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終究無果
裴無忌之所以遲遲沒有與麵具相識,一是想等麵具打開心結,主動去找自己,二來便是擔心太過突然會給他造成不好的影響,但現在也顧不上那麽多,若還不相認,才會讓他多心。
麵具一怔,臉色逐漸冷下來:“不是說過皇上你認錯人了,皇上明日便登基立後,皇後若知道皇上心中另有他人,多半要傷心了。請皇上自重。”說罷,與其對視一眼,又移開目光,轉身走開。
他在前麵走著,也察覺的到身後有人在跟著,卻始終未回頭,裴無忌亦沒有再上前。直到麵具回到住處,在門口停下腳步,側過身看向他,道:“丞相大人不在,皇上請回吧。”
說罷才發覺,裴無忌麵色複雜,失落與感傷之中,且帶一絲疑惑,再多的他也看不透徹了。
麵具見他未有所動,便起身進了門,門乍一關上,他整個身體便靠在門上,心底油然而生一顧濃濃的無力感。良久,隔著門朝外看一眼,裴無忌政務繁忙,應早便離開了。歎息一聲,朝偏殿走去。
天空落了雪,這間巍峨的皇宮,到處皆是冰冷的蒼白。
麵具雖在房間中,心卻跳出窗外,不知去了何處。倏然聽得外麵響起一陣躁動,倏然想到什麽,快步到殿門口。
“皇上暈倒了,快去叫太醫!”
“來人,先將皇上送到養心殿!”
太監尖銳的聲音伴隨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麵具怔愣的站在門口,下意識便要推門而出,手剛伸出,卻又縮了回來。不多時,門外便安靜下來。他站在雪中,眼中盡是猶豫。裴無忌那樣的身體竟會暈倒?不過他身邊多的是太醫,又有宇文念柔悉心照料,應當不會有事。
念頭剛一閃過,便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麵具走過去開門,但見幾名護衛堵在門口,問道:“何事?”
其中一年紀稍長的人應道:“皇上在你們門前暈倒的,現在狀況不明,請你們過去配合調查。”語氣態度極為強硬。
麵具求之不得,豈會拒絕,便隨著護衛前養心殿,外室跪著一眾太醫,宮女們個個低著頭,氣氛凝重,無人敢多言。內室時而傳出宇文念柔的聲音,想來陪在床榻。
還未來得及多想,一護衛便問道:“這位公子,皇上龍體向來康健,怎會忽然倒在你住處的門口,你可有聽見什麽聲音,或是在這之前見過皇上?”
麵具見太醫在場,極為配合:“見過一麵,但當時皇上還是好好的。”是故為何倒下的如此突然他並不知情。
一上了年歲的太醫出言詢問:“皇上受了刺激,又在外麵站了許久,感染風寒,但多半還是心病……”
此時宇文念柔從內室走出來,眼眶紅腫,臉上亦掛著淚痕:“章太醫,皇上好端端的怎麽會受刺激,是不是您……”
章太醫乃是宮中老太醫,被這樣質疑還是第一次,當即麵色不大好看,但顧及到她的身份,隻得壓下不悅,道:“回公主,微臣行醫數十載,斷然不會誤診。”話鋒一轉,“隻是明兒便是登基之日,皇上還有諸多事宜要處理,這可如何是好……”
麵具朝內室望一眼,一時未留意到身旁護衛看自己眼神中的異樣。護衛輕咳一聲:“公子,卑職了解了,若有什麽線索,還麻煩您再來通知一聲。”換言之,現下他可以離開了。
麵具猶豫半響,終還是轉身走出養心殿。
夜幕降臨,因著裴無忌臥病在床,皇宮沉浸在陰鬱之中,燈火闌珊。
夜深,一道人影掠過房頂,在養心殿一隱蔽之處落下。環視一周,眉頭微皺。養心殿守衛應當森嚴,且在皇上生病之事應更為森嚴才是,但今晚卻並沒有格外森嚴,與平時無異,難道是禦林軍疏忽了?
念頭一閃而過,便趁著禦林軍交接之時,從一窗口躍入殿內。
內室點著兩根蠟燭,足以看清房間內擺設,用金碧輝煌形容還真是半分不誇張。他無心細看,朝龍榻走去,伸手掀開帷幔,便見裴無忌雙眸緊閉,床頭點著淡淡的安神香。
麵具神色複雜,良久,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溫度正常,才戀戀不舍的放下手。隻這樣站在床頭凝視著他,不知過了多久,室內光線愈發清晰,黎明將至,再不走便難以出去,麵具歎息一聲,緩慢轉身。
忽然,垂在身側的手被握住,他身體一僵,頓時心跳慢了半拍。
裴無忌拉著人的手往龍榻上一帶,後者一時不留神,跌坐床邊。他緩緩起身,道:“來都來了,不與朕打聲是招呼便走?”
麵具裝聾作啞。
裴無忌也不在意,續而道:“你既然從不認識朕,為何深夜來訪,還遲遲不肯走?莫不是刺殺朕也得挑個時辰?”
