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撞上
青鍾聞言才仔細打量著她,上次分別時她身體便不太樂觀,這話聽起來又像遺言,莫非……
他收起想法,若無其事道:“素期,青劍山的規矩,送出去的東西不會收回,百年之後我繼承,你持有青劍,可行使長老的權利,屆時青劍山便是你的後盾。”
朋友可做到的他皆可做到,她即然心有所屬,他盡自己最大能力助她便是。
沈素期唇角生出幾分苦澀,微微搖頭:“青鍾,多謝你的好意,隻是我……”
青鍾側過身凝視著她,鳳眸清明且認真,緩緩道:“素期,我……我們都沒有放棄你,你怎能放棄自己,王爺對你這般珍重,必定會找來草藥為你解毒,這點是毋庸置疑的,在這之前,你隻管安心等待,莫要多心。”
沈素期不知如何應答,正因池靖卿對自己的珍視程度,是故倘若他登基之後她的身體仍是這般,她自己都無法容忍。
眼瞼微垂,掩去眸中哀傷,淡淡道:“青鍾,我的身體我清楚,那味草藥若輕易便可找到,也不會等這麽久都沒有消息。”
抿了抿唇,倏然輕笑,語氣也跟著輕快起來,轉移了話題:“好了,你第一次來軍營,我帶你四處轉轉,終於輪到你到了我的地盤,你可別跟丟了。”
青鍾在她臉上看了半響,仍看不出半分勉強,隻得作罷,又恢複那副睡不醒的樣子:“好啊。讓我參觀參觀二王爺的實力。”
沈素期轉過身,轉身的刹那眉頭緊皺,忽地腳下一輕,身體朝側方斜去。青鍾的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心頭一緊,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臂,順勢帶向自己。
她被一股大力拉扯,身體一旋,在靠近他的瞬間伸手抵在他肩上,即不至於摔倒,又不至於摔在他身上。
青鍾豈會看不出她的意圖,鳳眸掠過異色,轉瞬恢複如常,待她站穩,道:“仔細些。”留意她的臉色,眉微皺,“素期,你身體不舒服嗎,不然我先送你回去。”
沈素期暗暗掐了自己一把,意識逐漸變得清晰許多,抿唇一笑:“無妨。”說罷,率先邁開步子。
青鍾見她堅持,隻得跟上她的腳步。他注意力皆在她身上,以至於未察覺到身後某道目光,自始至終皆注視著他們。
夜幕降臨,本是華燈初上之時,閩南城卻不見半點亮光,連楊府都無亮光。
自打漠北軍到了此處,天黑了百姓便不敢再出門,若隻有楊奎一家燈火通明,太過惹眼,便也隨著百姓一同在天黑時熄燈。
今夜楊府書房燒著蠟燭,才堪堪有了些亮光,楊奎背著手站在書桌後,看著眼前比自己還要年輕,看上去卻像比自己年長似的男子,思量著這兩日密謀的行動,沉吟道:“先生,二王爺那邊準備好了接應了嗎?”
李元兩日前便到了閩南,兩天來先說服了楊奎,又私下裏與百姓商量妥當,今晚帶城中百姓投奔池靖卿,遷到平陽。
眼看便到了預定的時辰,楊奎心中有忐忑也在情理之中。李元安撫道:“若王爺沒有做好迎接的準備,也就不會讓我來了,”頓了頓,“知府大人盡管放心,隻要百姓出了閩南,平陽的城門便會開啟。”
即便百姓出了城門之後被澹台月華所察覺,他也不敢做出什麽,在大越的土地上公然傷害大越百姓,就算是池靖遠也容忍不了他。
楊奎聽聞此言,不僅沒有放鬆下來,反而像是瞬間老了許多。他歎息著坐到椅子上,緩緩道:“也罷,隻要能讓百姓們沒有生命之憂,便隨著先生回去。”
若非為了活命,又有誰願意離開自己的家鄉。
李元說服了他與百姓,麵色也並不輕鬆,甚至有些沉重,道:“都會過去的,等王爺將這些蠻人趕走,百姓都還能回來。”
且那日必定不會太遠。
楊奎隻當他安慰自己,未再回應,李元深知此時什麽安慰都是徒勞,便也不再開口。
書房寂靜下來,外麵靜悄悄的。
終於,到了三更天,院子裏有了細微的動靜,李元二人相視一眼,時辰到了。
李元作為負責這次遷徙的人,率先到達指定地點,還未到跟前,遠遠的便見黑壓壓的一片,久違的熱了眼眶。
他原以為自己來的足夠早,沒想到他們比自己來的還要早,百姓這是有多期盼這次遷徙,多向往著沒有威脅的容身之所。
他剛走近,便有人上前來小聲詢問:“先生,這都到了三更了,我們是不是該走了?”
“我們都願意跟著您去平陽,您看咱們什麽時候動身?”
