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認命
浮華殿。
內務府的宮女們在院中椅子排開,手中皆托著東西,或精致衣物,或金貴首飾,且皆放在紅布之上。
內務府總管方公公站在院中宣讀聖旨,高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為促進兩國交好,安國與大越即將聯姻,懷平郡主賢良淑德,宜室宜家,正是聯姻的不二人選,十三王爺正值待娶之年,兩人門當戶對,年紀相仿,乃天作之合,特與安國皇帝商議,於十二月二六完婚。欽此!”
短短幾句,便將聯姻之事確定下來。
方公公念過之後,收起聖旨,對著房門緊閉的偏殿道:“懷平郡主,您接旨吧。”
東側偏殿仍未有動靜,想來蘇夙仍無法接受自己即將嫁人的事實。
蘇夙不出門,方公公便隻得站在院中等候。就在僵持之際,西側偏殿的門開了。
蘇琦走出房間,腳腕處的鈴鐺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她麵色稍帶疑惑,上前問道:“公公,我姐姐她不肯接旨嗎?”秀眉微蹙,說話間,眼波微轉,朝蘇夙房間看了一眼。
方公公略微低著肩,迎上笑容,道:“懷平郡主的確未出來接旨,但奴才奉皇上之命行事,若不能將聖旨交到懷平郡主手中……”餘下的話未說出,但其意顯然。
蘇琦稍作思量,淺笑道:“姐姐似乎愈發不喜見人,想來院中人太多,她不大好意思出來,若公公不介意,便將聖旨交給我,我帶進去交給姐姐。”說話這提議時微微提高聲音。
能爬到內務府總管太監的位子上的人多半是人精,方公公豈會聽不出,當即附和:“如此便麻煩您了。”
偏殿內,望蓮豎起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聽聞此言,忙看向蘇夙:“郡主,三小姐她要進來送聖旨了。”蘇琦若進來,少不了又是一頓冷嘲熱諷,何況眼下蘇夙地位不如從前,豈能受得了這般落差?
蘇夙亦從適才便在聽著外麵的動靜,這話自然亦聽見了,嬌顏薄怒:“本郡主的事情何時要她來管了!真是多管閑事。”
相比於她的惱火,望蓮相對冷靜,小心翼翼的提醒:“可是郡主,您若再不出去,聖旨便真的要……”
蘇夙麵露不耐,語氣中也盡是不耐:“無需你提醒,本郡主也清楚。”
但不耐歸不耐,望蓮的話卻是擺在眼前的事實。
她越是不希望成婚,婚事便越發逼近,池靖卿即有意為難她,即便她躲著不出去,婚禮那天也終將到來。
她避無可避。蘇夙越是清楚,便越不願意麵對,難道是她當真要嫁嗎?思忖間,外麵響起一道男子的聲音。
儒雅且溫和,她最熟悉不過,正是禎溫謹,這個時候他怎會出麵?
禎溫謹從房間中走出,蘇琦便退到一邊,福身行禮:“見過皇叔。”
他目光在她身上稍作停留,點頭算作應答,又看向方公公,道:“方公公,郡主身體欠佳,聖旨本王代她收下了,你回去稟報皇上,下月六日,郡主將會準時參加婚禮。”
掃過方公公身後的宮女,續而道:“至於這些東西,先送進本王的房間吧,這樣你回去之後也好有個交代。”
方公公能把這個燙手山芋扔出去自然樂意,再者交給禎溫謹,遠比交給蘇琦要好交代得多,當即道:“有王爺出麵,定會事半功倍,如此奴才也便放心了。”換言之,適才要交給蘇琦,他多少有些不放心的。
聖旨到了禎溫謹手中,方公公的任務完成,便沒有理由再逗留下去,等宮女將東西送進正殿,與他打過招呼便離開。
蘇琦雖未拿到聖旨,無法親自交給蘇夙,但禎溫謹必定會比她還要負責。她看過去,道:“皇叔,從前姐姐在家族中頗有地位,難免有些驕縱,倘若她言語有不得當之處,侄女願替姐姐向皇叔賠罪。”
言下之意,蘇夙因性格驕縱而出言不遜皆因她將自己地位想得過高,以至於現在竟敢不接聖旨。
禎溫謹雖不喜爭辯,卻並非沒有腦子,蘇琦是何人他清楚,猶如清楚蘇夙是何人,略微點頭:“辛苦你了。”語氣之中雖盡管敷衍,但讓人生不出反感之意。
蘇琦見他朝東側偏殿走去,識趣的後退幾步,略微低頭,唇角微微勾起。
望蓮透過窗紙看見他走過來,忙道:“郡主,三王爺過來了。”且手中拿著聖旨。
蘇夙麵色不大好看,禎溫謹出麵的那刻起她便想到會發生什麽,心底最後一絲僥幸也隨之破滅了。
禎溫謹走進房間,未去看蘇夙是何反應,自顧自的道:“懷平,六日後便是你的婚禮,屆時本王會代表安國出席,也算保全蘇家的顏麵,”話音一頓,“事情已定,由不得你拒絕。”
“倘若我誓死不假呢?”幾乎想也未想,蘇夙便直接問出來,脫口而出後才發覺有些太過決絕,但已容不得她改口。
禎溫謹終於看向她,目光隻停留一瞬,淡淡收回,道:“蘇家家主已擔保你與十三王爺的婚事,你若死了,令蘇家蒙羞,且抗旨不尊乃是死罪,你要置蘇家於死地嗎?”
