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城主之位
吳城主心中甚至有些欣喜,望天感慨道:“你出生之時,為了起好你的名字,我與你娘沒少費心思,最終定了惡這個詞。
尋常人提到吳惡皆會想到無惡不作,你娘卻說世間本無善惡,若無惡便無善,她希望你能夠成為襯托他人之善的存在,是故決定了用這個惡字,卻不想這名字正好掩住了你心中惡的那一麵。”
掩住了惡的那一麵,便隻剩了善。
吳惡許久未與吳城主如此談話,聞言唇角淺笑,目光轉動,應道:“如此說來,娘的目的也算達到了,我雖未襯托出他人的善,卻可善待他人。”
無惡便無善,以自己的惡來襯托他人的善,尋常人豈會有這種想法,他娘竟會如此想,也算一奇女子了。
吳城主眼中流露著悵然與思念,久違地、專注地看著他,半響,道:“你終究沒有辜負你娘的期望,也沒有辜負為父的期盼。我老了,什麽皇權爭鬥的,起義不起義的,都無心去管了,甚至連茯苓城的百姓都顧不上了。
但你還年輕,且有想法,也肯為百姓做事,無需你有什麽作為,隻需有這兩點便足夠,茯苓城交到你手上,為父也放心了。”語氣淡淡,帶著歎息。
他無心也沒有力氣再打理瑣事,但吳惡年少,還能有所作為。
吳惡一怔,下意識問道:“爹,您……雖然您不方便再勞累,但城主傳位乃是大事,若不與族中長老商量一番,難免會落了口舌,以兒子之見,還是……”
“罷了”語氣略帶疲憊,吳城主阻止了他的話,緩緩走出亭子,“今日聽你一席話,我便知道茯苓城應該換人來打理了。切記以百姓為重,莫因一己私欲,濫用刑權。”
吳惡心頭莫名驚慌,這話是何意?這番告誡又在現下說出來又是何意?
他一時猶豫,未追上去詢問,便一輩子也再未開這個口。
月明星稀,素來隻需一抹光輝便足夠。
翌日清早,城主府炸開一道驚人消息,老城主死了!
消息一出,幾個公子心思各異,昨日還好端端的今兒個怎麽就死了,死了也就罷了,下一任城主是何人都還沒有確定下來,怎的就死了?
靈堂之中,幾個公子、夫人姨娘、長老親戚,神色同樣悲切,心中卻各有各的打算。
池靖卿得知此消息時,除一開始的驚愕後,未有其他感觸,隻喚來了吳城主生前較為信任的管家詢問了幾句。
一個老男人麵色悲切,紅了眼眶,看著池靖卿,忍不住歎息:“城主昨日還好端端的,怎麽這麽想不開,即便要讓出城主之位,也無需搭上自己的性命啊。”
他止不住地念叨著,池靖卿捕捉到他話中的關鍵,眼眸微眯:“想不開?吳城主之事不是意外?”且還讓出了城主之位?
管家又一聲長歎:“可不是嗎,今早在城主房中發現他屍體時,屍體旁邊放了張遺書,上麵寫的明明白白,城主有心無力,無所眷戀,是故自我了解,並且在遺書上表明,將城主之位傳於三公子。”
若是意外,死之前怎麽可能準備遺書,字跡還那樣工整。
池靖卿隻應了一聲,沉吟思考著,半響,問道:“此事還有其他人知道嗎?”
管家點了點頭:“今兒一早發生的事兒,全族上下都知道了,據聞城主昨晚親自傳的消息……”聲音越來越小。
也就是說吳城主不僅自殺,還在自殺前將自己的死訊傳了出去,究竟是什麽導致他迫不及待地將位子傳下去,甚至不惜性命,也要讓三公子繼承城主之位?
池靖卿沉吟一聲,道:“現下他們人在何處,靈堂?”
靈堂。
池靖卿進門時,靈堂一片悲寂。
“見過二王爺。”
有人見了他進來,低聲問候。聲音響在寂靜的靈堂中,一聲便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吳惡站在子嗣的一片中,聽了這聲音,率先走上前去,行禮道:“臣吳惡參見二王爺。”一字一頓,聲音沉著有力。
池靖卿唇角微不可見地勾起,負著手,緩緩走近,在他身前停下腳步,緩緩道:“城主無需多禮。”
無需舉手投足,尊貴優雅之風度自然流露而出。
沉重悲涼的靈堂之中,縱然他壓迫力再強大,吳家的人心思各異,皆想著如何為自己謀利,便削弱了被他氣勢壓迫之感。
不知誰冷哼了一聲,道:“二王爺,這聲城主未免叫的太早了吧,還什麽儀式都沒準備呢,這事兒還欠我們大家一個說法,豈可草率定下來。”說著又看向吳惡,“你說是吧,三公子。”
三公子一詞咬了重音,顯然,眾人心中還未承認吳惡這個城主。
這事情太過突然,之前便沒有一點要傳位給吳惡的預兆,大家都以為這個位子必定是四公子的,皆與四公子打好交道,現下吳惡一坐上城主的位子,打了他們一個措不及防。
吳惡還未開口,池靖卿一挑眉,似笑非笑,道:“先城主死前便立下遺囑,傳位於三公子,先城主屍骨未寒,諸位便要違反先城主之遺囑嗎?”
