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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夜雨聲煩

  在第五薛神醫診脈之後,他終於捋著胡須點了點頭,道:“恢複的超乎我的想象。”


  葉傾城拱手道謝:“多虧了薛大夫悉心診治,此恩沒齒難忘。”


  薛神醫笑著搖了搖頭,隨即臉色卻又嚴肅了起來,似乎有什麽話要,但卻欲言又止。


  “先生,可是有何話要?”


  薛神醫愣了愣神,道:“雖然她恢複的很好,但你要知道,她的傷,重在內裏,如果你找不到玄門醫者相救,她恐怕還是撐不過去……”


  葉傾城雙目微沉,緩聲道:“我知道。雖不知您的玄門在何處,但是我會盡力去尋,踏遍千山萬水也要去尋。”


  “她能支撐到你找到的那嗎?”


  薛神醫忽然的一句話,讓葉傾城如遭雷擊,是啊,盡管她恢複的很好,可畢竟隻是氣血通暢,內傷依舊嚴重,若無法盡快找到玄門醫師,她依舊會在某一猝然離去。


  葉傾城無助的苦笑,他搖了搖頭,道:“如果她活不了,我又有何顏麵活下去?”


  薛神醫瞪著眼睛冷了他一眼,道:“男子漢大丈夫,還沒到山窮水盡的那一步,談什麽活不下去?”


  葉傾城聞言,又想起了藥童那含含糊糊的話,連忙屈膝而跪,正色道:“先生,求您指條明路。”


  薛神醫臉色一板,扭過頭去,“別跪我,這件事,我幫不了你。”


  “先生,如果她有什麽意外,我必然也要隨她而去,到時可是兩條人命啊。醫者仁心,您真的願意眼睜睜看著我二人死去嗎?”


  薛神醫扭頭,怒氣衝衝,瞪著眼睛罵道:“嘿你這個子,你什麽意思,你這是在逼老夫嗎?”


  “晚輩不敢。求先生救命!”


  薛神醫擺了擺衣袖,瞪了葉傾城一眼,轉過身去。


  葉傾城已無路可走,如今隻能寄希望於薛神醫,薛神醫不話,葉傾城也一直跪著,二人就這樣僵持著。


  半晌後,薛神醫一甩衣袖,怒道:“罷了,失約就失約吧,老夫為你指一處地方,能不能求他相救,便看你的本事了。”


  葉傾城大喜,連忙叩謝。


  “從此處往東一百裏有一座雲隱山,山上有個道觀,那裏雖不是什麽玄門所在,但道觀裏有老夫一位舊識,他通曉玄功,醫術更勝老夫數倍,隻是那人脾氣古怪,平生最愛見死不救,你即便找到他,能不能讓他出手,也未可知。老夫隻能幫你這些,剩下的,全靠你自己了。”


  葉傾城再次叩謝:“多謝先生指路,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行了,趕緊走吧。她的時間不多了。”


  葉傾城心頭一震,看了一眼昏睡的寧思傾,點了點頭,連忙收拾物品,背著寧思傾,在鎮子裏買了駕馬車,趕往雲隱山。


  北楚帝國東部因地靠大海,所以空氣潮濕,密林叢生,葉傾城駕著馬車在山路間飛快趕路,氣陰沉沉的,未多久,又下起了雨。


  下著雨山路濕滑,葉傾城也不敢走的太快,這百裏路程,竟也足足走了一整,清晨出發,直到夜幕沉沉,方才看到那雲隱山的石碑。


  那是一塊古老的青石,上麵的字跡已經模糊不堪,若不是臨走時薛神醫給了雲隱二字的字條,葉傾城怕是看到了也認不出來。


  這青石被草木覆蓋著,經一雨的衝刷,格外的幹淨圓潤。


  從此處起,一條蜿蜒的石階盤曲而上,一眼看不到頭,青石板鋪就的台階浸了雨水,光可鑒人。


  葉傾城下了馬車,背起寧思傾,取出油紙傘,一步步往上爬去。


  石階兩側是茂密的竹林,如今的時令,那青竹長的極為茂盛,竹葉蜿蜒在路上,幾乎快要遮蔽這條路。


  寧思傾的身體極輕,葉傾城背著她,一步步往上爬去,一路步伐極快,就連葉傾城自己也有些吃驚。


  這路不知有多長,葉傾城背著佳人,不知走了多久,從色微沉到夜幕深深,雨下的越來越大,潺潺雨聲打在竹葉上,夜雨聲煩。


  隨著雨勢漸增,青石板路更加濕滑,因為走的急,葉傾城有好幾次都腳下失滑,膝蓋重重的磕在石板路上,但他並不在乎,無論自己如何,隻要身後的女子沒事,他便沒事。


  當一個人有了不願放手的東西之後,他所有的柔軟,都將成為堅盔利甲。


  夜色漸深,遠處昏黃的燈光若隱若現,就是那燈火闌珊之處,讓葉傾城鼓起了所有的希望,在葉傾城的世界裏,光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溫暖的東西。


