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初現
楚秦氏的屍體已經開始腐爛,楚羽拖著那一扇門板艱難的行走,屍體伴隨著楚羽行走的節奏一顛一簸。弟弟已經被無極道宗的李夢帶走,他連聲囑咐的話都沒有來的及和楚六交代一聲。他看著李夢的長劍在自己眼前忽然變大,李夢抓起楚六,踏上長劍,呼嘯遠去。楚羽長大了嘴巴,他隻是在心裏狂呼:“仙人!”
可是仙人並不理會他的呼喊,他隻看見一道流光化作星芒,聽見楚六的一聲哥……
他追出了石頭村,穿過長幽橋,甚至遠遠的都能看見長野城高聳的城牆……可是他就是追不上李夢劃破長空的神劍。他累了,渾身的肌肉全發出抗議的劇痛,仿佛他若是再向前走一步,他們全都要從他的身體裏跳出來。可他還是不管不顧,在這世界上他隻有楚六一個親人了,他怎麽能放心將楚六交給一個隻見過一麵的外人?哪怕他是無忌道宗的仙師也不成!他倒下了……摔到在路邊的水溝裏……
道路上逃難的人對著楚羽指指點點,但是沒有一個人上前扶他一把。不是別人的心有多狠,他們在逃難的路上已經見慣這種突然倒下,就再也沒有起來的人。直到一隊狼騎從長野城裏衝出來,對著逃難的百姓舉起了明光閃閃的亮銀刀。鮮血染透了長幽橋,染紅了幽岷江。
一個男人踩著楚羽的後背,跨過水溝,一支長箭洞穿了他的脖子,屍身撲倒在一片穀子地外。另一個男人緊隨其後,被一把亮銀刀削去了頭顱,無頭的身體甩倒在楚羽的身上,炙熱的鮮血悄悄的流進楚羽的嘴裏。
他醒了,卻仿佛進入人間地獄。他的身上壓著三四具屍體,透過屍體間得空隙,他看見一個長野城的狼騎,正將一個男人的頭顱割了下來,另一個狼騎將一個女人壓在身下,那女人發出淒厲的長叫……他一動也不敢動,他甚至看見一個幼的女童,被狼騎坐下的野獸一口咬斷了脖子,不久就被啃食的一幹二淨……
晚上後半夜他才敢從屍堆裏爬出來,從下遊遊過幽岷江,他不敢走長幽橋,長幽橋上還留有狼騎。夜裏的江水很冷,湍急的江水差點都要了他的命,好在可憐見,他幸運的遊了過來。
直到第二中午,他在江邊將自己衣服洗了又洗,將自己赤條條一遍遍的衝洗,直到再也聞不到血腥味,才在江裏抓了一條黑鰻魚,準備烤了吃,可當他看見黑鰻魚身上被自己弄出的鮮血,又發出一陣陣嘔吐。後來他在一片林子裏吃了一些漿果,這才回到石頭村,他很想告訴別人自己看見的一切。可最後他還是沒有出來。因為他碰到的每一個人都在和他講長野城的大勝,講長野城的狼騎殺了多少叛軍,又砍了多少腦袋,聽在長野城的西門外層層疊疊壘起了一道京觀……嘉義縣的叛軍已經被長野城的狼騎剿滅了。
這是什麽世道?楚羽的腦子裏一片混亂,那些人明明是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百姓,幾時竟成叛軍?這個世界怎麽了?他呆在自己家裏沒有出去,隻是默默的給自己做了一碗粥。幾時喝完了粥,幾時睡去,他全都不知道。
醒來後,他隻想盡快將自己的母親埋葬,他甚至已經不再想楚六的事情,也許那對於楚六來是一件好事,跟著仙人,至少不會挨餓,至少不會被當做叛軍,撕咬的一幹二淨。
八月的烈日炙烤大地,道路上的土被來來往往的車馬人碾壓成細粉,每走一步都會踩起大堆的灰塵。莫秦氏的屍身上已經厚厚的,落滿了黃色的土屑。
一陣馬蹄聲噠噠噠從後麵跑來,楚羽使勁的將母親的屍身拉到道路邊上。馬蹄聲卻在他的身邊停了下來,卻是柳德帶著四個家仆。
“楚大爺,怎麽還帶著楚秦氏四處遊蕩呢?你弟弟可是攀上高枝,你讓他去求那無極道宗的仙長施個仙法,不定還能讓楚秦氏還陽!”完他哈哈一笑,後麵那四個家仆隨即附和著長笑不已。楚羽目露凶光,恨不得將撕爛柳德那張香腸嘴。他咬緊牙關,繼續向前走去。
柳德本想激起楚羽的反抗,找個借口揍他一頓,甚至弄死他無不可。那一日,他被李夢揚扔起,摔了個七葷八素,他不敢找李夢的麻煩,自然就將仇恨落在處於兄弟的身上。此刻看著楚羽無法埋葬母親,他的心裏別提有多痛快。本想繼續奚落楚羽幾句,奈何想起柳老先生的告誡,隻好悻悻然放棄了。長野城的秋闈即將開始,他耽擱不起。柳老先生已經替他打好門路,隻要他能在文試卷上填上姓名,一個秀才老爺是跑不了的。
“少爺,要不要我們……”柳虎跟上柳德,在他耳邊低聲道。
“算了,等我從長野城回來,收拾他還不是易如反掌。走吧。”
他們的話,楚羽聽的一清二楚,別人並沒有避諱,他在柳德看來不過是一隻隨時可以踩死的螞蟻罷了。他沒有怨恨,他隻是想不通同樣是人,柳家阡陌百裏,他楚羽卻連一塊埋葬母親的土地都沒有?這到底又是為什麽?
