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疏影橫斜水清淺
不知不覺，二人就一直聊到了晚上，轉眼天都黑了。
晚膳是清粥配著小點心，從始至終林素然都和疏影同餐共食，絲毫沒有拿她當做下人看待過。
疏影心中不由得一陣感動，頓時又放鬆了不少。
從前她對林素然或多或少有些敵意，如今她大概是明白，為何公子會對她傾心的原因了。
晚膳時候，兩人就沒有再談藥材和醫術的事情了，倒是閑聊起家常來。
“疏影姑娘，聽你的口音應該是景天北部的吧，你的家鄉是哪裏？”林素然問道。
這原本是一個十分簡單的問題，可疏影卻猶豫了。
看得出她似乎不太想說，可是最後還是開口，“我無父無母。從小就跟著主子，我沒有家鄉。”
縱然對她來說有家鄉，也是回不去的地方了。
“我明白你的感受。”林素然笑著發自肺腑的道，“無父無母，更沒有家鄉。有時候總感覺一個人孤零零的，但是一定會遇到屬於自己的歸宿的。”
就比如她，現在八王府就是她的歸宿。
“是我說的太多，惹王妃娘娘想起傷心事了。”疏影有些愧疚的說道。
林素然隻是擺擺手，“不關你事。”
她知道疏影是誤會了，以為她是因為林家落魄的事情傷心。
而事實上，從前的林素然父母慘死，現在的林素然，連親生父母的事情都搞不清楚。
她不是傷心，而是遺憾。
“那你豈不是從小就跟著你家公子了？”林素然又問道。
“話說你家公子到底是什麽開頭。以他的能力，斷然不應該跟著太子才對吧？”
他的扇墜，丹藥，才能，甚至連婢女都如此的厲害。
去給太子當幕僚，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一提到李睿淵，疏影就徹底沉默了。
不過這也在林素然的預料範圍內，真要是這麽輕易說出口，也就不可能是李睿淵的心腹了。
林素然這個人不喜歡刨根問底，更不喜歡強人所難，所以她便換了話題。
“疏影這個名字也是李睿淵起的嗎？”
疏影點點頭，“是影子的意思。”
就好像她，永遠活的像是影子一般。
“我倒是覺得這個名字很美。”林素然忽然想起那兩句詩來，不由得吟誦出口。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這首詩寫的是梅花，林素然下意識的看向窗外那幾株剛剛移植過來的梅花。
梅花顧姿傲雪，不正是疏影給她的感覺嗎？
所以這個名字的確是貼切。
疏影的眸光微亮，隻覺得心中似乎有一塊寒冰悄然融化了一般。
她的臉上更重新浮現出笑容來。
相聊甚歡，等晚膳吃完的時候幾乎已經是深夜，疏影起身想要告辭，卻被林素然阻止。
“疏影姑娘，今日天色已晚，你一女兒家回去路上總歸是不安全，不如就留下休息吧。”
林素然的確是和疏影很投緣，再加上蕭淩夜今日不在王府，讓她留宿也沒有什麽問題。
“這恐怕不妥吧。”疏影遲疑。
“王妃娘娘無須擔心，我是不會有事的。”
林素然卻依舊堅持，“聽我的沒錯了，再者今天你講的好多東西我還有疑問，也要麻煩你為我解答。”
疏影還是拒絕。兩人一來二去好幾次，最後疏影才同意在八王府留宿。
林素然待疏影如座上賓，全然沒有將她當做下人，於是便提議讓疏影睡到她的房間去。
反正她的床那麽寬敞就算是睡四五個人也可以。
也方便晚上好好的繼續探討，就算是秉燭夜談到明日天亮，也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進入寢殿，采蓮便端來兩盆水來給二人洗漱。
疏影眸光微抬，一眼就注意到了放在架子上的兩套幾乎一模一樣的寢衣。
林素然頓時就無所適從的連忙解釋道，“你可別誤會，這衣服就是放在這裏，沒人穿的。”
其實穿肯定是穿過的，隻不過寢衣似乎帶有某種強烈的暗示，所以她下意識的想要解釋。
疏影忍不住的輕笑，“王妃娘娘無需解釋，誰不知道娘娘和八王爺伉儷情深？”
伉儷情深麽？
似乎這個詞用到她和蕭淩夜身上並不合適吧？
“若是真心彼此喜歡。又何須避嫌呢？”疏影又補充道。
真心喜歡…
林素然看疏影如此認真的樣子，忽然來了興致，打趣道。
“那疏影姑娘你覺得什麽才是真心的喜歡。”
疏影想都沒想，神情格外認真，“大抵是隨時已經做好了為他去死的準備。”
林素然一愣，忍不住笑道，“疏影姑娘你是不是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疏影一驚，連忙否認，“王妃娘娘說笑了，疏影就隻想一心一意服侍好公子而已。”
她這種人，應該根本不配喜歡任何人。
“說什麽傻話呢，你怎麽可能服侍你家公子一輩子，若他日遇到自己的心上人，也是要出嫁的呀。”林素然笑著說道。
