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舊日恩怨
段喃卻並不認為與他半點關係也無:“倘若沒有你執意要得到天龍經,高管事也斷然不會去沈家鬧事,更不會以沈老爺子的孫女挾持,最重要的是不會燒毀桃鄉,你可知道因著你的一己私欲,給他人帶來多大的傷害,豈是你三言兩語便可推幹淨的。”
說話間,殺氣側漏。
池靖遠原本還與他爭論兩句是非,但他執意將兩者混為一談,也便不再多說,隻道:“池靖卿將你派到朕的身邊來,可幫了他大忙,他日他登基之後,會許你何等職位?你甘心居於人下?”
看得出段喃性格孤傲,連在他身邊蟄伏之時,朝堂中其他大臣不放正眼裏,且池靖卿亦是高傲之人,他們兩人碰到一起,誰也不會對誰心服口服,難以想象二人會合拍。
段喃自有傲氣,冷聲道:“我與池靖卿之間不過各取所需,但我們有共同的敵人,池靖遠,挑撥離間的事情你就莫要再想了,我今日來報舊日之仇,你做好準備。”
池靖遠穩坐龍椅之上,麵對他這模樣也無半分懼意或動搖,反而問道:“段喃,你這麽急著來找朕,莫非是擔心池靖卿抵達京城之後,連給你報仇的機會都不給。”
不等他開口,又道:“高管事當時潛伏在池靖卿身邊,他如今有這番作為,足以證明他早便知道高管事是朕的人,若不是他知情卻不將人趕走,高管事無處蟄伏,也沒有機會常去沈府鬧,桃鄉更不會被燒。
段喃,你還認為桃鄉被燒皆是朕的責任嗎?天龍經可不隻是朕想要。”
得天龍經者得天下,這話總歸不假,池靖卿從不缺少野心,豈會放過天龍經。
段喃眼眸微眯,下意識反駁:“我適才不是說過,如果想要挑撥離間便省省吧,我今日不殺你,你也活不過幾日,”話音一頓,“高管事人在何處?”
池靖遠現下還死不得,卻沒有說他傷不得,沒有侍衛在,他根本不是對手。
池靖遠卻得意的一哼:“怎麽,不殺朕了?你也知道朕的話是對是錯……你……”話未說完,段喃就不知怎麽到了身旁,更不知他從何處變出匕首,刺在自己肩上。
肩上的痛楚不如心頭蒙上的恥辱,池靖遠額上青筋凸起,鷹眸滿是陰鷙,麵色陰冷:“段喃,你敢傷朕!”朝外看去,“來人,護駕!”
聲音高聲響起,卻久久無人應答。
段喃抽出匕首,退開兩步,道:“池靖遠,你這間皇宮除你之外,還能剩下什麽,”唇角輕嘲,“眾叛親離,不過如此,即便你日後活著,也不過苟且偷生罷了。”
池靖遠如何能接受得了現實,也不顧身上傷口,高聲喝著:“護駕,護駕!”
一聲一聲響起又落下,除了空蕩蕩的回音,再無其他。
池靖遠從天台上跌落下來,那種近乎絕望的落差感,那種從心底深處升起的恥辱感,皆清清楚楚的告訴他,他這個皇帝要完了。
挺拔的身軀攤在龍椅上,雙手緊緊扣著椅子邊緣,手背青筋突起,他惡狠狠地一拍龍椅:“不,朕不甘心,朕是皇帝,朕才是大越的皇帝!”
這一激動,肩頭的傷口鮮血直流,片刻的功夫,大殿便飄著血腥的味道。
池靖遠幾乎發狂,鷹眸猩紅,即便一切都早已經預示著自己即將被拉下龍椅,但這一刻真的到來,要他如何接受。
萬裏山河,雕欄玉砌,一時之間,都被人從手中硬生生搶走,他無法接受這事實,這江山就這麽不是他的了?
段喃唇角涼薄,深深嘲諷:“池靖遠,你有今天,還不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你增加賦稅,強行拉著百姓參軍,將瘟疫的病人統統燒死,哪一件不是讓你失去民心的行為?”更為譏諷,“若不是你,池靖卿也斷不會這麽容易從你手中拿回大越。”
“你胡說!”池靖遠狠狠一拍龍椅,高聲喝著,“這些事情都是你的建議,若不是你,朕豈會做出這種事情,若不是你在朕麵前支持朕的決定,百姓也不會受苦,更不會恨朕,說到底,全都是你!是你慫恿朕下的決定,皆是為了池靖卿,你是他的人,自然幹什麽都以他為重,現在反過來指責朕,你憑什麽!”
池靖遠提出增加賦稅之時,段喃美其名曰大越百姓有責任為皇帝分擔,提出燒死瘟疫病人時,亦是他第一個讚同,當時隻以為他是忠臣,現下想來,哪一件不是引誘他走到今天這等無法挽回的地步。
段喃冷笑出聲,道:“我自然誤導你,但若你沒有這個心思,我的誤導又有何用?”