蘇夙頓時沉默,自己若死了,第一個被連累的便是母親。蘇琦進宮後,她娘定會將自己母親從父親身邊擠開,而父親……那個權力至上的男人,會顧及往日情麵嗎?
禎溫謹不顧她是何感想,續而道:“無論如何,此次婚事皆會進行下去,你可想過嫁人之後的生活,若十三王爺得知你百般推辭,又會如何對你。”
蘇夙反抗還來不及,怎會去想婚後的生活。嫁給一個素未謀麵男人,她又怎敢去想。思忖間,神色猶豫,心中已有動搖。
禎溫謹將聖旨放在桌上,道:“明晚大越皇帝舉辦宴會,屆時可看見你未來的夫君。”
若見過麵,便算不得素未謀麵了。
蘇夙還未來得及開口,禎溫謹便出了門,唯有桌上那刺目的明黃色聖旨還在提醒著她,她完全抗拒不了。
望蓮跟在蘇夙身邊多年,對她的脾性甚是了解,但見她露出心如死灰般的表情,抿了抿唇:“郡主,明晚您便可以看到十三王爺了,或許是位合適的男人,您莫要太悲觀了。”
聲音越發的小,並非被蘇夙的怒火嚇得不敢繼續,而是見她表情始終未變,自知說下去也無益。
方公公將聖旨帶到,便回去複命,說到禎溫謹代接了聖旨之時,看了眼池靖卿的反應,才繼續說下去:“皇上,整個過程懷平郡主皆沒有出麵,奴才鬥膽猜測,她若抗旨不尊……”
池靖卿批閱奏折的手未停,不假思索的打斷道:“她沒那個膽子。”頓了頓,“事情準備妥當之後,便著手準備皇後冊封所需要的物品,另派人去護國寺請主持選一良辰吉日。”
提起沈素期,他顯然更有耐心,唇角不自覺的微微勾起。
方公公露出笑容,連聲應著:“是,皇上請放心,內務府上下必定盡心竭力準備。”
方公公退下後,哲理走進來,道:“啟稟皇上,顧將軍求見。”
池靖卿動作一頓:“請顧將軍進來。”
顧將軍邁著大步,似乎很是急切,進來便道:“臣參見皇上。”
“賜座。”池靖卿放下毛筆道,“顧將軍匆匆而來,可是軍中出了什麽意外?”
提起此事,副將軍忍不住歎息:“回皇上,軍中確實出了事,您還記得兩個月前漠北太子帶領的那批軍隊嗎?”
當時水攻之後,漠北還剩四萬士兵,那晚打鬥,有近半的漠北士兵選擇投降,雖隻有不足兩萬人,但在軍隊之中仍具有威脅力。
這點池靖卿自然記得,且在前幾日與漠北之戰時,他還曾擔心這兩萬人會從內部接應漠北軍,好在這類事情並沒有發生。
原以為那些人死心塌地的跟著他們了,莫非出了亂子?池靖卿稍作思量,道:“那些士兵鬧事了?”
“若隻是如此還好,”顧將軍自打進門便緊鎖著眉頭,“前幾日漠北軍隊中亦有高達五萬士兵投降,已經盡管避免讓他們接觸,但兩次投降的漠北軍隊仍碰麵了,且有意從內部瓦解我軍。”
也可以說這次漠北投降人數之所以這麽高,也正因漠北有什麽計劃。
池靖卿幾乎未考慮便明白這點,很顯然,漠北的計劃已然完成大部分,而他們首要做的便是盡快阻止。
他沉吟思量著,續而問道:“先監督漠北士兵,莫要打草驚蛇。”頓了頓,“漠北士兵近七萬人,不到迫不得已,莫要與他們硬碰硬。”
顧將軍聽出他話中之意,這與他來時所想到的有些出入,不由問道:“皇上的意思是放任他們?”
“暫時提防,”池靖卿道,“漠北不肯善罷甘休,我們也不可太過被動,容朕想想應當如何應對。”
他將話說到這裏,顧將軍便不好再說什麽。
顧將軍退下後,池靖卿思量片刻,便起身朝外走去。
“皇上駕到——”
鳳棲宮響起一道高亢的嗓音,沈素期急忙將手中的東西塞到靠枕下麵,清和虛扶著她下地。
一息之間,池靖卿便已走進來。
沈素期作勢行禮,池靖卿攔下她的動作,示意清和等人退下,扶著她坐上軟榻,又在矮桌的另一端坐下,道:“這裏沒有外人,不必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