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代的酒店是真的不錯, 設施齊全,裝修豪華。
安西要了一個套間,分內外兩間, 裏麵是臥室, 床很大,他帶著兩個孩子睡綽綽有餘。外麵有客廳,客廳裏麵有沙發, 靠窗的位置還放了一張書桌。
另外, 有獨立的衛生間和陽台,可能是為了安全, 陽台的扶欄是那種鐵質的,而且建的高高的,小孩越不過去。
坐了一天的馬車,還在那種土路上行走, 別說兩個孩子了, 就是安西自己都是灰頭土臉的。
浴室裏有熱水,隨時可以洗漱, 他先幫兩個孩子洗好, 再收拾自己。
等三人都弄幹淨了, 穿上了西裝,安西才有精力帶著兩孩子去往餐廳。
可能是考慮到國內的客人,酒店不僅有西餐廳,還有中餐廳。
兩個餐廳的大門麵對麵相立著, 從打開的大門看去,西餐廳了已經有不少人, 不過大家都小聲交談著, 到也不顯得吵鬧。
而中餐廳就冷清許多, 除了幾個老先生,空蕩蕩的。
安西問兩個孩子,“你們想去哪邊?是去吃西餐,還是中餐?”
方止戈左看看右看看,沒有說話,倒是方芷嫆,指著西餐廳一臉興奮的道,“那邊,那邊。”
安西點頭,詢問到,“吃過西餐嗎?知道用餐禮儀嗎?”
兩人都茫然的搖頭,雙目炯炯的看著安西。
安西失笑,大概小孩子就是喜歡熱鬧的地方吧,“那我等下教你們,你們要好好學知道嗎?”
方芷嫆興奮的點點頭,拉著安西就要往裏衝,被安西一把拉住,“首先,就是不能跑跳,這會影響到其他人。”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停頓了片刻,想是終於明白了安西的意思,連忙跑回來,老實的站在哥哥身邊。
“其次,不能大聲說話,想要什麽,可以悄悄的告訴叔叔,好嗎?”
看兩人都表示明白,安西這次帶著他們進去。
進去之後,馬上有一個侍應生過來招待,他帶著安西他們去了一個靠窗的位子,這裏風景不錯,能看到外麵的車水馬龍。
而且巧妙的是,這裏是環形的座椅設計,隻要安西坐在外麵出口處,兩個孩子坐在裏麵就出不來了,這也防止了他們搗亂。
侍應生拿著菜單上來,全法文的。
安西看了一眼,問了侍應生小孩也能吃,就選了幾個比較有名的,像是法式煎鵝肝,酥皮洋蔥湯,法式幹煎塌目魚,烤卡芒貝爾奶酪等。
食物上來的間隙,兩小孩興致勃勃的左顧右盼,問出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
安西懶洋洋的靠著椅背,無論他們問什麽,都不緊不慢的回答著。
三人說話的聲音雖輕,但難免會叨擾到別人,好在侍應生似乎早就料到這情況,為他們選的位置偏僻,周圍都沒人,因而他才沒有阻止兩孩子發問。
可能是真的行路讓人疲憊,此時的安西少了幾分警惕心,因而就沒發現,在他的身後,綠植遮擋的陰影處,有一位老年紳士,正不動聲色的聽著他和兩個孩子的談話。
兩孩子問的天馬行空,“叔叔,為什麽他們頭發的顏色都不一樣,而我們都是黑色的?”
“這要從人類起源,以及人種分類說起……”
“那叔叔,他們都是洋人嗎?”
“嚴格意義上來說,不是,你所謂的洋人是是指西洋人,但你看到的,還有南洋和東洋人.……”
“叔叔,他們為什麽不用筷子?”
“這和傳統有關……”
“叔叔.……”
“好了,食物來了,你們該好好吃東西了,來,先跟我學用餐禮儀。”
雖然安西不覺得煩,但他也明白,兩孩子是聽不懂的,他這麽一本正經的講解沒有任何意義,食物上來了,就幹脆打斷了兩小家夥的好奇。
這一餐三人用的時間非常長,中間還摻雜了安西的教學,以及回答問題的過程。
不過兩孩子倒是聰明,雖然不敢讓他們碰刀,但叉子和勺用的很順手,即便看著沒有那麽美觀,也無傷大雅。
安西的用餐禮儀真的是英國貴族堆裏熏陶出來的,一舉一動,一抬手一下刀,看著就異常的優雅,極具美感。
那位‘偷聽’的老先生微微側身,看到了安西的動作,忍不住眼前一亮。
他原本聽這青年和侄子們的對話,就覺得他學富五車,而且精通中西學,是個極為優秀的人才。沒想到,他本人居然還長的這麽出色,氣質拔群,既有東方君子的溫潤如玉,也帶著西方紳士的彬彬有禮。
北平城何時出現了一位這樣出色的青年,他老人家居然不知道?
