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負荊請罪
和尚老老實實坐在李寒邊上,大氣都不敢出。他的直覺告訴他李寒今天心情十分不好,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陰冷死寂不分敵我。和尚當然知道李寒為什麽這麽陰冷。
但他這時候卻不想開口為王洛傑辯解,他要把所有心神都用來麵對夢拓。麒麟閣出了如此惡劣的事件,他難辭其咎。
為他們開車的是個和他們年紀差不多的青年,西裝筆挺神采奕奕。少年時代的意氣風發讓他青年時代足以傲世絕大多數同齡人,他的自信朝氣氣場如罡風把他和普通人隔絕開來。這青年不多言,舉手投足間讓人挑不出一點不合之處。和尚低著頭細細思量,李寒當初若是沒有找到他,今日的他怕是要比這青年更加快活高尚。這想法隻在他腦子裏一閃就被他強行按壓下去,李寒這個人對所有一切都敏感的令人發指,自己有一點異樣都肯定難逃他的視線。這種想法千萬不能讓李寒察覺。
他雖然走在獨木橋,前途雖然一片黑暗橋身也越發纖窄,可他就是不想回頭。
李寒原本靠在後座緊閉的眼突然睜開,和尚偏頭瞄了他一眼。李寒聲音有幾分嘶啞,問和尚:“還有多久?”
和尚癟了癟嘴,說道:“不知道。上次我和王洛傑去的時候是蒙著眼睛。”
李寒目光迷離,也許是在揣摩和尚這句話的含義。但最終隻是點頭,說道:“知道了,我睡會兒。”
和尚無意義打了個響指,這輕佻的動作惹得開車的青年多看了他一眼。他的眼裏沒有藐視輕看,但總讓人覺得不舒服。和尚視而不見,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看著窗外。道路兩旁成片的農田吐露著新生的力量,從起點出來後就一路南下,和尚忘了上次他們走了多遠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這兩次走的不是同一條路。
汽車疾馳,碾碎一路塵埃。
王洛傑美美的吃了一頓早餐,他覺得實在滿足。早餐是一天當中最重要的一頓,吃的好心情就好,心情好做事才有動力。所以當易水火急火燎闖回來看到的卻是王洛傑優雅的放下刀叉,輕柔的用手巾擦了嘴角,含了一口清湯,對易水伸手一指,說道:“請坐。”
易水終年不變的臉也不禁堆了幾許陰雲,對王洛傑說道:“王大人你真的是有閑情雅致!要不是和尚千叮萬囑怕林楓對你動武我可真不願意顧忌你的死活!”
王洛傑站起來長長伸了個懶腰,說道:“急什麽,龍觀怎麽樣了?”
“和尚這次差點要了他的命!好懸命保住了,但是沒有三五個月下不了病床的!他中了四十七處刀傷,十八道貫穿傷都在要害上!和尚連夜請了淩煙閣的先生現在還在為龍觀調理。”
“你最近變得話癆了不少啊。”王洛傑皺眉,像是自言自語,卻像是期待易水回答一樣,“不過和尚幹嘛這麽玩命兒。差點把龍觀搭進去?白首樓守住不就得了嘛,非得抓馬闖和白沐,最後還把人給殺了。”
“你還記得秦舞兒嗎?”
王洛傑一時間有些恍惚,但他馬上想起來了說道:“碧閣那個小丫頭嘛,我回來過後好像還真沒見到她…”
易水點頭。
王洛傑眼底深處突然現出一種恐懼,像是要逃避一般他說道:“你準備好了的話我們去演武場吧。”
“你怎麽不問這件事和秦舞兒有什麽關係呢?”
王洛傑不用問,也不敢問。那個小姑娘雖然和血月隻有萍水之緣,但麒麟閣的人卻每個都天生有一種讓人溫暖快樂的感覺。秦舞兒的單純活潑如驚鴻雖然短暫卻給血月留下過不可磨滅的印象,他們初入碧閣一無所知隻有這個如明珠一般璀璨的姑娘,她如燈塔一般在彼時讓血月有了方向。雖然短暫卻濃烈深刻。
王洛傑不問,易水卻不打算放過他,自顧自說道:“因為那個小姑娘死了。白沐偷襲碧閣其中一座分樓的時候她正巧在那邊,和尚和七殺趕過去時她還活著。她就死在和尚懷裏,真他媽的狗血!這種爛俗蹩腳的劇情發生在和尚身上了你敢信嗎?”
易水情緒有些過於激動,王洛傑生平第一次聽到他爆粗口。易水說完就馬上緘口,王洛傑沉默了片刻,反而笑了一下。
易水挑眉,嘴角抽搐了一下。
王洛傑小聲喃喃道:“昨天那種事,以後不會再發生了。”
易水一反常態王洛傑當然知道他想要說什麽,易水是絕不可能說出剛才那種話,肯定是和尚吩咐他的。和尚是在怪他昨天把事情做的太絕,給其他人留下了惡劣印象。
易水麵無表情回到臥室取了一把刀出來,這把刀和他之前的那把截然不同,刀柄更長,刀扼的造型質樸鋒銳。王洛傑之前見到過類似的刀。
他的眼神變得有些曖昧,不懷好意的盯著易水。
看到王洛傑眼神變了,易水語氣一冷,說道:“你敢再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就用這把刀把你眼珠子剜出來。”
王洛傑翻了個白眼,向門口走,說道:“你知不知道影子…嗯…”
“你是說她是歸夢嗎?”
