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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民怨

  澹台月華回到陣地,便聽聞了肥羊四處逃竄,眾將領帶著士兵滿城抓捕肥羊的事,麵色一沉:“羊跑了再從百姓手中抓回來便是,池靖遠撥下來的糧草呢?可還完好無損?”


  一將領見他麵色不悅,小心翼翼應道:“回太子,池靖遠所給的糧草都還完好無損,屬下猜測許是今日打雷,那群畜生受了驚嚇,才逃竄出來,且軍營並未出現異樣,是故便以那些畜生為重了。”


  豈料話音剛落,一道聲音插了進來,“報——太子殿下,我等在糞池中發現士兵屍體,共二十一具。”


  此言出,四座皆驚。


  糞池中?二十一具屍體?

  澹台月華寒眸微眯,淚痣鮮紅欲滴,冥冥之中,直覺此事與池靖卿脫不開幹係。盡管還未目睹那些屍體,更未查清那些屍體是被何人所害。


  發生這等事情,便說明那群羊跑出去也不單純因受了驚嚇,有人潛進了軍營,並且是在他們沒有察覺的情況下。


  澹台月華帶領過幾名將領朝擺放屍體的空地走去,還未靠近,便聞到空氣中飄散著臭哄哄的味道。


  但見他連眉都未皺,幾名將領忙調整表情,將注意力放到那些屍體上。


  仵作見澹台月華過來,指揮幾名士兵將一具衝洗過的屍體單獨擺了出來,上前行了一禮,恭敬道:“太子殿下,這二十一名士兵借是同一死法,被利器一刀致命,這是其中一具,請您過目。”


  用水衝洗過後,士兵頸間那道劃痕清晰可見,觸目驚心。傷痕細而深,且表皮外翻。


  澹台月華隻掃過一眼,眼底掠過異色,緩緩道:“的確如先生所說,一刀致命,”轉身返回,“將這些屍體安葬了吧。”


  轉身之際,餘光瞥見一道身影,眼底浮現輕蔑,若無其事地朝主帳走去。


  幾名將領見他似乎未將此事放在心上的模樣,不由驚奇,跟上前去,先前的大胡子道:“太子殿下覺得此事是否太過蹊蹺?”


  澹台月華不答反問:“蹊蹺在哪裏?”


  大胡子被他問得莫名其妙,下意識道:“自然是殺了咱們士兵的人,按理來講大越軍隊今日與我軍交戰,應當就無暇顧及其他了,但又沒有其他人與我們結怨,應當不會有人來暗算我們才是。”


  顯然,他的蹊蹺來源於他認為池靖卿被他們此番出擊打得措手不及,絕無可能再騰出心思來偷襲他們。


  澹台月華不知想到什麽,陰陽怪氣地一笑:“切記不可輕敵,此事除池靖卿,絕無二人。”若非輕敵,他今日絕不會帶著士兵白跑。大越士兵毫發無損,隻被折騰了些,但他們卻損失二十一名士兵及口糧。


  大胡子愣神地停下腳步,看著他的背影,麵露迷惑。


  主帳內,站著位書生模樣的男子,白衣纖塵不染,如謫仙落於世間。


  澹台月華進營帳的刹那,麵色陰了下來,聲音帶著淡淡寒意:“今日是我輸了,池靖卿果真不簡單。”


  白衣男子麵不改色,眼瞼微動:“太子不可言輸,池靖卿若簡單,大越皇帝斷然不會找上漠北。”聲音清冷,語氣淡漠,似乎說著與自己不相幹之事。


  澹台月華不可否認,眸色狠厲,眼角淚痣如朱砂:“今日大越士兵潛了進來,日息,你可知道?”


  他可以斷定,那群羊是被大越士兵偽裝成了他們的士兵之後放出來的,隻是大越士兵大費周章,隻為了放了他們的羊,引起騷動?他看不然。


  是故這話不僅詢問日息是否知道,還讓他占卜池靖卿的用意。


  日息乃漠北國師之徒,五行八卦,星宿占卜皆精,可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三日前夜觀天象算出今日巳時天降大雨,將持續約一個時辰,是故才有了今日那場戰役。


  既可算出今日雷雨,那大越士兵潛入應也不難被他預知到,為何他半點沒有察覺,或說察覺了卻坐視不理。


  麵對他質疑般的詢問,日息不為所動,麵色淡然,淡淡道:“此乃變數,並非人力可預知。”日息不但並未正麵回應他的質問,也未打算占卜餘下之事。


  澹台月華眼眸微眯,注視著他,半響,後者仍雷打不動的模樣,不由收回視線,眸色仍冷:“日息,你要知道,若我們戰敗,無人能回漠北,若你知道池靖卿的用意,與公與私,皆不應隱瞞。”


  雖是勸告的話語,語氣卻更似威脅。


  日息眼眸清冷,沉默不語,良久,道:“太子殿下,病從口入。”


  惜字如金,且再無開口之意,說罷便轉身離去。


  病從口入。


  澹台月華目送他離去,反複斟酌著這句話,忽地,大步朝外走去。出了營帳便見大胡子在門口徘徊著,道:“胡將軍,今日可有人靠近糧草?”見大胡子愣神,不耐的微皺了眉,“池靖遠送我們的糧草有沒有被人動過手腳?”


