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偷跑
查知府萬萬沒有想到堂堂大將軍竟對自己這麽客氣,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大軍壓境的氣勢更不是他能夠承受的。
兩者合一,他一時竟忘了反應。
戚榮本便不滿百姓的反應,現下更不滿查知府的反應,聲音略帶寒意,語氣明顯帶著不滿:“知府大人莫不是沒有聽懂將軍的話,將軍讓你帶路呢。”
查知府這才回過神來,忙側過身,且示意百姓讓開路,做了個請的手勢,道:“將軍,您這邊請。”
百姓紛紛讓開路,且退得遠遠的,若不是必須擺出熱烈歡迎軍隊的樣子,興許壓根沒有百姓會過來露臉。
“皇上這次沒少派兵下來,也不知二王爺撐不撐得住。”
“二王爺計謀高著呢,以少勝多的例子又不是沒有,等著吧,這次獲勝的肯定是二王爺。”
“二王爺得天時地利人和,豈有不勝的道理。”
路邊百姓對二王爺的讚美之聲,不絕於耳,查知府擦了擦額頭溢出的細汗,偷偷朝顧將軍看了一眼,見他麵不改色,仿佛什麽都未聽到般,不由的心生敬佩。
朝廷派下來的軍隊從平陽城內走過,然,城中百姓提及二王爺的次數比提及皇上的次數多得多。
顧將軍的隊伍在城北安營紮寨,戚榮隨後去了主帳,站在門口斟酌著語言。忽地,門簾從裏麵掀開,他這麽直直地杵在這兒,顧將軍略帶責備地看了他一眼:“杵在門口幹什麽,進來。”
戚榮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剛一進軍帳,便正了神色,語氣略帶嚴肅,道:“將軍,那些無知百姓的話,無需放在心上,二王爺手中人馬撐死也隻有幾萬,如何與二十萬大軍抗衡,大敗二王爺乃預料之中的事。”
話雖如此可語氣中的遲疑,聰明人皆可看出,事到如今,勝負真的有那麽重要了嗎?
顧將軍麵色凝重,一手拍在椅子上,目光落在遠處,感歎道:“淮陽城百姓迎接二王爺軍隊之時是如何表現的,激動熱情?今日平陽百姓接待皇上的軍隊之時又是何種表現?”語氣帶著歎息。
麻木、敷衍、冷漠以及疏遠,百姓迎接他們之時所表現出來的便是如此,恐怕沒有幾人真正歡迎他們的到來,不過被逼無奈,才表現出個形式罷了。
戚榮眉頭微皺,思索了半響也找不到話來寬慰他,索性打消了這個念頭。
夕陽用力散盡最後一抹餘暉,金黃色的橘光被黑暗包裹。一輪缺月從東邊天空升起,繁星點綴之下,缺月也成了美景。
軍營靜悄悄的一片,偶有巡視的士兵來回走動的腳步聲,也微乎極微。
某一軍帳的門簾被人從裏麵掀開,一隻敏捷漆黑的鷹飛了進去。
顧明玉解下海東青腿上的信箋,心中一喜,沈素期還會回信,是不是說明其實她並無大礙?
但一打開信箋,心中咯噔一聲。那蒼勁有力字的字跡,根本不是沈素期的!
顧明玉英眉一皺,按壓下心頭驚愕,仔細看下去。
“素期病重,昏睡不醒,暫且無法回信,醒後自會與顧姑娘通信。”
此人不僅知道他們暗中通信,竟還知道她的身份。握著信紙的手發抖,再看向落款,三個大字引入眼簾——池靖卿。
這信居然是池靖卿寫的,也就是說他知道她們私下通信了?且信中隻交代了沈素期的身體,並未要求她說服她爹之類的話,如此可見,二王爺最起碼為人正直,斷不會趁人之危。
放下信箋,來回踱步,思來想去,暗下了決心。
夜深,外麵連巡邏的士兵皆打著瞌睡,守衛鬆懈。
顧明玉探出頭來,見四下無人,大大方方地朝臨時搭建的馬廄走去,馬兒亦在沉睡,她一手放在唇邊,打了個口哨。
但見一匹棗紅馬從馬廄中跑了出來,在她身側停下,低垂著腦袋,往她身上蹭了蹭。
她這口哨聲不大不小,不過在這夜中極其明顯,周圍打瞌睡的士兵若聽見了,很快便會過來檢查。她順了順棗紅馬的皮毛,熟練地上馬,一揮馬鞭,破空之聲響起,伴著一陣馬蹄噠噠之聲。
附近一士兵迷迷糊糊地朝馬廄的方向看了一眼,掏了掏耳朵,又沉睡了過去。
官道漆黑一片,周圍空蕩蕩的,陣陣的馬蹄聲踏碎夜晚山間的幽靜。
淮陽韓府。
庭院中,六十名精兵排列有序,身板挺得筆直,一個個麵色冷硬肅然,眸中帶著殺氣。
這些人雖未上過戰場,卻皆是身經百戰,千錘百煉的精兵,以一敵百皆不成問題。
池靖卿站在台階上,負著手,目光掃過這些士兵的麵孔,漆黑眸子暗湧陰鷙。麵具清點了人數,快步上前,道:“現下距醜時還有半刻鍾,士兵早已準備就緒,還要再等等嗎?”
