷勢,一邊心疼道:“傷得太重了,真的太重了,這可怎麽辦是好。”
柳鎮海臉色也前所未有的凝重,看著柳伏城的血淋淋的蛇身一言不發。
我看著他們的反應,心也跟著冷了下來,柳鎮海那麽厲害,竟然也沒有立刻出手救柳伏城,是不是說明,他也救不了?
“柳……柳大哥……”
我張嘴,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麽稱呼柳鎮海,好不容易憋出一聲大哥,一旁的柳青鸞一下子站了起來,狠狠地推了我一把,伸手指著我的鼻子質問道:“你叫誰大哥?你也配?”
“上次我就該拉著九哥回去,跟你在一起,他遲早出事!”
“你看你把他害的,這次你把他害慘了!”
“青鸞,說話注意點。”柳鎮海斥責道,“白小姐也是無辜的,老九出事,你不能把罪責完全怪在白小姐的頭上!”
“不怪她?”柳青鸞情緒更加激動起來,紅著眼睛遷怒於柳鎮海,“怎麽不怪她?”
“大哥,你也被她迷惑了嗎?她是什麽人?她們白家又是什麽人?大哥,你都忘了嗎?”
“你忘了兩千多年前,九哥是因為什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還是你忘了當年他們白家……”
“夠了!”柳鎮海一聲怒喝。打斷了柳青鸞的話,說道,“這一切都是老九自己的選擇,兩千多年前是,兩千多年後,也是!”
“青鸞,老九什麽脾性,你糾纏了他這麽多年,難道還不清楚嗎?你認為你能改變得了他,還是說,等他醒來,知道你這樣傷害他在乎的女人,這樣替他出頭,他會感激你?”
柳鎮海的話著實有些重了,對於一個滿心撲在柳伏城身上的女孩子來說,簡直是毫不留情麵。
柳青鸞當時憋屈的,鼓著腮幫子,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張嘴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她伸出兩隻手,用力的捶打著柳鎮海的胸膛,哭著罵著:“你凶什麽?得意什麽?可惡,大哥你最可惡!”
“我恨你!恨死你!”
罵著罵著,忽然一張嘴,就朝著柳鎮海的脖子上咬下去,我當時真的都看愣住了,她咬下去的那一刻,我都替柳鎮海覺得疼。
但人家柳鎮海一動不動,任由柳青鸞深深地咬了一口,脖子上麵兩排深深的牙齒印立刻滲出血珠子來。
柳青鸞咬了這一口,似乎解氣了一點,整個人也平靜了很多,柳鎮海伸手摸了摸她的嘴角。語氣不溫不火道:“解氣了嗎?解氣了就幫幫手,幫我一起帶老九回去。”
柳青鸞點頭,眼睛掃過柳鎮海的脖子,轉而看向柳伏城。
我上前一步,追問道:“柳……柳伏城他大哥……”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他了,隻能這樣問道:“你有辦法救柳伏城嗎?可不可以帶上我,我可以照顧他。”
柳青鸞冷聲道:“我們家不歡迎你,還有,別站在這兒礙手礙腳,以後,少拉著我們九哥跟你一起涉險,再有下次,白菲菲,看我不活剝了你!”
這次柳伏城傷得這麽重,柳青鸞情緒激動我是理解的,所以不想跟她爭辯,她怎樣惡言惡語我都可以不計較。
我始終看著柳鎮海,希望他能給我一個肯定的答案,隻要他能肯定的說一句,柳伏城有救,讓我一輩子再也不見柳伏城,我都願意答應。
可柳鎮海卻說道:“白小姐。有些事情隻能說盡人事聽天命,老九這次傷得真的太重,再加上每個月十五,本就是他的受難日,眼看著十五就要到了,如果能熬過那一夜,或許還有機會。”
我雙手猛地握緊,心如刀絞,更加堅定的說道:“我想陪著他,至少讓我陪他度過後天,十五。”
“不可能。”柳青鸞爭鋒相對。
柳鎮海也搖頭:“我們的家族,恐怕……一時半會真的很難接納白小姐,但我可以向白小姐保證,隻要老九這邊有動靜,必定第一時間讓人告知白小姐。”
“老九情況不容樂觀,還請白小姐行個方便。”
難以接納我?
為什麽?
是因為我跟柳伏城的關係,還是因為我是白家人?
他們為什麽那麽排斥我們?
