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救濟蒼生
沈素期向慧生行了一禮,目光與慧生平視,眼神帶著尊敬,聲音不卑不亢,未表現出一點被房中氣氛幹擾的樣子:“冒昧打擾,還望慧生大師見諒。”
慧生回以一禮,雙手合十:“女施主,方才上山時,可遭遇了變故?”
雖是問著,卻是陳述的語氣。
沈素期不可否認,事情發生在半個時辰前,慧生大師許是聽到了什麽,這並不無不可。
豈料慧生大師竟微歎了口氣,眼睛微閉,一臉看透了萬事萬物的表情,語氣帶著忠告:“女施主眼神清澈,應看遍萬物,切莫教心中瑣事,蒙蔽了雙眼。”
沈素期不動聲色的應著,心中大驚,不由多看了慧生一眼,慧生怎知她方才在看到那綁匪時,想起了桃鄉的事情,凡是與桃鄉有關,她皆無法冷靜下來,一不留神,便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隻見慧生表情淡淡,透著一股子超然。
沈素期微微一拜,聲音略帶笑意,好似未聽懂慧生話中所指:“多謝慧生大師教誨,慧生大師你看,萋萋很少出門,也不知什麽瑣事,既然您說萋萋雙眼清澈,那不正是因為心無雜念?”
沈素期之意已可以明了,便是說她自己神智清醒,斷不會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慧生心思通透,聞此言,豈會再去觸碰沈素期不願提及之事。當下念了一聲善哉。
顧明玉拉著易侍婉的手,見二人打著啞謎,上前一步,朝慧生拜了一拜:“慧生大師,明玉今日帶著萋萋過來,便是想請您為萋萋算上一卦,也好讓萋萋安心。”
此番前來,求此簽才是目的。
慧生看向顧明玉,神色緩和了許多,未有方才的古板:“明玉施主,這位女施主可是要求姻緣?”
沈素期就在一旁,卻問向顧明玉。
顧明玉看了沈素期一眼,後者微微搖頭,示意無礙,她才轉回視線,言語之中便未任何隱瞞:“慧生大師,不久後當今皇上選秀,萋萋有意參加,還請大師算一算結果如何。”
與心思通透之人,說話若藏著掖著,反而有些小家子氣。
慧生一雙包含了天下蒼生的慧眼,現下看著沈素期,仿佛一眼,便可看看穿。隻見她麵色忽地嚴肅起來,好似看到了什麽不應發生的事情。
顧明玉見狀,張了張口,作勢要問,沈素期拉了拉她的衣袖,這才止住了她的發問。
兩人看著慧生大師麵部表情變化,一顆心七上八下。隻見慧生拿著佛珠,快速轉動著,嘴巴中不知念著什麽,隻最後一聲“阿彌陀佛”,聽得真切。
慧生臉上的嚴肅漸漸褪去,看向沈素期,略微低頭,好似見著了一國之母,略帶恭敬,忠告著:“女施主,姻緣乃是上天注定,施主切莫心急。冥冥之中,紫薇之星正與女施主靠攏。”
紫薇之星,說得便是真龍天子。
現下來看,天子乃是池靖遠,莫非她會與當今皇上有何交集?還是說她應入宮,定可步步高升?
沈素期略微思量,仍是問道:“萋萋愚鈍,未領會大師話中真諦,大師可否解讀一二?”
言下之意,便是要慧生說得更清楚些,卻見慧生微微搖頭,似是看透了一切,卻顧左右而言他:“女施主命中多舛,切記以慈悲為懷,放下心中執念,減少殺戮,方可安然度過此生。”
命中多舛。沈素期微怔。
顧明玉卻是直言相問:“慧生大師,您這話是什麽意思,萋萋心地善良,好人應有好報,豈會命中多舛。”
許是難以接受,語氣有些急切。
沈素期抿了抿唇,命中多舛她不可否認。現下不過十五歲的年紀,已無半個親人,甚至苟且偷生,遲遲未報血海深仇。
慧生看了沈素期一眼,似是看到了什麽,當下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竟拜了一拜:“救人如渡己,還請女施主切記此話,必要之時,救濟天下蒼生。”
語氣莫名沉重,讓沈素期實在有些摸不著頭腦,方才那句命中多舛,沈素期已參透,可救濟蒼生……
沈素期心下有些冷嘲,她連桃鄉的親人鄉友都未救下一人,如何去救什麽天下蒼生。
但無緣無故,慧生不會當著佛祖之麵說出此言,如此,必定有其道理。
沈素期深深一拜,麵色疑惑,問道:“小女子手無寸鐵,自救尚且足夠,如何救濟天下眾生,慧生大師莫要取笑小女子。”
這話問得隱晦,旁人或許不懂,慧生卻是明了。
慧生回以一拜,渾身透著一股超然,眼神清明,坦然相對沈素期的眼神:“時機成熟,自可見分曉。”