顧將軍昨日黃昏之時才到平陽,想必現下正在修整,且這個時辰人最需要休息,也最適合夜襲。
池靖卿沉默了半響,沉聲道:“即刻出發。”
先前盡與人講道理,如今也該教人知道他們不僅有文,且還有武了。
麵具打了個奇怪的手勢,精兵卻一眼便看懂,齊齊一轉身,整齊有序地朝門走去。
忽地,一士兵急匆匆地跑上前來,在麵具耳邊低語了什麽,後者眼中閃過驚愕,走到池靖卿身邊,轉述了一遍。
池靖卿眼眸微眯,眼中陰鷙逐漸褪下,道:“暫停此次行動,先帶他們回去。”邊說著,緩緩走下台階,朝外走去。
顧明玉坐在馬上,等士兵通報回來,微蹙著眉,眼底隱隱帶著擔憂與焦急。
見門內一道身影走了出來,看清來人,抿了抿唇,翻身下馬,牽著棗紅馬走上前去,道:“敢問可是二王爺?”分明見了人,卻比適才更為急切了,且語氣之中帶著掩飾不住的擔憂。
她一收到信箋,她連仔細思考都無,便趕了過來,甚至都沒有想過這是不是他設的一個局,畢竟他可是自己父親現下最大的敵人,她如今這麽跑了過來,若被他抓了起來,再威脅她父親,她父親必定會妥協,屆時後果便不是她一人可控製的了。
池靖卿仿佛看出了她那點的心思似的,道:“顧姑娘無需擔心,本王斷不會拿素素的安危開玩笑。”
言下之意,即便他要設計將她引來,也斷不會拿沈素期的身體狀況做引子。
顧明玉不禁有些慚愧,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一時來不及多想,朝院子裏望了一眼,道:“二王爺,臣女來的匆促,多有失敬,還請王爺見諒,”話鋒一轉,“萋萋……素期人在何處,臣女可以去看看嗎?”
從前沈素期還以閔萋萋為名時,她與之較好,後來無意中得知她真實身份,一開始還有些不解,久而久之便沒有什麽不能理解的了。
她從馬上下來,便一副急切的樣子,現下話語中盡是擔憂,那神色,那眼神,那語氣,皆不是可以裝出來的。
看得出她真心掛念沈素期,池靖卿心下了然,看了眼天色,道:“顧姑娘,本王知道你心急,但天色已晚,素素……昏迷未醒,明日再看吧,再說顧姑娘一路奔波,本王為你安排住處,你也早些歇息下吧。”
顧明玉張了張口,還想再征求什麽,但見他一副不容反駁的樣子,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翌日一早,戚榮火急火燎地衝進了主帳,顧將軍正與下屬商談著什麽,見他慌慌張張的進來,眉頭微不可見地一皺:“戚將軍,出什麽大事了?”
顧將軍最看不慣毛躁之人,行軍打仗,心浮氣躁乃是大忌。
但現下戚榮也顧不上那麽多了,看了一眼帳內的將領,脫口而出:“田副將,可否請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些私事要告訴將軍。”
語氣急切,眼神直直地看向副將,絲毫未意識到自己這話有些趕人的意味。
副將未回應他,先看了顧將軍一眼,見他朝自己點頭,這才退了下去,從始至終也沒理會他。
若是往常,戚榮還有些眼力見,怎麽也看得出副將心中有些介懷,但現下隻看著人出去,忙道:“顧將軍,大小姐不見了!”說著不由提高了聲音。
顧將軍先應了一聲,忽地反應過來,眉心一擰:“確定是不見了?四處都找過了嗎。”邊說著,邊朝外走去。戚榮這般急躁,這事兒多半是真的了。
自打知道顧明玉跟在軍中,便單獨為她安排了一營帳,她雖女扮男裝,到底還是個女子。
戚榮邊快步跟上邊道:“將軍,末將在大小姐的帳中發現了一封信箋,大小姐出走怕是與這封信脫不開幹係。”因著信箋就那麽放在桌子上,他隻掃一眼便看全了,也用不著刻意。
顧將軍腳步一頓,迅速轉頭看了他一眼:“信呢?”鮮少的語氣帶了急切,事關顧明玉,他的沉穩一時也不知所蹤了。
戚榮忙從袖中掏出信箋遞了過去。顧將軍掃了一眼,心頭燒起一把火,一把揉碎了信箋,麵帶慍怒,沉聲道:“好你個二王爺,竟敢打起明玉的主意,這可是你逼我的!”
就連顧明玉偷偷跑到軍營中,也未見他這般惱怒。
他一惱怒,戚榮隻得冷靜下來,二人中總要有一人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