  他人生的第一段記憶,便是從光開始,寒冷的冬夜,行人寥寥的街頭,孤兒院門口。就是一束極溫暖的光,照在了他的臉上,從此,他有了家。


  五歲,他與一群朋友在黑暗中緊張的等待著,那束耀眼的光撒在影幕上,他第一次看到了那樣快意恩仇,精彩紛呈的世界。


  就在那晚上,他一本正經的告訴阿姨,自己想取個名字。


  阿姨問他想取什麽名字。


  年幼懵懂的孩童無所畏懼的道:葉孤城,我要成為葉孤城。


  周圍的孩子都在笑他,笑的那麽刺耳。


  阿姨告訴他:你不必成為任何人。


  從此之後,他叫葉傾城。


  記憶如默片一般在腦海中翻轉,葉傾城嘴角淡淡的一笑,回頭看了一眼背上昏迷的女子,一步一步向著那光芒走去。


  葉傾城從便怕很多東西,他怕黑,怕疼,更怕死。可阿姨教過他,怕,不是什麽丟人的事情,隻有克服心裏的恐懼,才能成為最後的英雄。這句話,他一直記著。


  他怕黑。但背著寧思傾,他便感覺背著整個世界,世間一切他都不在乎。


  夜色深沉,當他終於走到那座道觀門口的時候,那昏黃的燈光,剛好熄滅。道觀的木門緊緊閉著,門上的鐵環已經鏽跡斑斑。


  葉傾城疲憊不堪,額頭的汗水和雨水混合著,不停往下滴。那油紙傘遮著寧思傾,雨水便全落在了他的頭上,現在他的樣子,就仿佛那從楓吟河中爬出來一般。


  葉傾城伸出疲憊的右手,扣動鐵環。


  “砰砰砰……”


  叩門聲在夜雨中緩緩回蕩。


  葉傾城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著的。


  隻依稀記得,昨夜在大雨中,自己叩了整整一夜的門。


  下過雨的清晨格外濕冷,葉傾城被凍了醒來,方才發覺自己跪在門檻上,一隻手牢牢抓著鐵環,另一隻手依舊撐著紙傘,他很懊惱自己為什麽會睡著,連忙回身去看背上的寧思傾。


  見她依舊睡得安穩,頭發衣服並無雨跡,這才放心了下來。


  葉傾城緩緩站了起來,雙腿有些麻木,一起身,膝蓋仿佛刀紮一般刺痛。


  他忍痛站起,色已漸亮,他有些惱怒,整整一夜,敲門敲到睡著,這道觀裏的人,都是聾子嗎?

  他定了定神,打算再次敲門,然而這次,他還沒來得及扣動鐵環,門卻被打開。


  一位身著青衫的男子,三十歲左右,手持笤帚打開了門,葉傾城連忙拉住他的衣袖,問道:“道長,道長救救她。”


  那青衫道士看了葉傾城背著的女子一眼,搖了搖頭,不話,拿著笤帚出了門。


  葉傾城知道,薛神醫的那人絕不會是方才灑掃庭院的人,葉傾城背著寧思傾,走進了道觀,這道觀極簡陋,隻有一座道殿,三四間客房。


  是道觀,不過就是個簡陋的道院,院子裏種著一顆蒼鬆樹,樹下一個簡陋的涼亭,除此之外,道觀中再無任何出色之景。


  葉傾城背著寧思傾,將她放在涼亭的長椅上,然後進了道殿去尋,殿中香火寥寥,空無一人。


  離開道殿,葉傾城又往那些客房尋去,一一尋畢,隻找到一七八歲的道童。


  葉傾城無奈,隻得詢問那道童:“請問師傅,這道觀可是雲隱觀?”


  道童上下打量著葉傾城,用稚嫩的聲音回答道:“這裏是雲隱山,此處,自然便是雲隱觀。”


  “那請問師傅,您師傅在嗎?”


  “師傅采藥去了。”


  “可是方才出門那位?”


  “不是。那是師兄。”


  “那你師傅何時回來?”


  道童有些不耐煩,嘟著嘴問道:“你找我師傅什麽事啊?”


  葉傾城拱了拱手,沉聲道:“求醫。”


  道童摸了摸肉嘟嘟的下巴,道:“師傅從不治病的,你回去吧。”


  葉傾城搖了搖頭,神色堅定,“救不好她,我不會離開的。”


  “那你就等著吧。師傅昨出的門,今應該快回來了。”


  道童拿著抹布去道殿打掃,葉傾城隻能在涼亭下,坐在寧思傾身旁等待著,又喂了她一粒藥,薛神醫給的那瓶藥,已經用掉了一大半,這次在雲隱觀,一定要治好她。


  葉傾城望著她蒼白的神色,心頭傷感,不由得歎了口氣。


  等了很久,終於,道觀門口走進來一頭發花白的老者,穿著一件素淨的青衫,頭發紮起,臉上皺紋密布,胡須如雜草一般,光看模樣,毫無仙風道骨之感。倒像個落魄的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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