麵具心下窘迫,繼續裝聾作啞。
裴無忌朝外看一眼:“若朕大喊一聲抓刺客,你覺得會如何?”話音一頓,見他終於看向自己,卻仍頂著那張普通的臉皮,不由皺眉,“朕不是說過認出你了,還帶著那玩意做什麽。”
麵具仍未放棄反駁:“你誤會了,我隻是……”
裴無忌邊點頭邊接著這話:“朕知道,隻是擔心朕,你若當真不想讓朕認出你,最起碼要將這性子改一改。”
他全然是將麵具看穿的樣子,且被他抓個正著,麵具再想為自己辯駁也為時過晚,索性與他對視,道:“那又如何,既然你醒了,也不會耽誤既今日的登基了,我便回去了。”
裴無忌隻看著他的眼,也不言語,隻在他將要起身之時,將人攬在懷裏,麵具下意識掙脫,便聽他的聲音緩緩響起。
裴無忌緩緩閉上眼:“別動,讓朕抱一會兒。”
語氣略帶懇求,且將這半月來的思念皆包含在其中。麵具逐漸安靜下來,心中五味雜全,良久,道:“天亮了,我該走了。”
話音落,但聽門外響起輕微的腳步聲,今日裴無忌登基,必然從一早便會開始忙碌。
裴無忌下巴抵在他肩上,聲音帶幾分笑意:“現下出去才會被人發覺,不妨你在這等一日,等到深夜,再偷偷溜出去。”
麵具聽出他話中的打趣,嘴角微抽,自己深夜潛進來還不是為了他,得了便宜還賣乖:“你登基之後,我與段喃便要回大越了,等不到晚上。”
“這麽急?”裴無忌將人放開,語氣中淡淡的寂寥“你與他一同回去?也罷,明召著實沒有什麽能夠留住你。”
麵具偏頭看他一眼,也不否認,轉移開話題:“登基之後政務繁忙,你照顧好自己,即便你有後宮,她們也總有照顧不周之處。”
裴無忌沉吟一聲,拍拍他的肩膀:“隻怕是不行,她們皆是庸脂俗粉……”
“好了,”麵具站起身,但聽敲門聲響起,左右看去,瞥見他的神色,“你這裏……何處可以藏人?”目前看來,不驚動任何人的出去似乎不大可能。
裴無忌早便料到似的朝龍榻後一指:“無人會過去,你安心躲著,等朕回來。”說罷還不大放心的看他一眼。
麵具點點頭:“知道了。”
明召皇帝的登基大典在泰山舉行,下午回到皇宮冊封皇後,一切按照秩序,忙過之後,便是黃昏之時了。
一公公跟在裴無忌身後,擦了擦額上的細汗:“皇上,各國來使跟大臣都在等您,您這是……”去養心殿的方向。
裴無忌一門心思皆撲在養心殿中的那人,無暇顧及其他,隨口道:“讓他們等著,朕還有事。”
公公麵露難色,小跑著跟在他身後。
裴無忌快步回到房間,卻不見麵具的影子,麵色微沉。公公跟在他身後,見他麵色難看,汗岑岑的開口:“皇上,您在找什麽?”
與此同時,兩匹快馬在京都外的官道上飛馳。
皇宮內一切照舊,宮宴進行到尾聲。
紅燭暖帳,熏香嫋嫋。
宇文念柔坐在床榻邊等待,雙手緊緊的捏著絲帕。藍珠走上前,見此模樣,心中泛起一陣酸意,兀自紅了眼眶:“娘娘……”
宇文念柔聽聞著聲音,心頭一緊,隔著蓋頭詢問:“藍珠,怎麽了?”今日雖是冊封,但也是她與裴無忌大喜的日子,自然要按照婚事布置。
藍珠走到她身邊,緩緩跪下,握住她的雙手,低聲道:“娘娘,皇上他……”
“皇上那邊差不多也到時候要結束了,想來定然吃不好的,你將飯菜熱一熱,等皇上來了要先用膳。”宇文念柔不等他說完,便先開口,“好了,你先出去吧。”
藍珠搖搖頭,眼眶盛滿淚水:“不,娘娘,皇上身邊的公公傳話來,皇上今日過於勞累,便在養心殿……歇下了。”
換言之,這新婚之夜,冊封皇後之日,皇上不來了。
良久,藍珠抬起哭花的臉,看向仍未有反應的人兒,心頭一驚:“娘娘,您怎麽了,您要哭就哭出來,這樣會憋壞的,奴婢幫您將蓋頭拿下來。”
藍珠剛要動手,便被製止。宇文念柔道:“你先出去吧。”
“娘娘……”
藍珠猶豫半響,未聽到她回應,隻得退下。
宇文念柔頭上的蓋頭緩緩滑落,露出她如死灰般的臉,眼眶蓄著淚水,卻遲遲未落下。
這樣的情況,早便應該想到了不是嗎?終究是她太過異想天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