說到底,他的誤導不過讓池靖遠更加堅定自己的想法罷了。
池靖遠似乎想到此,麵色變得猙獰,又透著某種矛盾,難道真的是他做錯了?可他是皇帝,皇帝怎會做錯。
他開始懷疑自己,越來越相信段喃的話,甚至有些扭曲。
段喃卻未因此放過他,續而道:“你省省吧池靖遠,你惡事做盡,身邊早不止我一人是幫助池靖卿的,否則你以為為什麽每次我誤導你時,都無人反對,更沒人勸阻你。”
眾叛親離也不過如此。
池靖遠身上明黃色的龍袍染上血色,更顯得他麵目猙獰:“池靖卿,他以什麽樣的方式得到的,便會以什麽方式失去,朕等著他眾叛親離的那日!”
段喃唇角冷硬,微眯著眼眸。不知為何,如此時刻,腦海中閃現的並非池靖卿得到大越天下的場景,而是他得到沈素期的畫麵。
沈素期仍在昏迷之中,此次昏迷比以往的每次都嚴重得多,池靖卿得了空便守在床榻邊,但他空閑的時候卻不多。
李元先前帶人回京城,與段喃合力掃清京城中的障礙,池靖卿等人現下回到京城,在池府住下。
上一次回到池府還是一年前,時隔一年,不僅他們的實力與地位發生變化,京城中的變化也頗多。
街道上沒了巡邏的官兵,仍沒有擺攤的商販,行走的百姓也零零散散,且了無生氣。
自打池靖卿舉旗造反,池府便無人打掃,是故得士兵們先打掃池府,他們才得以入住。
安頓好沈素期,池靖卿未歇息片刻,便與李元回合。
李元見他這麽快便進了書房,略微詫異,但看見他的眼神,又不覺有什麽奇怪之處,他比先前更加堅定了。
等人走近,才道:“王爺,皇宮空了,段公子還在裏麵,我們隨時可以進去。”
池靖卿的所作所為皆透露著迫不及待的訊息,聞言眸子一深:“明晚便進宮。”
“明晚?”李元略有驚訝,“今晚有何事情嗎?”還以為以他的急切,會在今晚便帶兵進入皇宮。
豈料池靖卿冷笑道:“今晚且讓他慢慢體會失去自己最重要的東西是何滋味。”
池靖遠害無數人失去自己最重要的東西,也該讓他也體會體會,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
李元不由搖頭,卻並非無奈,池靖卿這性格真是有仇必報。
顧將軍在回到京城之時便帶顧家軍回了顧家,顧明玉留在池府照顧沈素期,此時,正要往沈素期的房間走去,路過假山,忽地聽聞另一側有聲音,不由壓低氣息,停下腳步。
假山後隻一條三四米寬的道路,道路一側是假山,另一側是池塘,再無路可走。
麵具從一頭走向另一頭,但見迎麵走來一人,本未理會,那人卻好像知道他要往哪裏走似的,半步也不讓,就這麽與他僵持著。
半響,語氣壓著不耐,終於皺起眉:“裴無忌,你很閑嗎?”
裴無忌沒事人似的走過來,向往常那般搭著他肩膀,他卻像觸電般避開,摸摸鼻子,道:“秦公子好生無情,你可說過會對小王負責的。”語氣輕佻,唇角笑意邪肆。
麵具不情願的應一聲:“你現在有事?”
裴無忌沉吟一聲,笑意更甚:“無事啊,”頓了頓,“秦公子若不忙的話,下一盤棋如何?”
麵具額上青筋凸起,耐著性子:“小王爺好雅興,隻是不巧,我不會。”好端端的下棋,這人腦回路是什麽結構?
裴無忌卻有興致的很,自然而然的拉著他的胳膊,朝他來時的方向而去:“秦公子又不是沒有來過小王房間,有何好害羞的,我們走。”
顧明玉隻聽著兩人的對話,便倒吸著氣,自己聽到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了?負責?
繼續聽著,便可分析得出,麵具再三拒絕,卻仍被裴無忌拉走。她胡亂猜想著,竟忘記去看沈素期,便原路返回。
麵具被強行拖拽到裴無忌的房間,剛一進門,一股抵抗之意從心底升起,若不是被他戲謔的看著,定然是一進門便出去。
裴無忌的性格隻需想想便知他不是專心下棋的料,一盤棋下來,麵具皆未太費心。
裴無忌接連輸了三局,第四局開始時,麵具奪下他手中的黑子,道:“你有心事,再下多少次都是同樣的結果。”
隨手將棋子扔下。
“秦公子連這也看得出?”裴無忌無所謂被看穿,臉上仍帶笑意,“秦公子既如此說,小王便不藏著掖著了,事情著實是有,不過是些紅塵之事……”
出奇的,語氣略帶愁緒,麵具乍開始以為他又要胡說,但聽語氣與尋常不同,便耐著性子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