他的眼睛裏慢慢彌漫著淚水,遠處一株梅陽樹扭起了腰肢似乎開始跳起祈雨的舞蹈,再堅持一下,他在心裏對自己,過了那株梅陽樹就出了柳家的地界,到了九焰山下。那一片山坳應該無主吧。就將母親埋葬在那裏吧,地方雖然差點,想來母親是會原諒自己的。心裏有了目標,楚羽的力氣恢複一些,他停下來踹了口氣,一咬牙,拖著母親就向那片山坳走去。
山坳裏雜花生樹,枝葉茂盛,一群齊腰的白毛子草在山坳的空地上硬紮紮的向著藍,楚羽心裏一鬆,整個人就躺在在白毛野草之間。他實在是太累了,整整三日,他拖著母親的屍身走遍了石頭村的附近山山野野,現在就隻剩下這一片山坳了。能不能埋葬母親,在此一舉了,一時之間,楚心神俱鬆,心頭憋著的一口氣一鬆,整個人竟睡了過去。
不知多久以後,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陣陣鈧鈧金鐵相交之聲,楚羽心中一寒,一時被驚醒過來:“這是怎麽了?”他慌忙撥開草叢,向外張望。就在此時,突然有人大喝:“莫林兒,你還不束手就擒?”
“和她費什麽話?”接著一道黑影從楚羽來時的徑上閃過,分明是莫柔。楚羽不由得長大了嘴巴,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隻見莫柔手撫左臂,鋃鐺奔來,血水已經浸透左袖,一滴滴的灑落。莫柔忽然停住腳步,反身直盯著身後,隨即兩道人影緊跟著從草叢外出現在楚羽眼前。
來人皆是長野官軍打扮,前麵一人衣甲完整,手中的長刀沾染著赤紅的鮮血,分外猙獰,莫柔身上的傷口應該是拜他所賜。他後麵的官軍卻是狼狽了許多,不僅衣甲不整,胸口上甚至有一道長長的血口。
“隻有戰死的光明使,來吧,今日我倒要見識見識長野大將金雪的手段!”著莫柔一揚手中一把青色的長劍,突然飛速向前首那人掠去。青色長劍猛然間爆發出一陣紫色的光芒。
前首之人大驚之下連忙向左跳開,他的身法極快,楚羽隻看見一道殘影,他人已經橫移了一丈。莫柔卻沒有停下腳步,隻聽得一聲野獸般的嘶叫,後首一人的心口已經被莫柔洞穿。
“左禮!”前首大將大聲怒吼,眨眼之間就與莫柔戰作一團。二人刀來劍往,流光溢彩烈烈長風刮得楚羽的臉生生做特疼。這就是神仙打架嗎?楚羽一時看得呆了,渾然忘記了自己。
良久,激戰的二人停了下來,莫柔的身上又新添了兩道傷口,鮮紅的**清晰可辯,那叫金雪的大將也好不到那去,腰上一塊肉已經被削去。
“金雪,你身為人族,卻為狼族做狗,真是無恥之極。”莫柔手中的長劍虛指前首之人,憤憤然道。
“妖女,休得用妖言撩撥,你光明教蠱惑人心,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又怎麽?”金雪腳踏七星,暗中積蓄力量,他的臉色越來越紅,似乎要滴出血來。
“血焚金烏”
莫柔嬌吒一聲,臉色不由得變了一變,隨即咬破食指,一點眉心。
“明王鏡像”
金雪冷哼了一聲:“也好,能和光明聖使同歸於盡,我金雪也算對的起長野城主的知遇之恩了。”
一道金黃色的光芒化作一隻展翅的大鳥,與一尊銀白色的神影狠狠的撞在一起,不久金色大鳥和神影散去,楚羽隻看見兩道身影虛弱的躺在地上。楚羽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他慢慢的向後挪去,生怕驚動地麵上躺著的兩人。不料,他後退至一半時,摸到楚秦氏的冰涼的左手,大驚之下,楚羽忘記了那是自己母親,他一蹦老高,從草地中跳了出來。