百姓甚至比他還要積極,沒有人願意留在這被漠北野蠻之人占領的閩南,盡管此處是他們多年來生活的家鄉。
李元看不清楚他們的模樣,但哪怕閉上眼睛都能夠想象得到他們的表情,麵色沉重,道:“大家稍安勿躁,知府大人已經派人去開城門,大家跟著我往城門的方向走,注意腳下,讓婦孺兒童先走!”
號召起來,當年意氣風發的模樣又回到了他身上。
百姓皆隨著他朝城門走去,且當真聽了他的話,沒有一人爭著往前。
“你們是幹什麽的!”
忽地,不知從哪裏傳來粗獷的聲音,百姓驚慌起來,秩序被打亂,幾個膽子小的婦女抱著自己的孩子逃竄,卻又不知逃向何處,最終也隻能往人群裏麵躲。
李元更未料到這個時候竟還能碰上漠北的士兵,條件反射朝聲音源頭望去,但見三四名漠北士兵勾肩搭背朝他們走來,看模樣不像巡邏,反而像出來幹什麽壞事。
他定神之後,回過身看著百姓高聲道:“大家莫要驚慌,不是漠北軍隊,隻是幾個流寇,隻需要二十個身體強壯的男丁,大家齊心協力,必然能將流寇擊退!”
說成流寇總好過說成漠北士兵讓百姓驚恐,但即便如此,也沒有人願意站出來。
李元顧不上寒心,又重複了一遍,這才有男丁猶豫著站出來,但幾個漠北士兵也到了近處。
一士兵虎著臉,粗著聲音:“問你們話呢,大晚上出來做什麽?你們該不會密謀什麽事情?莫非你們是池靖卿的人?”
士兵拔出隨身攜帶的匕首,背對著月光,凶神惡煞,那神色好像要吃了誰似的。
站出來的男丁聽了這話恨不得再退回去,但被這麽多人看著,其中還有自己的親人,再怎麽樣也不能真的退回去,卻又不敢上前,便站在原地與他們對峙著。
李元沉著麵色,冷聲道:“你們又是設麽人,不過幾人便想阻攔上千人,簡直癡人說夢,識相的趁早離開,這麽短的刀嚇唬得住何人?”到底是官場摸爬滾打過的人,冷著臉氣勢逼人。
早年他與顧將軍走近,沒少往軍營裏鑽,一來二去身上便沾了痞氣與殺戮之氣,這一番話下下,漠北士兵當真被他唬住了。
遠處又有腳步聲響起,百姓再次驚慌起來,李元心頭一凜,這麽晚了漠北竟還有士兵在城中巡邏?但又不大可能,自打澹台月華等人來了,也不曾夜間巡邏過,莫非……
忽地想起日息,他眯起眼睛,倘若當真被澹台月華知道了今晚的行動,他們不僅今晚走不了,怕是以後都出不來閩南城了。
頓時緊皺了眉頭,繃著臉朝來人看去,餘光瞥見漠北士兵亦看著來人,雖看不清楚幾人的神色,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也在猜測來人是敵是友。
莫非不是來的漠北人?
領頭的人還沒到跟前便高喊著,“李先生,知府大人讓我們來接你們。”
百姓們反應過來,皆鬆了口氣,李元定睛一看,原是官府剩下的那些後勤的官兵們,楊奎將這些人派來,也是有心了。
漠北士兵一聽知府二字,頓時惱火,匕首指向說話之人,粗獷的聲音再次響起,道:“你們果然串通好了,是池靖卿派你們來的對不對?去通知太子,今晚誰都別想走!”
“什麽?這是漠北士兵?”
“天呐,我們竟撞上漠北人了,完了完了,這下走不了了,漠北人肯定會找我們的麻煩。”
“天要亡我們啊,老天爺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們可沒活路了。”
百姓驚慌到了極點,情緒都開始頹廢消極,在他們的潛意識裏擊退這幾個漠北士兵是不可能的,就算這幾個人打跑了,肯定還會有更多的漠北士兵來報複他們。
官兵們到了近處,領頭的也大致知道了現場的狀況,看著那幾個漠北士兵,心一橫,道:“就這幾個漠北士兵而已,大家不要怕,我們人這麽多還打不過他們嗎。”
又偏頭看向李元:“先生,你帶著百姓先走,我們來善後。”滿臉的視死如歸,粗著聲音,氣勢不比漠北士兵弱半點。
漠北一士兵冷笑看著他帶來的二十幾個沒有什麽殺傷力的官兵,不屑道:“就憑你們?老子打死你們跟碾死螞似的,搶出頭可沒什麽好……咳!”
聲音戛然而止,毫無防備地挨了一拳。
頓時,漠北士兵被激怒,官兵領頭的抓著他的腦袋高聲喊著:“先生,快帶百姓走,有我們頂著呢!”他帶頭出聲,所有官兵都圍了上來。
漠北士兵反應過來,與其打做一團,匕首也用不上了,隻赤手空拳的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