疏影卻是沉默了沒有回答。
於是這個話題就這樣過去了。
洗漱完畢，換上了新準備的寢衣。雖然疏影在這裏難免是有些不自在，可是在林素然的盛情相邀之下，漸漸的也有些適應了。
直到林素然讓她上床睡覺的時候，疏影依舊是抗拒。
“王妃娘娘，這就不合適了，我睡地上就好。”疏影說道。
“這怎麽可以，地上怎麽能睡得好呢，若是你覺得兩個人睡在一張床上不自在，那麽本王妃睡地上好了。”林素然連忙說道。
“萬萬使不得啊。”疏影有些嚇到了。
林素然勸了半天看疏影還是堅持，便改變了一下思路。直接開口問道，“疏影姑娘，你今日跟我說苦丁香這種藥草可以止血，但是必須用什麽東西浸泡來著？”
“王妃娘娘，錯了，不是用東西來浸泡，而是要將苦丁香碾磨成泥，取其汁液，若是直接用苦丁香，止血效果至少減少一半。”
果然，一說到藥性方麵的事情，疏影似乎就完全忽略了今天晚上到底要睡哪裏這個難題了。
“這是為何？勞煩姑娘仔細說與我聽。”
林素然笑眯眯的，知道疏影已經上鉤，便悄悄的也在床邊坐下。
之後疏影便細細的將其中的原理緩緩道來，“王妃娘娘。現在您明白了吧。”
“當然。”你說這些下午我就已經明白了。
“那你為何？”疏影反問。
林素然拍了拍床榻，“其實你看，這就是一張床罷了，也無需讓來讓去的對吧？”
疏影這才意識到自己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坐在林素然的床上，因為專注於給林素然講藥性。自己一時之間就忘記下來了。
“那王妃娘娘，疏影今夜就僭越了。”疏影沒辦法，隻能應允了下來，臉上浮現出一抹好看的笑容。
快二十年了，還沒人對她這麽好過。
所以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好呢？
就隻是因為自己幫了她嗎？可當初自己也並非是出自真心才去幫她的啊。
疏影沉浸在這說不上來的難得的喜悅當中。不經意的抬起頭，目光快速的從不遠處的一個東西上劃過，竟是一下子愣住了。
不過刹那間，她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惶恐，是不安，是一種從心底而來的恐懼。
甚至連呼吸都凝滯了。
“疏影姑娘？疏影姑娘？你怎麽了？”林素然有些被她的樣子嚇到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中了邪呢。
她順著疏影的目光也看過去，可是那時一麵牆，並沒有什麽特別的。
“你看到什麽了？”林素然又問道。
疏影訥訥的抬起手，卻是指著對麵的牆壁，“畫……”
畫？
林素然這才反應過來，那麵牆上掛著一幅畫。
那是她的亡母江氏留下的遺物，她因為搞不清楚這畫中的奧秘，便也學著江氏的樣子，將它掛在床鋪的對麵。
萬一有一日，她又想起來了呢。
“怎麽疏影姑娘，難不成你認識這幅畫啊？”林素然開玩笑的問道。
雖然她覺得並不太可能，疏影自己都說了，她從小就跟著李睿淵，如何能認識這幅畫。李睿淵才多大，疏影才多大，又如何會跟她的亡母扯上什麽關係。
大抵是因為這幅畫的畫工了得的原因吧。
拋開深層次的原因，這的確是一副上好的山水畫，山巒疊翠，花鳥蟲鳴。
倘若是喜歡書畫之人，一定是會喜歡這幅畫的。
疏影沒有回答，隻是倏地從床鋪上跳下來，連鞋子都忘記穿了，光著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奮不顧身的就朝著那副畫走了過去。
林素然隻是狐疑的跟在她身後，並未開口說話，隻是注意著疏影奇怪的反應。
疏影的眼睛睜大好大，眼睛裏麵空洞洞的，隻是死死的看著那副畫，等走到話的旁邊的時候，她更是伸出手去撫摸著上麵的圖案。
燭火昏暗，但是並不妨礙她看的認真和仔細。
隨著她看的時間越長，她撫摸著畫的手甚至還微微顫動起來。
她的朱唇微張，想說什麽，卻遲遲沒有說出口，林素然看得出疏影很激動。
可她到底在激動什麽呢？
“疏影姑娘？”
林素然終於忍不住的開口了。
疏影也就沒有回答，她隻是情緒不受控製一般，多少年了，她沒想到還有能看見這些東西的一天，這上麵的一切幾乎日日出現在她的夢中……
因為太過於激動，疏影的眼眶瞬間變得通紅，甚至還有淚光在晶瑩閃爍。
她心中有疑問，必須跟林素然問清楚才行。
想著，她正準備回過頭，可是忽然，目光中一道寒光快速閃過。
幾乎是本能一般，她一把將林素然推開。
“王妃娘娘，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