莫柔看見楚羽,一陣欣喜油然而生。金雪則冷冷的看著這個從不過草地裏猛然冒出來的少年,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但他畢竟是見多識廣之人,隨即略一沉吟,開口道:“少年,拿著我的金烏刀去殺了那個妖女,我給你五顆元石。”著金雪就從懷中掏出五顆元石扔向楚羽。也不知是傷勢過於嚴重,元石隻仍出一尺,他便吐了一口鮮血。楚羽沒有管元石,而是撿起金烏刀和莫柔那把青色的長劍,看了又看,竟是愛不釋手。莫柔一陣苦笑,她衝著楚羽招了招手:“羽,莫姨給不了你一顆元石,你想殺就殺吧,死在你手裏,總比死在這影月的走狗手裏強。”
楚羽沒有和莫柔搭話,他走到金雪身邊,撿起了五顆元石。不有自主的想起了柳德,有錢就了不起嗎?有錢就能要別人的命嗎?他想起了柳德,想起長野城外那群難民,想起那些狼騎……看到楚羽收起元石,金雪臉色一喜,就要誇讚楚羽識時務。突然一道金色的影子直奔自己的腦門而來,金雪大駭,下意識伸手阻擋,奈何他全身筋脈盡斷,一時竟生不出一絲力氣來。楚羽狀若瘋魔,一刀接一刀劈在金雪的腦門上,不一會金雪的腦袋被他劈的血漿橫流。楚羽猶不解恨:“有元石就了不起嗎?有元石就了不起嗎?有元石就了不起嗎?你們都是畜生,你們都該去死!”他反反複複的嘀咕著這句話,手下依舊不停。也不知過了多久,莫柔幽幽的歎息了一聲:“羽兒,夠了,他已經死了。”
楚羽這才停下手中刀,將刀仍向一邊,金烏刀碰到莫柔青色的長劍,發出鏗的一聲長鳴。楚羽癱坐在草地上,癡呆的看著金雪的屍體,發出一陣惡心的嘔吐,還沒吐完,竟暈了過去。莫柔無奈的從身上掏出一個瓷瓶,將一些白色的藥粉塗撒在自己的傷口上,那些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愈合。好一會後她坐起身來,盤膝觀照聖醫菩薩。很快她的身上就泛起一道銀白色的光芒,一個時辰之後,她竟然站了起來。她緩緩的走到楚羽身前,雙手按住他的後心,一道銀白色的亮光升起,楚羽緩緩的張開了眼睛。
“莫姨,你還好吧?”莫柔心中一暖,這少年醒來第一件是便是自己的傷勢,對自己倒是極為關心。她開口道:“沒事,羽,你怎麽會在這裏?”楚羽將自己埋葬莫秦氏的過程和莫柔了一遍,莫柔不由的大怒:“這柳德做事怎麽如此不留生路?真是混賬,我原以為你去找柳老先生,他多少會顧及你母親為柳家操勞一輩子份上,讓你母親入土為……”話未完,莫柔嘴角溢出一縷鮮血,隨即就要跌倒在草地上。楚羽忙將她扶住,讓她緩緩坐在草地上。莫柔又是一陣觀照己身,良久之後,她才睜開眼睛。
“怎麽樣?”楚羽連忙道。莫柔苦笑一聲:“沒想到,這金雪的血焚金烏竟是如此霸道決絕,莫姨怕是不成了。”楚羽心焦如焚,他握緊莫柔的手:“那該怎麽辦?總會有辦法!”莫柔搖了搖頭:“羽兒,莫姨的身體自己知道,我現在隻是用明王勁硬壓著血焚金烏的蔓延,撐不了多久了。”楚羽一陣難過,不知如何是好,焦急的搓動雙手,忽然間看到金雪的屍身,不由得眼睛一亮,飛速衝了過去。不多時,他拿著幾個瓷瓶走了回來。
“莫姨,快看看,這些藥有沒有能治血焚金烏的?”
