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顧長風早在她出手的瞬間,就急忙使出作弊器,不惜耗費了數千萬枚靈石修改位置,逃到了千里之外。
開玩笑!
對方可是渡劫後期修為,誰知道法術手段有多厲害,波及範圍又有多廣?
自己雖然在幾天前,勉強突破到了結嬰後期,丹田中的光點變成了黃豆大小,再加上作弊器的加成,越階挑戰化神修士可以不落下風。
但仍舊遠遠不夠天雲子看的。
萬一被挨著個邊、擦到點皮,小命絕對休矣!
所以等他確認安全之後,才一點點、一段段的往回移動。
若不是道成、陳泰富等人提供了海量的資源供應,他還真沒辦法做到這點。
等看到天垣殿的動靜漸漸變小之後,他才敢踏足殿中,向天雲子說出那句十分裝嗶的話:
「我早就說過,你殺不了我。」
對方道袍損毀的樣子,他的確沒看到。
不過就算看到了,也絕對會扭頭不看。
倒不是嫌棄對方太老。
天雲子是渡劫後期修為,保養得十分不錯。
容貌嬌美,細皮嫩肉,和十六七歲的少女差不了多少。
之所以不看……
是怕長針眼!
獃獃的站了許久之後,天雲子終於冷靜下來,恢復了鎮定。
對方既然逃脫自己的道域、躲過自己神識的偵測,卻一直沒有出手。
這足以證明,對方並不想殺死自己。
那自己非要繼續糾纏,豈不是自取其辱?
她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
「你的心思,本尊都知道了。」
「我不妨直言,你想假冒師尊的身份,帶領天垣星抵抗強敵,本尊絕不同意。」
「除非……」
「我死!」
顧長風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鐵了心的要逃跑?」
「我也不妨告訴你!」
「整個仙盟,九成以上的修士,已經投靠了我!」
「我們早在很多天之前,就發現了天外強敵的蹤影!他們還有不足十年的時間,就會抵達。」
「之所以直到現在才透露出來,就是希望你良心未泯,能給那些無辜的人留條活路!」
下一刻,他的臉色猛地猙獰了起來:
「你別以為你是女人,老子就不敢殺你!」
「一個陳太玄罷了,我犧牲得起!」
「不要試圖挑戰我的底線!」
他說這些,當然是在虛言恫嚇。
道成、陳泰富等人,的確拉攏了一些仙盟的修士,不過最多也只有幾百個罷了——而且還是絕對可信的。
顧長風還因此,讓他們口頭加入了北斗宗,好確定對方的忠誠度。
而且!
雖然陳太玄早有了犧牲的覺悟,雖然陳泰富為了整個陳家,也做好了揮淚訣別的準備。
但他的苦心籌劃,是為了採用和平的手段,勸服天雲子。
畢竟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畢竟陳太玄是自己的徒弟,素來忠心耿耿,更為整個門派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犧牲!
聽了顧長風的這番話,天雲子漠然不語。
片刻之後,她發出了連串的冷笑:
「威脅我?」
「你以為,本尊會怕?」
「你以為,自己是救世主?」
「幼稚!」
「可笑!」
顧長風翻起了白眼,恨得牙根直痒痒!
這女人簡直是軟硬不吃!
真想騎在她身上,狂揍一頓!
難道……
真的要犧牲陳太玄不成?
那自己辛辛苦苦所做的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默然許久之後。
他緩緩望向了黑漆漆的殿外,開始了最後一次的嘗試:
「我從來就沒覺得,自己是救世主。」
「甚至,直到現在為止,我也覺得自己只是個普通人罷了。」
「一路走到今天,說是機緣巧合也好,說是被命運推著也罷,總歸,這一切遠遠出乎了我的預想。」
他看著神色漠然的天雲子,自嘲地一笑:
「我甚至不知道,真正的修仙世界,居然是這樣的一副圖景。」
「人族、妖族、魔族、冥族……」
「修士和凡人的矛盾,天外強敵的威脅……」
「這一切是如此的真實,又是如此的殘酷。」
他的語氣越發的感慨: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是修士,而是一個凡人,那我能在這世界上活多久?」
「一天?兩天?」
「但我也不敢以凡人身份,去體會那種朝不保夕、每天掙扎在死亡線上的滋味。」
「畢竟,身為低階修士,就已經夠難了!」
他陷入了回憶之中,喃喃道:
「剛睜開眼,別的門派就殺來了。」
「在家裡好好坐著,天上掉下了大火球,把門派毀了,好幾個弟子掛了。」
「好不容易掙到點靈石,給死去的弟子送點撫恤金,他們的全家就被殺了。」
「辛辛苦苦的掙扎到現在,門派十三名老弟子,就只剩下三個了。」
他咂摸著嘴巴,似乎不勝苦澀:
「這還是在我有金手指,擁有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知識,擁有各種奇遇、背景的情況下。」
「對這個世界了解得越深入,我就越能理解凌雲子、陸真源還有均天盟那些人的感受……」
「世上許許多多的人,單純為了活著而已,就用盡了全部的力量啊……」
「我們作為修士,內心當真連一點憐憫、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天雲子自然能夠聽出,對方所說的這些話,的確是發自肺腑。
她心中也不由生出了幾許感慨,想起了自己身為凡人、低階修士的日子。
那些記憶,早已被她藏在記憶的最深處。
足足有數千年的時間,沒有再回想。
而仙帝,自己最崇拜的師尊,難道是從一開始起,就是那副冷酷無情的模樣?
她望著眼前神色誠摯的顧長風,恍惚之間,出現了幻覺。
倘若師尊,能像這小子一樣,擁有一顆憐憫之心、能有些許感情,該有多好?
自己這數千年來的孤寂,他知道嗎?
自己遲遲不願渡劫飛升的原因,他明白嗎?
突然之間,她覺得鼻子一酸,險些要墜下淚來,急忙低下了頭。
自己有多少年沒有如此動情過了?
她強忍著心中的凄苦,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冷冷道:
「你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
「天地為爐萬物為銅,陰陽為炭造化為工。」
「修仙,本來就是要與天地造化,爭奪那一線生機!」
「世事無常,眾生皆苦!」
「想要超脫俗世,脫身苦海,唯有求得大道,成為真正的仙人!」
她負手而立,身姿挺拔,嬌美的面容越發顯得冷若寒霜:
「為學日進,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
「修行,本來就是要不斷的放下。你顧及得越多,雜念就越多,距離大道也就越遠。」
她忽然住口不說,瞟著顧長風,顯出了輕蔑的神情:
「和你說這些,又有何用?」
顧長風默然片刻,嘆息道:
「我的家鄉有一句話,叫做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超脫生死?得道長生?我沒那麼大的野心,也知道自己做不來。」
「但是我總覺得,身為一名修士,擁有超凡的手段,總該為其他人、為弱者做點什麼吧?」
「修仙,修得毫無感情,除了擁有漫長無盡的壽命之外,再無任何在意的東西。」
「這樣的神仙,活著又有什麼意義?!」
他抬起頭來,忽然笑道:
「就拿你來說。」
「之所以不願意渡劫飛升,不也是斬不斷那一縷情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