茯苓城猶如一個小國,繼承城主之位就好像繼承皇位,所有的規矩都是一模一樣的,即便宗族有人反對,隻要繼位之人手腕過硬,解決並非難事。
死者為大,違反遺囑這種事情他們還做不出,但要他們這麽輕易就承認吳惡為新一任城主,也絕不可能。
一長老模樣的人,柱著拐杖上前:“二王爺如此喜愛插手別人的家務事,不知皇上可否知道?三公子也莫要仗著有二王爺撐腰便可以為所欲為,據我所知,二王爺在瓊玉城那麽久,皇上可一次宮宴都沒有請您到場,不知的還當您與皇上不和。”
二王爺與皇上不和,早已不是什麽秘密,沒有皇上撐腰,就算是王爺又有何懼?
“大長老這話在理,我們吳家內部的事情,王爺還是莫要插手得好。”
第一個附和之聲響起,便有了第二聲,第三聲。
池靖卿環顧眾人,最後看向大長老,漆黑眼眸深邃幽暗,看得他心中一驚,緩緩道:“家務事本王著實不應去管,但本王的軍隊進駐茯苓城,需城主允許,本王不得不插手。”
他的軍隊?靈堂內響起一陣倒吸涼氣之聲,什麽?二王爺什麽時候有軍隊了,他不是與皇上不和,皇上怎會派給他軍隊?莫非傳言有假?
唯有吳惡仍鎮定著,沉吟道:“二王爺放心即可,貴軍入駐之時,茯苓城必定開門相迎。”一副好像約定了已久的模樣。
周圍之人皆麵色大變,連三公子都這麽說了,這事兒還能有假?
倘若當真有軍隊入駐,吳惡便有了強大的靠山,他這城主之位豈不穩坐了?
但偏偏有人看不得他穩坐。
大長老仗著年老,冷哼一聲:“三公子,你可別忘了,茯苓城與其他城池不同,受皇上直接管轄,若沒有皇上旨意,如何敢讓軍隊入駐?”
要知道這違反皇上旨意,不區分有意無意,皆要連累大家的。
此言一出,反應之聲更為強烈。
五公子從人群中走上前來,看著吳惡,眼眸陰冷,道:“三哥,爹怎麽會把位子讓給你的,這遺書該不會是你偽造的?”
昨日吳惡講述德勝皇帝之舊事時,五公子人也在場,現下提起此事,頗有底氣。
吳惡麵色微沉,未表現出惱怒,卻叫人不敢直視。
他緩緩道:“宗族麵前,請喚我一聲城主。”聲音不帶任何感情,“大長老所言,著實有些多慮,二王爺軍隊入駐,我便可做主,無需皇上同意。五弟適才是在質疑父親還是質疑我?”
接任了城主之位,吳惡舉手投足間,談吐之間,氣勢與之前大有不同。統籌全局,領袖風範盡顯。
五公子一下子從與他平齊平坐的位置上降到了見了他要講尊卑之分的位置,格外不適應,不由心下惱怒:“城主?一時之間我倒記不住你已經奉遺囑成了城主。”
遺囑二字咬了重音。
大長老未理會五公子的小打小鬧,注意力全放在了他那句無需皇上同意上,心思轉得飛快,忽地想到了什麽,質問道:“三公子,你一小小城主,怎麽就能夠做的了皇上的主了……”
話未說完,吳惡一個冷眼掃了過來,震懾的他頓時說不出話,卻又放不下麵子,隻瞪了回去。
吳惡視若無睹,道:“大長老隻是不願承認我是城主便罷了,不過我做何決定還需向您匯報嗎?”
他現下是城主,茯苓城再沒有比他地位更高的人,即便這些長老不讚同又如何,城主手中權利頗多,又有軍隊擁護,肅清族中無用之人,又有何難。
“你……”
大長老一時語塞,城主做什麽決定著實不需要向任何人匯報,但他乃是族中資曆最高的人,豈容一個剛繼位的小子打壓著。
長老一黨之人皆意識到了危機,來自這個年輕人的危機。
豈料吳惡應了這一句話,便不再看他,正了正神色,看向池靖卿,道:“二王爺,家中瑣事,叫您見笑了。”儼然是一家之主的風範。
池靖卿道了聲無妨,緩緩朝老城主排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