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兄妹
房間未點蠟燭,借著月光可看清趙子威星眸中的急切。
裴無憂另一隻空著的手五指收攏,握成空拳,一記拳朝趙子威右臉打去。後者未料到她忽然出手,結結實實的挨了這一下子。
當即放開了手,未去管有些發麻的右臉,星眸泛起絲絲火星,語氣隱含怒意沉聲問道:“裴姑娘,打也打過了,你應將今日發生之事告訴我了吧。”
仿佛在說著若還不將發生何事告訴他,他無法確保會不會發生什麽。
裴無憂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皺,佩戴著無影鉤的手動了動,終是平複了下來。
她歎了口氣,道:“今日新科狀元巡街,沈素期撞上了狀元郎的坐騎,被……”
趙子威心頭一凜,等不及她說下去,忙問道:“之後呢,沈素期現在人在哪裏?”語氣比方才還要急切。
現下事情有了些眉目,便好似一個盒子在自己手中,若不打開還好,打開了一個小角,便想全部撕開,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
裴無憂眼中盡是無可奈何,一時失了吊著他的興致,道:“沈素期自然是被帶回了狀元府,聽聞跟在隊伍後麵跟了半日,最後到了狀元府,險些暈倒過去。”
說到這裏便停了下來,有些壞心思的等著趙子威的反應,她一手支著下巴,唇角微勾,眸帶狡黠。
趙子威目光一頓,當下抬起腳步,轉身朝外走去。
走了不出三步,他眼眸微眯,略有思索。不知想到了什麽,忽地停下腳步,走到桌邊坐下,卸下腰間的佩劍,放在桌上。忽地抬眼,便見裴無憂等著看他魯莽衝動的模樣。
皺了皺眉:“裴姑娘莫不是以為在下會衝動的出去尋素素?”語氣中的急切全然不見,與適才判若兩人。
裴無憂略有意外,唇角笑意更深,雖被當麵點破,麵上卻更是坦然:“我的確以為趙公子定會奪門而出,英雄救美,最後抱得美人歸。”尾聲淺帶戲謔。
她眸子閃亮,好似發現了什麽罕見新奇之物。
趙子威冷哼一聲,星眸沾染月光,泛著涼意:“我適才去找池靖卿,將沈素期失蹤之事告訴他,他竟半點不急切,我當時隻當他在怪我為照顧好素素,現下再想來,他的眼線遍布京城,街上發生了大事,他豈會不知?”
裴無憂一點便通,眼波一轉:“你是說他認得新科狀元?”略帶一絲驚愕。
池靖卿即知道沈素期被新科狀元帶走,但一點都不急切,且未出手營救,隻可說明兩點。
一是適才裴無憂說所的,他認得那狀元,篤定了那人不會傷害沈素期,其二便是這事情是他一手安排的,她現下在他的人手中,壓根不會有事。
若是前者還好,若是後者……
趙子威眼眸微眯,流露出一股危險的氣息,道:“池靖卿這個人過於危險,決不可讓素素回到他身邊。”
池靖卿有野心,有膽識,此次放棄了沈素期,或許並不似看上去那般簡單。
他最為後悔之事,便是一開始沒有強製帶著沈素期離開二王府。
裴無憂原以為他會借此表現出野心或是別的什麽,未想到這種時候他率先想到的仍是沈素期。
她道:“趙公子,倘若池靖卿實現了他的野心,江湖寮作為他的一大助力……希望你能明白兔死狗烹。”
這話並不委婉,直言不諱的提醒著他,現下要考慮的並非是沈素期,而是江湖寮這個大局。
趙子威經她提醒,方意識到他即便不為了自己,也應為江湖寮做些打算才對。
想通此點,起身拿起佩劍,道:“裴姑娘,現下池靖卿許是已經調查過你的身份了,京城這趟渾水不適合姑娘家來淌,你要的東西去江湖寮便可拿到,我現在需要用到令牌,還請姑娘……”將令牌還給他。
這話他說了不止一次,裴無憂一直拿著令牌不放手。今日他話還未說完,便見她痛快的掏出令牌,伸向他:“喏,拿去。”
豪爽之模樣,好像這令牌本便是她裴無憂的,趙子威不過是借用罷了。
趙子威見她拿出令牌,哪裏來得及多想,當下拿過令牌,生怕她一時反悔,道:“裴姑娘,有緣再會。”
說罷,大步朝外走去。
裴無憂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唇角微勾。
趙子威剛離開,便有一人影從窗口躍了進來,招呼不打的坐到了椅子上,看著裴無憂吹了聲口哨。
後者咬緊後槽牙,偏頭看了過去。
月光之下,男子麵容俊俏,琉璃眼眸映著清冷光芒,他唇角邪肆,放蕩不羈。
裴無忌任她打量著,半響,半開玩笑道:“無憂,他趕你走呢。”語氣輕佻戲謔,聲線華麗。
分明坐在客棧簡單的椅子上,卻仿佛坐在宮殿王座之上。
裴無憂靠在椅子上,微眯著眼眸,眼尾慵懶,輕描淡寫道:“難得遇見有趣的男人,為何要走?”理直氣壯,半點不羞澀。
她完全曲解了他的意思,現下是趙子威趕她走,而不是他要她離開這裏。
但也無妨,裴無忌與她一同長大,在明召時整日混在一起,二人脾氣秉性大多相似,若換做是他,也不見得會離開。
他非但不勸阻,反之讚上一句:“有骨氣,”話鋒一轉,“你整日的與一大男人混在一起,父皇得知此事,很是不悅。無憂,你還回去嗎?”