莫柔本已放棄了希望,抱著不辜負楚羽好意的心情隨便瞥了那幾個瓷瓶一眼,忽然驚喜的喊了一聲:“冰清丹!羽兒,莫姨有救了。”隨即,莫柔擰開一個瓷瓶,將一粒朱紅色的丹藥倒入口中,又是一陣觀照。很快她的臉色就由赤紅恢複正常。楚羽在旁邊一動也不敢動,直到莫柔舒了一口氣,他才又問道:“怎麽樣?”
“血焚金烏化解了七七八八,暫時不會死了。”莫柔笑道,隨即她又想起什麽,立刻從懷中掏出一個赤紅的瓷瓶,對著楚羽:“羽兒,這是一瓶化屍水,隻需一滴就可以將屍體變成一粒屍珠,我現在暫時動不了,你去將金雪他們的屍體毀去,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裏。”
楚羽拿著瓷瓶就要去毀屍,莫柔拉住他,遞給他一雙漆黑的手套:“戴著它,不要讓化屍水沾到自己手上。”楚羽點點頭,不一會就在金雪和左禮的屍體滴下了化屍水。屍體以肉眼可見速度,飛快消融,最後竟凝結成兩顆金色的珠子。楚羽撿起那兩粒金珠,用白毛子擦淨,這才遞給莫柔。莫柔收了,她緩緩站了起來。
“羽兒,你母親的屍身在哪裏,我們帶著趕緊走。”楚羽搖了搖頭,他拉住莫柔的衣角,問道:“莫姨,我母親的屍身用這個東西,也能變成屍珠嗎?”莫柔一愣,隨即明白了楚羽的意思,她點了點頭。楚羽直奔楚秦氏的屍身,雙膝跪地:“娘,你不要怪兒子。”完將一滴化屍水滴在屍身上。楚秦氏的屍身,忽然發出一陣紅光,似乎將上的雲都映紅了。莫柔驚訝了一聲,她看著那道紅光,似乎想起了什麽。光明聖典第一百六十五章,有關於紅蓮珠的記載,其出世時就是紅光直透雲霄。紅蓮珠形成不易,非紅蓮之體無法形成。不想這莫秦氏居然是聖教千年以來尋找的紅蓮之體。教宗大人過持有紅蓮舍利,對於修煉聖教血影三章極為有利,若是這楚羽能加入聖教……莫柔一陣歎息,她現在擺脫了長野城的追殺,可是影月絕不會放過她這個暴露了的光明使,此時若是服楚羽加入聖教,怕是會害了他。
莫柔撿起金雪的長刀,此地殘留的痕跡逐一毀去,一番偽裝之後,帶著楚羽上了九焰山,七拐八繞之後,在一片山毛櫸樹林裏,莫柔突然停了下來,她將楚羽一把拉到一棵橡樹後。不多時,透過樹葉之間的縫隙,楚羽看見三道流光從石頭村方向劃過,降落在他們先前所在的山坳。
“是長野城的巡查令!”莫柔低聲的向楚羽道。“巡查令?”楚羽問道:“不是無忌道宗的仙師嗎?”
“仙師?他們算什麽仙師,一群影月的走狗罷了!”莫柔恨恨的道。
“可是……”楚羽正想李夢,隻見一道藍色的光華從那片山坳升起,莫柔從懷中掏出一塊透明的石頭,隨即一層薄薄的白色光幕籠罩住他們的身形。藍色的光華在山坳的上空停留一會,又降落了下去,大約一炷香的時間,三道光華又向南飛去。
莫柔這才鬆了一口氣,她四周看了一眼,發現了不遠處似乎有一個山洞,忙拉著楚羽直奔山洞。剛進山洞,莫柔又將掏出兩道符貼在自己和楚羽身上。“羽,待會不管發生什麽,你都不要出去,”莫柔從懷裏拿出一個四方的黑色金屬牌子遞給楚羽,“這塊牌子,日後你去九焰山的皇承寺,一定要親手將它交給慶慧法師。”楚羽正想問莫柔什麽,她忽然一掌拍在楚羽的脖頸上。莫柔剛將楚羽放在地上,就聽見洞外傳來一聲清脆的女子聲音。。
“師兄,下麵沒有人!”
莫柔從洞口的亮光向外望去,兩男一女正在附近左右查看,忽然那為首男子衝著莫柔與楚羽藏身的山洞大喝了一聲:“閣下還是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