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萊昂與瘋狂多元宇宙（三）
黑龍昏黃的眼眸深邃無比，在地上仰著頭的萊昂無意和尼德霍格對視一眼，似乎從那雙巨大的龍目裏看到了一切。
不過這雙眼眸裏最明顯的，是一種沉澱著的濃濃的悲傷氣息。
“我為什麽會來到這裏？”萊昂喃喃自語，“似乎是一本書，但我的記憶卻越來越模糊了……”
尼德霍格龍眸轉了轉，沉凝的目光注視著萊昂，低沉的龍吟。
“你要留在這裏嗎？”它問，“這是龍的歸宿，也是龍的故鄉，你可以在這裏生活。”
萊昂搖頭。
“我要回去。”
尼德霍格堅硬而冷寂的巨大龍首上勾勒出一絲嘲諷的微笑來。
“回去哪裏？”尼德霍格慢條斯理道，“放棄吧。人類，除非有人來到這裏找到你，不然你回不去的。”
“不可以去其他地方嗎？”萊昂反問。
尼德霍格巨大的身體突然靠近了幾步，修長的脖子彎了下來，龍首逼近萊昂，“你身上有不朽之龍的力量，我可以滿足你一個要求，是離開還是留下，回答我的問題。”
看著近在咫尺的昏黃龍眸裏化不開的悲傷，萊昂本來還有些遲疑的心瞬間堅定起來，“請送我離開，謝謝閣下的幫助。”
尼德霍格定定的盯著他，鼻翼間繚繞著淡淡的火焰，“真是個魯莽的小家夥，讓我想起了我那個同樣魯莽的弟弟。先不急著做決定，你知道這是哪裏嗎？”
“另一個維度？”萊昂猜測著，“還是平行世界？或者是什麽神創造的神秘地方？”
尼德霍格有些遙遠的聲音傳來。
“這裏是命運匯聚的地方，是光亮下的陰影，是所有宇宙的側麵，是罪惡者的集會，是瘋狂之輩的樂園，驚恐吞噬著靈魂的甜蜜，死亡被亡命之徒肆意玩弄，火焰被血液澆灌成花。
這裏，是瘋狂的多元宇宙。
你在多元宇宙中可以找到的，見到的東西，這裏都有，隻是全部被賦予了無與倫比的瘋狂。”
尼德霍格猙獰而恐怖的龍爪提起來，重重的拍在了星球的表麵，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凹陷。
“Nidhogg，意味著絕望，這是我的真名，我的身體裏流淌著絕望的力量，但我來到這裏之後，才明白了什麽才是真正的絕望。”
尼德霍格昏黃的龍目掃向遠處，“這個星球上密密麻麻的巨龍，都不過是多元宇宙無數巨龍的投影，這些惡心的東西在我到來之前，每天都在不停的爭鬥，啃食著同類的血肉，而每條巨龍的生命，隻有短短的一天。”
尼德霍格停頓了下。
“一天？”萊昂疑惑，“為什麽隻有一天？”
“除了我，這些巨龍隻有一天的記憶，它們互相爭鬥，如同卑劣愚鈍的野獸，無論生死，都會被這個宇宙在第二天複活重置，並且失去之前的所有記憶，繼續爭鬥。”
萊昂默然，這聽起來仿佛是什麽惡意的遊戲，強行讀檔……
尼德霍格接著道，“我無意間來到這裏之後，發現了這裏的不對勁，於是想逃回正常的多元宇宙，但卻完全找不到回去的辦法……於是，我開始嚐試改造這裏，我戰勝了所有巨龍，並且嚐試尋找導致它們盲目爭鬥與記憶輪回的原因……”
“沒有找到。”萊昂微微低著頭，尼德霍格身體的陰影將少年覆蓋其中，“對麽？”
“沒有找到。”尼德霍格承認，“或者說，找到了但沒有辦法。是這個宇宙的本源在影響著這些巨龍，這個宇宙，就是瘋的！”
強烈的心悸突然出現，當聽到尼德霍格所謂的“瘋了的宇宙”這種言論，萊昂甚至懷疑這頭黑色的恐怖巨龍自己瘋了。
尼德霍格竟然“赫赫”笑起來。
“你不願意相信。”它信誓旦旦，“我也不願意相信，於是我開始了一場最漫長的屠殺！”
尼德霍格昏黃的眼眸裏浮現出了最深邃的瘋狂！
“我來到這個宇宙，按照人類的說法來算，恐怕已經有幾百萬年，大概在前幾十萬年裏，每當巨龍出現，我就去殺了它，出現一頭，我就殺一頭！出現一千頭，我就殺一千頭！出現一萬頭，我就殺一萬頭！
我每天都將這座星球上所有的生命殺的一幹二淨，厚厚的龍血堆積在地表，無數龍屍疊在一起，像一座座高聳的山脈。”
“終於有一天，我的屠殺引動了這個宇宙本源意識的注意，我突然發現，這些巨龍不再互相廝殺，雖然依然隻有一天的記憶，依然是一群悲哀的廢物，但這個變化還是讓我欣喜不已，卻沒想到，這才是這個宇宙給我最大的折磨的開始。”
“在那之後，這座星球上一切廝殺與爭鬥都消失了，每頭巨龍都仿佛那些溫順的食草動物，當它們的生命複蘇，它們就開始盲無目的移動。”
“移動？”萊昂忍不住問，“隻是移動？沒有方向？沒有目的？”
