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葬禮
朱府門前掛著白色燈籠,大門敞開,入門的庭院臨時搭建起靈棚,靈棚外側豎著三根喪幡,朱府上下皆身著白服,在靈棚外垂首而立。
靈棚正中間,沈素期一襲白色素衣,跪坐在地上,雙目含淚,眼眶紅腫,蒼白且帶著病態的臉上掛著兩行淚痕,似乎哭了太久,已哭不出眼淚,隻抽泣著,卻更讓人揪心。
麵具仍戴著銀麵,白衣沉得他更為悲切,站在沈素期身後一步遠。
裴無忌以池靖卿下屬的身份站在麵具身側,見他目視前方的那口楠木棺材,雖一身戾氣,卻也隻注視著棺材,未有何過激舉動。
心下了然,看樣子他已經冷靜了下來,也有可能知道了內幕。
這場葬禮辦得極為簡易,隻有朱府的人與池靖卿身邊的幾個人參加,吊唁之後,便要落下棺材板,沈素期忽地站了起來,撲到棺材邊上,聲淚俱下:“不,不能蓋……靖卿說過會一直陪著我的,他不會死的……”
纖細嬌弱的身體扒著棺材邊緣,撕心裂肺的哭泣之聲蓋過了靈棚,聽者心哀。
蓋棺之人麵露為難,勸阻也不是不勸阻也不是,猶豫著邁出兩步,最終也未上前,隻看向麵具,道:“這個……眼看著便到了時辰,能否將這位姑娘帶走?”
話音落,被麵具冷眼一掃,頓時後退了半步,悻悻然的看了眼哭泣不止的沈素期。
朱豪略微偏頭,以餘光看向沈素期,眼底掠過一抹異色。
沈素期哭癱在棺材旁,場麵僵持許久,麵具才上前,低聲道:“沈姑娘,王爺他……你讓王爺入土為安吧。”聲音沙啞低沉,語氣透著淡淡的哀傷。
沈素期拉著他白衣的下擺,無力的垂著頭:“秦公子,你知道……王爺不可能輕易死,你不是王爺的兄弟嗎,你快攔著他們……不能讓王爺下葬……王爺是被人陷害的……”
如泣如訴,聲嘶力竭。
朱豪聽見陷害二字,眼底再次掠過一抹異色。不動聲色的看了眼身側的人,後者微微搖頭,以眼神示意自己的行為並未暴露。
麵具彎腰將人半抱半拉著起來:“沈姑娘,王爺不會白白枉死,他中毒的原因我定會調查清楚,你身體虛弱,這樣下去會傷了身子,這是王爺在天之靈也不會想要看見的,你先起來,別誤了時辰。”
池靖卿死在朱府,若仔細調查起來,最後定會調查到朱豪身上,即便查不出是他下的毒,也極有可能查出他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朱豪心中暗暗思量,隻聽沈素期聽了麵具這話哭得更加厲害,聲音又戛然而止,抬眼看去,但見沈素期哭暈在麵具懷裏,臉上道道淚痕。
沈素期醒來已是黃昏之時,夕陽的餘暉從窗口落下,橘黃色的柔光添了一室。
忽地,麵具推門走了進來,走到近處,見她靠在床頭,道:“醒了?”聲音語氣一如往常。
“葬禮結束了?”沈素期偏頭問道,“朱豪他沒發現什麽吧?”當時她能做的事情隻有哭,往死裏哭,其他人的反應一概不知,連自己都險些當了真。
麵具輕笑著將手中的藥碗遞了過去:“今日若不是你哭‘暈’在棺材前,朱豪也不會真的相信靖卿‘死’了,”
換言之,她哭得竭斯底裏,連朱豪都信以為真。
沈素期看著那碗深褐色的湯藥,遲遲沒有接過去。麵具似乎看出了她的心聲,語氣略帶戲謔:“哭也花費不少體力了,補補身體。”頓了頓,“靖卿若知道了你哭得如此傷心,鐵定不會用這法子。”
她臉頰微熱,接過藥碗,抿了一口,秀眉微蹙。經他一提忽地想起什麽,道:“對了,靖卿他在外麵如何了,朱豪沒有發現他的‘死’有異樣之後有何舉動?”
池靖卿假死,即為了從明處轉到暗處,方便自己調查朱豪,亦為了讓朱豪放鬆警惕,露出馬腳。是故他的葬禮都完成了,朱豪也該有些舉動了。
“靖卿那邊有裴無忌幫忙,這你無需擔心,”麵具沉吟一聲,“至於朱豪,的確有了行動。前兩日他停止了私下的交易,兩個時辰前收到他繼續交易的消息,看來他已入了我們的圈套,以為自己高枕無憂了。”
沈素期唇角略帶譏諷:“朱豪未免放心得太早了。”
池靖卿雖‘死’了,但他們都還在,且他中毒原因不詳,他們勢必會查下去,朱豪這麽迫不及待,也不怕被他們查到什麽。
思及此,心中亦生出幾分疑惑:“但話說回來,朱豪怎麽這麽快就行動起來了?”從朱豪的行事作風上來看,他並不是個愚笨的,不該犯下這麽大的錯讓人抓他的把柄。
麵具眼底掠過欣賞,果真如池靖卿所言,她是個聰明的女子。旋即語氣說不出的輕蔑道:“靖卿在朱豪的貨上動了手腳,漠北那邊察覺不對,正給他施壓,他自然迫不及待的要討好人家了。”
沈素期心頭微楞,朱豪竟是與漠北勾搭在了一起,先前朱豪接待過漠北太子,莫非就是那時候與漠北有了來往的,或者更早?那這次與他合作的是誰?