但我知道,我沒辦法繼續刨根問底了,柳伏城等不起。
閉了閉眼,我終究是點了頭:“好,你們帶他走吧,一切,拜托了。”
……
柳鎮海和柳青鸞帶著柳伏城是走的水路,直接順著河道朝著下遊離開,我沒有敢回頭去看,我害怕自己會忍不住追上去。
我在河道邊上不知道站了多久,整個人仿佛在那一瞬間都被掏空了一般。
奶奶沒了,柳伏城對我說,他做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可是現在,就連他也……
眼淚不自覺的往下掉,我整個人仿佛已經麻木掉了一般,哭的不能自已。
直到一陣天旋地轉,暈倒下去。不省人事。
……
再醒來的時候,我躺在一張床上,那是一個陌生的環境,木板床,白紗帳,土牆胚,紅木桌椅……
那牆麵很厚,牆壁上麵掏了十幾厘米深的洞,擺放書本與生活用品,四周開著書麵大小的小窗,頂上有一麵相對較大的天窗。陽光從上麵射下來,正好打在紅木桌上。
牆角處,一隻足有筷子長的壁虎趴在那兒,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一般。
這種房子,記憶中應該是上百年前才會有的樣子,冬暖夏涼,很適宜居住。
但我不記得在我生活區域範圍內,接觸過這樣的房子,隻在書上見過。
我翻身坐起來,身上到處都疼。像是被汽車碾壓過似的。
身上的衣服被換了,擦洗幹淨,我下意識的攏了攏領口,卻又不敢輕舉妄動,隻是坐在床上,眼睛盯著門口。
不過,沒一會兒,門被推開,鳳靈犀端著一個碗從外麵走了進來,我看到她,立刻鬆了一口氣。
她看到我醒了,明顯也很高興,端著碗走過來說道:“你可終於醒了,趕快趁熱把藥喝了,一會我去給你端吃的。”
我哪還有心思想著吃,趕緊問道:“這裏是哪裏?我怎麽會來這兒了?”
“別擔心,咱們還在江城。”鳳靈犀說道,“這是鳳青帆在外麵的一處老房子,安靜,適合養傷。”
“鳳青帆的房子?”我問道,“是有人把我送過來的,還是……”
“你暈倒的時候,我們已經與灰大哥匯合,趕去你那邊了。”鳳靈犀說道,“他們幾個正在外麵院子裏說話,你有話,等吃完飯有力氣了,大家再一起討論,聽話,你渾身都是傷,這樣的天,養不好,很容易化膿的。”
我隻能忍著,一憋氣,一口將溫熱的藥灌下肚,又對付著吃了一點,鳳靈犀又給我身上傷口上了藥,這才允許我去外麵。
三進三出的宅子,我們是在中間那一進院子裏,院牆角種著一棵很大的葡萄樹,葡萄樹下麵擺著一張圓形石桌,鳳青帆、灰永剛以及地坤都在,但我沒見到灰永剛的仙家,看來是沒有過來。
我走過去。在石凳上坐下,地坤看了看我說道:“昏迷了大半天,終於醒了,臉色也好看了許多。”
鳳青帆說道:“我已經替你看過了,外傷內傷都不算太重,隻是傷了元氣,需要慢慢的一點一點補回來。”
我點頭,並不在乎這些,心裏有千言萬語,可是卻不知道怎麽開口。
地坤似乎看出來我的情緒不對勁,說道:“想哭就哭出來吧,別把自己憋壞了。”
“我沒想哭。”我矢口否認,眼圈卻紅了,“我隻是……隻是擔心。”
“柳伏城這次傷得的確太重了,就連我做的紙紮蛇皮都沒辦法緩解他的傷勢,我怕他熬不過十五。”
灰永剛說道:“天雷打的,跟一般的傷還是有本質區別的,並不僅僅是皮肉之苦,關鍵是很傷修為,普通的紙衣,怎能滿足他的需求呢?”
“普通的紙衣不行?”我聽著灰永剛的話,似乎話裏有話。趕緊追問道,“你是有辦法幫一幫他的,是不是?”
灰永剛擺手:“不是我有辦法,你醒來之前,我家仙家剛離開,我們討論了小半天,的確是有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但很難操作。”
“不管是什麽辦法,我們都得試一試,”我說道,“就當是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鳳靈犀拍了拍我肩膀,搖頭:“菲菲,別這麽喪。”
灰永剛說道:“柳仙爺的傷主要分兩部分,一部分是天雷打出來的,可能傷及五髒六腑,修複起來不僅需要時間,也需要大力的調理,但他家族之中藏龍臥虎,無論是輸真氣還是渡修為,都能滿足柳仙爺的需求。”
“而另一部分傷,則是柳仙爺自身所帶,他從玉龍山古墓裏麵出來之後,一直依靠你為他做的紙紮蛇皮維持原形,但很明顯,現在已經滿足不了他了。”
“不對,你什麽意思?”我打斷灰永剛,提出問題,“你的意思是,就算沒有這道天雷,十五那日,我也沒辦法再用老法子幫他是嗎?”
灰永剛點頭。
我忽然就想起來,柳伏城回他家族的那一天,我其實替他擔心過,當時我就問他,我說,要不要提前給你做一身紙衣,以防你到時間趕不回來,當時他就拒絕了。
後來他從家族回來,再陪著我一起去辦耀光玻璃廠的事情,卻從未再開口跟我說紙衣的事情,他似乎在逃避這個話題。
所以,柳伏城是一早就知道他即將麵臨的困境,卻一直瞞著我,不想為難我,是嗎?
他為什麽不說?因為知道他接下來的需求,我辦不到吧?
紙衣不行,那到底還有什麽行呢?
我不死心的問道:“到底是什麽?”
“是五彩衣。”鳳青帆接嘴道,“你做不了。”
五彩衣,也是紙衣的一種,是由五種顏色的彩紙組合而成的一種紙衣樣式,但這五種顏色,並不是普通的顏料染出來的,每一種顏色的彩紙,取材都特別苛刻。
並且,即便是有了原料,想要紮出五彩衣,催動它的法力,也是極其不容易的,以我的能力,紮,都紮不出來。
但我紮不出來,不代表七門之中無人能紮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