王洛傑噎了一下,說道:“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我們瞞了你這麽久,結果你都已經知道了?
“她不是!她隻是和夢長得一樣罷了。”
王洛傑走在易水前麵,聽到這句話臉上表情易水見不到。他振奮精神,大步出門,還沒走出多遠就見到檀素跟司馬軒兩個一齊走了過來,兩人向二人打了招呼,寒暄過後王洛傑問道:“檀素姑娘怎麽不在蒼閣,木蘭那丫頭一直守著龍觀現在連你也過來了綠衣姑娘一個人怕是有些力不從心吧。”
“還不是王兄昨天放聲說要離開麒麟閣,綠衣怕王兄真的離開所以叫司馬大哥和我連夜趕過來勸勸王兄。”
王洛傑尷尬笑了兩聲掩飾過去,四個人繼續向演武場走,沒多遠又見到窮奇和蕭楚兩個。王洛傑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血月不知不覺間也已經有了自己的一幫人馬了嗎?和尚那家夥還真是幫我省心啊。
幾個人互相打完招呼還沒走出幾步,身後腳步響,冷梟大步從後麵追了上來。易水下意識跨了一步側身半個身子遮住了王洛傑,冷梟眼眶烏黑顯然沒睡過好覺,他眼中本滿是怒火,但見到其他人都在看他在離王洛傑還有幾步時就停下了,說道:“王洛傑,事畢後你先不要走,我在演武場等你!”
一定是玉玨身亡的事了!瞞得住別人肯定很難瞞得住冷梟,而他和玉玨的關係更是遠非一般人可比,之前因為許藝菲冷梟本就和血月不對頭,後來雖然經過遼東事情有所緩和但現在玉玨死了一下子徹底把冷梟推到了背離血月的頂點。
再傻的人也看得出來冷梟氣勢洶洶,但這些人平日麵對冷梟多是自降身份。還真沒人敢當麵來調和。
王洛傑點頭,說道:“你放心我王洛傑不是縮頭烏龜。”
冷梟看到易水眼裏起了一層霧,這個血月第一人不似龍觀那般張揚跋扈,但他帶來的壓迫並不比龍觀輕多少。冷梟點頭,說道:“我等你。”
和尚和李寒終於到了目的地,不出和尚所料這裏根本不是上次他和王洛傑來過的地方。上次的西式大別墅換成了中式園林,但同樣占地極廣,院中不僅有青鬆翠柏,甚至屋後還有一大片竹林。
和尚下車站在門口,第一眼看到的卻是無盡的殺氣!李寒從另一側下了車,那青年放下車窗對二人說道:“目的地已經到了,兩位自己進去吧。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忙,就先走一步了。”
李寒問和尚:“上次?”
和尚搖頭,說道:“上次是他們接送,這次是讓我們自己回去。也沒有限製時間。”
他看著李寒,目光深邃:“相信我,這不是什麽好事。”
李寒不理會他,快走兩步上前敲響了丈寬的厚重木門。黃銅門釘,紅漆做底,怎麽看來怎麽爛俗。沒人開門,兩個人幹等了幾分鍾後李寒又敲了一次。
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李寒蹙眉,和尚慢條斯理走過來,伸手一推。門開,和尚努了努嘴,當先走了進去。
李寒遲疑兩三秒跟了進去,典型的蘇氏園林。山水石林廊道花草應有盡有。但囿於格局限製一切都被閹割縮小後,頗有幾分不倫不類,強行營造氛圍卻隻會東施效顰。
順著扭曲的小路七拐八拐繞過假山後他們這才來到第一棟建築前,院前石桌上兩人正相談甚歡,見到和尚和李寒也隻是微一點頭便繼續自己的事。和尚認得這二人,一位是朱閣的前輩,另一位在中原一帶赫赫有名。和尚兩個沒有打擾二人,從簷下小道繞過這棟建築後豁然開朗,先前略有些清冷沉悶的氣氛也一掃而光,七八人正鬆散圍坐在偌大的天廳中,見到兩人進來都露出了笑容,其中還有人說道:“你們兩個可算是來了,上次匆忙這次應該可以多逗留些時日了吧。”
星隱七步風南都在其中,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讓人心安的笑。這種笑威力無窮,讓李寒和和尚積壓的愁緒瞬間化為了烏有。早先心中忐忑一掃而空,再沒有一絲負擔不安,甚至連肩上重擔似乎都輕鬆不少。
星隱第一個站起來走向李寒,和尚想了想給他讓開了一條路。星隱徑直走到李寒身前,說道:“好小子,師父沒有看錯你。”
李寒鼻尖泛酸,他隻盯著自己鞋尖不敢說話。星隱狠狠拍了他肩膀一下,大聲道:“怎麽?還在生我的氣嗎?”
李寒搖頭,還是沒說話。
和尚歎了一口氣,臉上起了陰雲,喉結滾了幾下,悠悠道:“師父…”
星隱馬上不耐煩的一揮手,說道:“你們兩個幹嘛都這幅表情,上次七步就說你們見到他們就這樣子!要是一直擺著這張臉你們趁早回麒麟閣去!我們還沒死呢,上墳也早了些!”
和尚喉嚨堵了千斤巨石,卻什麽話都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