  糧草?大胡子仔細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太子,我們去追羊的時候似乎沒有人留意那些糧草,會不會那個時候……”


  大胡子在澹台月華的指揮下抓來一頭羊,喂了一把糧草,期間許多士兵圍了過來,靜等著羊的變化。


  半個時辰過去,羊仍晃著腦袋,伸著脖子去夠大胡子手中的糧草。他見這畜生無異樣,鬆了口氣:“太子,糧草沒有被動過手腳,是屬下……”


  話音未落,但見羊四肢發軟,癱在地上,有氣無力的咩咩叫著。


  士兵們倒吸涼氣,這半個時辰之內這羊都無事,忽然便中了毒似的,倘若吃了糧草的人是他們,一時半刻察覺不出有異樣,等發現的時候也晚了,真是好狠毒的手法。


  澹台月華眸子微沉,麵色如常,道:“去找軍醫來。”看來他的確低估了中原人了。


  軍醫匆匆而來,卻見患者是隻牲口,也沒有半點奇怪。在漠北哪個大夫不懂得給牲口治病,何況軍醫了。


  檢查過羊的症狀,起身恭敬道:“啟稟太子殿下,這羊中了蒙汗藥,身體無力,但無大礙,藥效過了便恢複了。”軍醫見情況不對,隻提了羊中了蒙汗藥,小心的避開了為何中了蒙汗藥。


  澹台月華打發了軍醫與眾士兵,唇角勾起冷笑的弧度,目光看向平陽城的方向,道:“計劃落空,你池靖卿還能玩出什麽花樣來。”


  天邊仍密布著陰雲,不知何時會再一場大雨落下來。


  這等陰雨天氣,閩南城的百姓們卻無法安心在家中。大街上到處皆是百姓的身影,空中傳播著抱怨的聲音,新一輪民怨掀起。


  “讓漠北人滾出閩南,滾出大越!”


  “漠北士兵憑什麽打我們大越百姓,不就是幾隻羊嗎,誰稀罕呐。”


  “這也太不講理了,走,我們找知府去,讓他把漠北人趕出去,還我們閩南!”


  先前漠北的羊群跑到居民區來,引起騷動,有百姓留了一兩隻羊,便被漠北士兵找上門來,在大街上搶羊、打人。


  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哪有力氣與強壯的士兵抗衡,不過抱怨了幾句便挨了打,他們無法與漠北人講理,便隻能找自己國家的人說理去了。


  一眾百姓堵在知府家門口,叫嚷著找知府評理。


  楊奎在庭院中踱步,外麵聲音濤濤不絕,他就算堵住了耳朵都擋不住那聲音,不由惱火:“這些個百姓有完沒完了,這主意是皇上出的,人也是皇上請的,都來找我有什麽用?”


  他抱著孩子的妻子聞言語氣之中滿是不屑,語氣盡是風涼:“可為皇上做的是人是你,開了城門將那些野蠻人放進來的也是你,他們不找你找誰。”


  楊奎頓時停下腳步,滿臉不耐:“是我自願的?我不讓人進來,皇上還不抄了我的家?早知有今日,我早投靠二王爺了,看他們漠北的人還敢不敢進來。”話雖如此,聲音越來越小。


  方今閩南城成了漠北人的,他說這些也不見得有用,再者被有心之人聽了去,反而為自己惹事。


  妻子拍著孩子的手停了下來,偏頭看著他:“若你當真有意投靠二王爺,現下也不遲。”


  楊奎神色驚愕,半響將她的話消化了,又活了心思。仍忍不住嘀咕著:“說得倒輕鬆,這城池都成了漠北人的了,二王爺豈會再要。”


  妻子神色也是一凝,歎了口氣。


  門外的百姓鬧到了黃昏時分才肯罷休,橘黃色的夕陽打在百姓消沉而帶著怨恨的臉上,平添淒涼。


  楊奎聽著外麵聲音遠去,不由歎息,走進書房,磨了墨水,提筆在信箋上落筆:

  二王爺親啟——


  與此同時,平陽城。


  軍營上空飄著濃濃的生薑味道,池靖卿端著一碗生薑水,坐在軍營空地的椅子上,其餘士兵皆坐在矮凳上,也皆捧著碗生薑水。


  他輕抿一口,分明隻是一碗平淡無奇的生薑水,卻給人種被他喝出品名芷的感覺。環視眾士兵,緩緩道:“今日帶大家出去又逃跑回來,大家可有怨言?”


  士兵們未想到他會如此問,皆搖了搖頭。


  “沒有……”


  “……勝敗乃兵家常事。”


  “二王爺不怪我們?”


  他有勇氣當著這麽多士兵的實言相問,卻無人敢說出肺腑之言。今日之事士兵們或多或少有些不解或埋怨,白白跑一趟,還淋了場大雨,又有幾人當真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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