等到安西他們終於吃完要離開的時候,老人忍不住出聲了,“你好,我是周南民,介意聊聊嗎?”
安西一愣,轉身看到了一位滿頭白發,但精神矍鑠的老人,笑著頷首打招呼,“周老您好,您稱呼我安西便是,這是我的侄子方止戈和侄.……女方芷嫆。”
感受到老人身上儒雅的氣質,以及溫和含著期許的麵容,安西沒有選擇隱瞞,而是道出兩孩子的真實性別。
反正他馬上就要去登報了,到時為了更方便找到人,還是需要真實信息的。
周老含笑點頭,邀請安西一起過去坐,“你是從國外留學歸國嗎?我看你法語說的很地道。”
安西搖頭,“並沒有,我隻是語言天賦不錯,學了就能記住。”
周老笑而不語,沒說信也沒說不信,轉移話題道,“不知道安先生在哪裏高就,有沒有興趣來我們學校任教?”
安西驚訝,繼而拒絕到,“我沒有上過大學,學的東西都是跟著師傅學的,怕是不合適。”
周老不在意的擺擺手,“達者為師,安先生雖然沒上過大學,但對語言,以及中西方各種學科都了如指掌,完全有資格任教,你也不必謙虛。”
安西了然,大概是自己和孩子們的談話被他聽到了,這也沒什麽,他並沒有說什麽不該說的話。
兩人又聊了幾句,安西才知道,原來周老是北平大學的教授,教的就是東西方差異,因而聽到安西的話,才格外在意。
安西的言論在現代是爛大街的,也是曆經幾代人研究證明的,但在這裏,大陸剛剛與西方接觸,所有都是未知的情況下,就顯得格外新意有想法了。
“.……這門學科對我們太重要了,也隻有了解到中西方的差異,我們才能正確學習西方的知識,以及怎麽對待我們的傳統文化。現在有些人標榜我們的文化落後,是封建糟粕。希望一切都推到重來,什麽都學西方的,把我們的老傳統都扔了。也有人提倡文化複興,認為孔孟之道才是真的適合我們的。我對這些想法持保留態度,今天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有了全新的想法,打算調整教案,並且寫一些中西方差異的文章,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參與?”
安西想了想,反正自己對這個年代人的思想也挺感興趣的,現在他又沒有明確的目標,那不如就去看看周老打算怎麽做?
不過,“在這之前,我有一點私事需要處理,等我處理好了,就去找北平大學找周老。”
周老聽他答應,高興不已,熱情的道,“有什麽事,說出來我也許可以幫你,我雖然是個窮教書的,但也有一些學生可以幫得上忙。”
安西想了想,如果有熟人,應該會更有安全些,於是把兩小孩的身世,以及想登報為他們找親人的想法說了。
周老聽完,說到:“那簡單,我有一個學生就在報社任主編,你明天跟我去學校,我讓他來見你,登個尋人啟事而已,不費什麽事。”
安西失笑,周老這是一天都不想等啊,“一家報社可能不夠,北平這麽大,報社也有七八家,為了更好找到人,我打算每家都登的。”
“這也方便,我學生是最大報社《大公報》的主編,北平的報社他基本都認識,我讓他幫你聯係。”周老不以為意,直接大包大攬。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安西還能說什麽,隻好答應下來,“那我明天帶兩個小家夥拜訪您,隻是怕孩子淘氣,給你們搗亂。”
“我那邊倒是沒事,辦公室隻有我一個人不會打擾。隻是這兩孩子你要怎麽辦,如果短期內能找到人還好說,要是找不到,總不能一直帶在身邊吧?”
這個事情安西之前就想過,這時候找人是比較難的,別看還有登報這一條捷徑,但隻要統計一下就知道,登報尋人真的尋回來的,還不足十分之一,概率相當低。
“我會暫時找一所學校,送他們去讀書。實在不行,就養他們長大吧!”安西語氣淡淡,但聲音裏的堅決,周老感覺到了。
他想了想,開口道:“他們太小了,沒有什麽私塾願意收的,不過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暫時把他們放到我家。”
安西驚訝的抬頭,“您家?”
“我愛人也是老師,不過她之前生了病,就辦了退休,現在正閑著沒事幹呢。我看你這兩孩子聰明機靈,她一定喜歡。”
周老有兩個兒子,兒子也都生了孫子,隻是他們都在國外,因而平時老兩口就比較清閑。
周老的夫人又是個喜歡孩子的,如果安西願意把兩孩子給夫人帶,想必她也會很高興。
安西有點遲疑,“尊夫人的身體?”
“那沒事,她早就好了,再說了,家裏還有保姆看著,累不著她,我隻是給她找兩個學生,一舉兩得。”
安西無言,這是遇貴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