言下之意,現下是斷然不會說出口,再問下去,也是徒勞。沈素期明了此意,不再追問。
顧明玉一頭霧水,從進門起,便聽不懂二人在說些什麽,現下見沈素期沒有再開口之意,更是疑惑。
忍不住心頭求知之欲,看向慧生,問道:“慧生大師,萋萋要如何才可救濟蒼生,還請大師指點。”
救濟蒼生,那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事情。
慧生一臉天機不可泄露的表情,搖了搖頭,隻見她麵色一變:“三位女施主快些下山罷,有人在等著你們。”
說罷,側身讓路,麵上不容拒絕。
易侍婉咬了咬唇,率先拜了一拜,拉著顧、沈二人走出門外。
走出護國寺,才壓著聲音眼神透著天真,秀眉微皺說道:“玉姐姐,方才那位大師,為何會說萋姐姐命中多舛,萋姐姐明明是個好姑娘,看來大師並不準,我們下次不要找她了。”
沈素期輕笑出聲,食指在易侍婉潔白的額上輕點了一下:“隻當是童叟無欺。”
剛出了護國寺便說得出這話,也隻她一個了。
易侍婉揉了揉額頭,嘟著嘴巴吐了吐舌頭,模樣煞是可愛。
三人一路下山,午時剛過,初秋之時,晌午仍是有些炎熱。
沈素期抽出絲帕,擦了擦額頭上溢出的細汗,眼波流轉,忽地一停。
顧明玉未察覺到她的異樣,仍在說著什麽,待察覺,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隻見十米之外,人群之中,先前從歹徒手中救下的男童,癡癡的站著。
再看向沈素期,見她麵色動容,眼神複雜,似是猜到了什麽,微歎了口氣:“萋萋,我們報官吧。”
等著官府的人來將那男童帶走,便是勸告著她,莫要多管閑事。
豈料沈素期收回視線,卻是一笑,眼中點點狡黠:“適才慧生大師不是忠告了我,要多多行善。現下機會送上來,我豈有視而不見的道理。”
慧生大師口中等著他們的人,莫非便是那孩子?
不等顧明玉阻攔,沈素期便快步朝那男童走去。易侍婉見她率先走了,下意識看過去,卻發現那男童臉色刷的白了。
拉著顧明玉的衣袖,咬了咬下唇:“玉姐姐,我們去叫萋姐姐回來吧。”
被歹徒威脅的一幕幕,浮現在腦海中,易侍婉先前便受了驚嚇,現下小臉慘白,眼神如受傷的小動物,忐忑不安。
顧明玉拉著她的手,緩慢地朝沈素期靠近,邊安撫著:“婉兒,那歹徒現下定已被捉拿歸案,那隻是個孩子,別怕。”
話雖如此,卻在心中歎息了一聲,看向沈素期的目光,帶了幾分探究與疑惑。閔萋萋到底是什麽人?
先前麵對歹徒,那轉瞬即逝的殺氣,幹脆利落的身手,武功在她之上。現下見了那男童,分明可視而不見,或是通報官府,她卻上前安撫。
之前宴會上謙卑溫順的,現下張揚執著的,到底哪一個才是閔萋萋?
易侍婉緊緊跟著顧明玉,始終不肯與那男童靠近。沈素期見狀,到了山下,隻得派隨行的小廝,將男童送去官府。此事這才告一段落。
沈素期剛回了屋子,閔瑞文隨後便進來。這閔府皆是他的人,她回來,他自是知曉的。
沈素期行了一禮,待閔瑞文坐下,為他倒了杯茶,遞了過去:“表兄請用茶。”
不緊不慢,甚至未去問閔瑞文的來意。
閔瑞文無心飲茶,將人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沈素期深吸著氣,撐著笑意,任由他打量。
半響,端起茶杯,輕啜一口,半是認真半是玩笑放下茶杯,麵色如常:“閔公子,可看出了什麽?”
閔瑞文收回了視線,略帶歉意:“是我失禮了。”隻是敷衍了一句,又問道,“聽聞今日上山時出了變故,可有傷著自己?”
連他自己都未察覺到,問出此話時,神色略帶緊張。
事故乃是兩個時辰前的事情了,現下傳到了京城中,並無不妥。
但沈素期仍起了疑心,卻未表現出,隻搖了搖頭:“有顧小姐在,並無大礙。”頓了頓,岔開了話題,“表兄,皇上近日可有什麽動作?”
她要知道皇上的動作,隻得從這些人口中得知。
現下好便好在,顧明玉乃是將軍之女,其父在朝堂中有著一定的地位,偶爾會與她說些朝堂中的變化,從她口中,可打聽到一些有關池靖遠的事情。
不過要知道池靖遠的弱點和下一步如何,單是這些往往不夠。池靖遠選秀是機會,但現下還不可以明著與閔瑞文提出來。
祁裕等人信不過她,她同樣信不過祁裕等人,包括收留了她的閔瑞文。人心隔肚皮,更何況是他們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