她心有疑惑,卻沒有問麵具,隻將藥喝下,道:“這事兒牽扯到了漠北,便沒有那麽簡單了,王爺正是用人之際,秦公子你若無事,便去王爺身邊吧,顧將軍不是還在府中,我有事就去找顧將軍去。”
她並不懷疑池靖卿的能力,甚至很是信任,但事關漠北,便不是單純的走私,整件事情越發棘手,她不想拖了他的後腿。
麵具挑了挑眉:“沈姑娘你還不知顧將軍已經帶著隊伍先行了嗎?現下府中隻剩你我、顧姑娘與毒醫先生還在了,所以我得留下來替靖卿保護你們,靖卿那邊你放心,靖卿帶了不少人,並非孤立無援。”
沈素期微楞,顧將軍已經走了?這事她還未聽池靖卿提過,且也沒有聽見有關的消息,看來他們不僅走了,還走得較為隱蔽。道:“朱豪總不會對我們下手,且我與明玉都有自保的能力,這點你無需擔心。”
無論如何,她都不想拖他的後腿。
豈料麵具不假思索便反駁:“沈姑娘,你未免將朱豪想得太過簡單了,既然我們活著,便會繼續調查靖卿中毒的原因,他擔心查到自己頭上,牽扯出自己的秘密,也斷然不會留著我們,近兩日必定會采取行動,靖卿便是考慮到了這點,才讓我留下來。”
換言之,倘若自己真的去了池靖卿身邊,他才該擔心起來了。
沈素期倒吸口涼氣,朱豪這是要趕盡殺絕的行為,那他們留在朱府的危險程度便大大增加了。
思及此,秀眉微蹙:“明玉她應該跟著顧將軍走的,”眉間寫著擔憂,“朱豪真的趕盡殺絕,我們又被動又危險。秦公子,你能不能將明玉帶出去,我怕朱豪他心狠起來,連無辜的人也牽扯進來。”
即便朱豪對他們做出過激舉動,因為池靖卿,他們也毫無怨言,但顧明玉不同,她是無辜的,整件事情都沒有參與進來,現下卻要承擔風險,實在不該。
麵具稍作思量,還未開口,顧明玉便推門大步走了進來,開門見山:“素期,你還留在龍潭虎穴之中,讓我怎麽安心出去,何況多一個人多一分勝算,有我在,王爺也能安心些,朱豪也不敢做得太明顯,你休想將我趕走。”
沈素期一愣,她說出這番話來,定然是將自己與麵具的對話都聽了去,卻沒有轉身便走,而是衝了進來,便說明她心意已決。
心下動容,朝她看去,道:“明玉,我很開心你能夠留下來,你的心意我感受到了,但朱府實在危險,你沒有必要為了趟我這池渾水。”
顧明玉大義凜然,道:“素期,你不必再說了,我答應王爺照顧好你,就絕不會失言,哪怕為了讓王爺安心,你也不該拒絕我的好意。”顯然,這話的意思就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的。
麵具適時勸說:“沈姑娘,說句難聽些的,你現在的狀況難以自保,為了王爺專心做事,你也應該讓顧姑娘留下來。”
顧明玉瞪了麵具一眼,但又無話反駁。他話粗理不粗,沈素期現下著實無法自保。
沈素期微怔,眼瞼微垂,掩去眸中神色,喃喃著:“是了,我現在不如從前了。”定了定神,“那便麻煩明玉了。”
顧明玉說不出心中是何滋味,但仍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手:“素素,我們不能給王爺添麻煩,你也要相信他,若連這件事情都處理不好,也無法勝任皇帝之位。”
沈素期抿唇不語。
麵具看了顧明玉一眼,便離開了房間。剛出門便見暗衛從自己身邊走過,半響,察覺四下無人,才跟了上去。
池靖卿搜尋朱豪走私證據之時,趙子威也在繼續尋找化龍草,並與他相同,亦碰上了難題。
雪山之巔,一夥裝備齊全的鐵衣衛隱匿在巨大的冰縫之中,為首的那人嘴巴吐著白氣,眉毛上掛著白霜,透過冰縫朝山洞方向看去。
他身後一鐵衣衛亦留意著洞口的動靜,且提議著:“副統領,你看那洞口隱蔽又陡峭,化龍草肯定在裏麵,趙子威他們正準備進去,我們是不是要搶先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