即便話語嚴肅,語氣仍透著一股漫不經心。
裴無憂拿起一隻茶杯,在指間轉著,不答反問:“為何要回去,回去便要和親,四國戰火是避免不了的,屆時我豈不是死路一條?”
話語透著悲涼,裴無憂略微皺眉,歎了口氣。她明知父皇已放棄了要她到漠北和親的計劃,卻仍是拿此來做借口,不過是當真不願回去罷了。
裴無憂見他未回應,撇了撇嘴巴:“你與我不同,父皇對你寄予希望,怎的舍得讓你出來了?”
裴無忌眼眸微眯,危險一閃而過,便又恢複了邪肆模樣,歪了歪腦袋,道:“自然是有事,你見了池靖卿,感覺他人如何?”
不得不說,池靖卿本事大過了大越皇帝,因著他一人,明召皇帝他派了出來,雖是部分原因,但池靖卿引起了明召皇帝的重視卻是不假。
裴無憂皺了皺眉,與他幾分相似的眼眸泛過冷意:“父皇在我身邊安排了人,這我管不到,但若要利用我做些什麽,休想。”聲音已然冷了下來。
她與池靖卿不過見了一麵,便來問她的印象,提到池靖卿,明召皇帝所知道的比她多得多,卻還虛情假意的來詢問,若說沒有打算,誰人會信?
裴無忌忽地笑出了聲,笑聲透著股放蕩不羈,未問出什麽,也不惱怒,調侃道:“皇妹,你太過敏感了,不過好奇問問罷了。”垂眸間,掩去眼眸深處的無奈。
裴無憂自幼便聰明靈敏,因著太過機敏,看出一點明召皇帝要將她遠嫁漠北和親的苗頭,便假借出宮遊玩之名,偷偷逃出了明召。
她是明召皇室最為受寵的公主,兒時見皇子習武,隻覺一招一式看得眼花繚亂,激起了興趣,便向父皇提出習武,明召皇帝幾乎沒有猶豫,一口應了下來。
本以為她一女孩子堅持不了幾天,未料到她習武七年,身手與太傅平齊,皇上自是欣喜,對她更是縱容。
豈料便是這幾乎沒有底線的縱容,教她養成了現下的性子,竟敢獨自一人跑出明召。
如今明召皇帝得知她與池靖卿有過接觸,便想到了她的可用之處,殊不知她已完全不受控製。
當初未去漠北和親,如今又豈會甘願為了國家去當細作。
裴無憂纖細的手指在無影鉤上仔細摩挲,眼波流轉:“池靖卿為人如何,你與父皇皆清楚,不必我多說什麽,”頓了頓,“況且我對池靖卿也無興趣,那次偶然見麵之後,便再未見過。”
她雖不願插手權謀鬥爭,但此事與她沒有關係,況且是裴無忌前來詢問,她看在往日情分相告也無妨。
這話聽與不聽毫無差別,不過試探她的態度罷了,現下試探過了,便無需再談下去。
裴無忌念頭一轉,琉璃眸中轉過光彩,眼含戲謔,身子略微前傾:“皇妹,你賴在趙子威身邊不肯離開,莫不是中意他了?”語氣輕佻,唇角邪肆。
裴無憂摩挲無影鉤的手指一頓,掃了他一眼,見他模樣戲謔,抄起桌邊的茶杯扔了過去:“哥,你這話太過無禮了,我與趙子威乃是合作關係,何來賴著不走一說?”
許是對麵之人是她最為信任的皇兄,裴無憂更是隨意,尾聲上揚,頗有幾分惱羞成怒的模樣。
裴無憂輕鬆接下茶杯,拿在手中把玩著,忽地將茶杯扔向了桌麵,道:“無憂,若是不想父皇再對你和親之事抱有希望,便找一意中人將自己嫁出去,我瞧著趙子威重情重義……”
聲音含著戲謔的笑,裴無憂聽到一半,一抬手腕,頓時將無影鉤對準了裴無忌的嘴巴。
後者毫無顧忌,沉吟一聲,便從懷中掏出東西放在桌上,邊起身朝窗邊走去,道:“若消了氣便回去看上一眼,或許他意識到了錯誤了。”聲音仍回蕩著,他卻躍了出去。
裴無憂垂下手臂,掃了一眼桌上的銀票,思索了一會他留下的話語,眼眸微眯,目光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