“沒有方向，沒有目的。”尼德霍格龍口中突然吐出一口蓬勃的火焰，把萊昂嚇了一跳，飛快的跳開退後。
“仿佛是牧羊人手下的羊群，從早到晚，隻是盲目的移動著。”尼德霍格神情有些冷漠。
“我之前以為，沒有目的，沒有意義的廝殺是最可悲的。
但這時才知道，連廝殺都沒有，隻是如同行屍走肉，每天重複著相同的一生，才是最可悲的。
就這樣，持續了幾百萬年，直到現在，這裏迎來了第二個清醒的客人。”
“我。”萊昂吐出一個字，苦笑起來，“您就這樣跟著這些可悲的生命一起存活了幾百萬年嗎？”
“不。”尼德霍格的回答卻出人意料，“我做過很多嚐試，我甚至前往了其他的宇宙，但與這個瘋了的宇宙一樣，都被無與倫比的瘋狂所浸染！我甚至……死了許多次。”
“死？！”萊昂驚訝，“您這麽強的生命也會死嗎？”
“會的。”尼德霍格緩緩道。
“後來我才知道，這裏同樣是一個龐大的多元宇宙，隻不過是瘋狂多元宇宙而已。
這裏有無數瘋狂而恐怖的生命，有數不清的折磨與罪惡，我也並非其中的最強者。
不過在其他宇宙死後，第二天，我就重新在這座星球上複活，複活之後我才明白，經過了幾百萬年，我已經屬於這裏了，再也不能離開，無法歸去。
於是我停止了掙紮，安靜的留在了這裏，並且將這裏命名為巨龍安息之地，恐怕再過幾百萬年，我的記憶也會漸漸模糊，慢慢被這個宇宙所同化，成為這個宇宙的一部分……”
“怎麽？知道了這些的你，還要選擇離開嗎？”尼德霍格問道，“留在這兒，起碼你還擁有生命的安寧，離開的話，你將會麵對數不清的瘋狂……”
“而且……”尼德霍格說出自己的猜測，“如果你死了，恐怕不會在這裏複活。”
“為什麽？”
“你能來到這兒，可能是因為你體內不朽之龍的力量，你墜入瘋狂多元宇宙後，這力量指引著你到達了巨龍安息之地。”尼德霍格解釋，“但你畢竟不是巨龍，也在這裏呆的時間不夠久，這個宇宙並沒有接納你。”
“所以我如果離開，將會麵對難以猜測難以預料的危險，很有可能死去，並且連這裏也再回不來。”萊昂重複著，“我還是選擇離開，尼德霍格閣下。”
“為什麽？”這次是尼德霍格深深的不解，“你是這裏唯一能和我交流的生物，我不希望你死去。”
“閣下具有遠比我強大的力量，在這裏呆了幾百萬年，都沒有從這裏找到出去的路。”萊昂道，“如果我留下來，哪怕再過幾千萬年，也很難有什麽別的收獲。”
“更何況，我隻是一個人類，我的生命，不過是時間長河裏的一朵水花，恐怕活不了幾百萬，幾千萬年。而在我的故鄉，還有人在等我。”
萊昂眼底深深隱藏著的，是如同頑石般的堅定，“我選擇離開。危險，可能也意味著機會，我必須盡快找到回去的辦法，請閣下幫我，感激不盡。”
尼德霍格沉默了很久，卻做出一個讓萊昂完全沒有想到的舉動。
尼德霍格猙獰的黑色龍爪抬起來，凶悍的刺向龍首上一隻昏黃的眼眸，一道瘮人的聲音，那顆巨大的龍眸就被尼德霍格剜下，強橫的魔法波動在尼德霍格的龍爪中升騰著，巨大的黃色龍眸漸漸縮小，變得與人類眼球一般大小。
正在驚異於黑龍為什麽自殘的萊昂就看到，這隻眼珠飛快的射進自己的右眼眶中，萊昂突然低吼一聲，劇烈的疼痛出現在右眼的位置，還有強橫的力量波動，衝擊得萊昂整個頭部都開始充血……
“為……為什麽？”此時疼痛過度的少年已經摔落在地上，死死捂著右眼，身體痛到彎曲起來。
“那是我的眼睛。”
廢話！萊昂痛呼之餘心裏一陣吐槽，我看不到你的自殘嗎？！
“這隻眼睛給你，如果你死了，這隻眼能將你複活一次，至於其他的作用，你自己慢慢發現吧。”尼德霍格聲音低沉下來，“萬一，你真的成功了呢，帶我的眼睛離開這個瘋狂的多元宇宙，讓它看看外麵的世界……”
疼痛漸漸緩解了的萊昂嚐試著睜開眼，右眼看到的世界卻與之前截然不同了，細微到最微小的塵埃，能量和空間的線條，種種一切都落入目中，環顧四周，似乎還能看到，這個宇宙平靜表麵下，最為歇斯底裏的瘋狂。
尼德霍格滿意的看著他。
隻不過這氛圍被少年突然的話打破了。
“呃，尼德霍格閣下。”萊昂有點猶豫道，“左右眼視力不對稱……您有辦法嗎？……”
尼德霍格僅剩的那隻昏黃的眼睛竟然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萊昂用視力極好的右眼發誓，真的是個白眼。
至於危險而難以預料的未來，管它呢，起碼此時此刻，萊昂與尼德霍格的心情，都是愉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