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調查與試探
南國的冬天不比北方,寒冷更像是由內而外讓你避無可避。今年冬天格外寒冷,世界在李寒眼裏整個現出一種堅硬的格調,那是一種很明顯的金屬一樣冰冷的顏色。
他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冷,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危險。他當然沒有殺人的打算,他隻是一遍遍觀察著行色匆匆的路人。似乎這些毫不相幹的外人會給他提供線索一樣。
這裏並不是逍遙出事的地方,逍遙是在離開縣城幾十公裏後下了出租車,之後死在了路邊。
長江中下遊平原,人口稠密擁擠。除了高樓盡是公路,不同於祥和鎮那種窮山惡水,在這裏殺人要擔極大的風險,很容易被人看到。
李寒仰頭看了一下太陽,該是未時了,冬天的太陽軌跡也與之前截然不同。
現在離逍遙遇害不到一個小時。
李寒起身離開,出門後順著馬路徑直向逍遙生前最後走過的路走去。他還有一個小時,從這裏走到出事的地方是絕對來不及的,可是李寒並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他就這樣招搖過市,用這個詞來形容他或許有些不恰當,可能和他做過殺手有關,李寒是個極為低調謹慎的人。從不在任何時候引起注意,他就算每天出現在你眼前十次你也不會記住他,可是這次卻不一樣。
他每一步都走的很慢,好像行將就木的老者知道路的盡頭就是自己生命的終點一樣所以竭盡全力放緩自己的步伐。
他比街上所有人都要慢,這已經很不合常理。
更何況他每走幾步還會故意停下來向後張望,像是在等什麽人一樣。就這樣一路走走停停,想不引起別人關注都很困難。
但是李寒全不在乎,對路人投來的訕笑好奇的目光全部怒目相向。這實在不符合他的風格,現在的他更像是李寒的外表龍觀的靈魂一樣。
李寒當然還是李寒。
有鳳來儀的人竟然到現在都沒來找我麻煩,逍遙的死絕對和他們脫不了幹係了。有鳳來儀最近的據點應該就在這附近了,那個凶手如果真的是有鳳來儀的人那他絕對曾經在這裏出現過。
那麽快的刀,那麽毒辣的刀法,下手的會是誰?會不會是刺客,不然就是郭魁或者司徒甲!以他們的武功肯定可以殺了逍遙,但是…
李寒看著冰冷虛幻的太陽,突然覺得力不從心。逍遙的死對他們而言無異於晴天霹靂,盡管最近三年裏他們聚少離多,但李寒永遠都不會忘記是逍遙他們把血月從深淵裏拉出來,也是他們一次又一次幫血月渡過難關,這種再生之恩他們畢生難忘。所以當王洛傑易水惡靈選擇離開,他們卻選擇了留下,他們要用生命去報答這份恩情。
他們從未想過有一天他們心中不可戰勝的神話也會破碎,這一切來的毫無預兆打的他們措手不及。但是他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處處需要逍遙庇護的羸弱少年,他們已經成長為可以獨當一麵的棟梁之才。
隻不過這覺醒的代價未免太殘酷了些。
李寒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縣城外,既然有鳳來儀連自己這個必殺名單上的人都不在乎了,那他就趁這個時間把事情的真相調查清楚。
出租車停在公路邊,李寒下了車。這公路略高於兩側的土地,李寒極目遠眺果然一覽無餘。在這種地方殺人,可真是要逍遙全力配合才是了。
這條公路是國道,來往車輛並不少,而且現在不遠處的地裏還有農人在勞作。這個人為什麽會選擇這裏下手?
不,應該是逍遙為什麽要在這裏赴死才是。在這種地方,他若是一心求活絕不可能沒人注意到。
但是直到夜發現他的屍體為止,竟然沒有其他人注意到這邊竟然有人殺人有人死了。
李寒突然轉了個方向,背對著太陽,逍遙就在他麵前,兩個人不過一步距離。李寒舉刀勢若閃電送進了逍遙心髒,然後抽刀轉身動作一氣嗬成。
逍遙就倒在地上直到夜發現他。
夜五分鍾後就發現了逍遙的屍體。
逍遙一路都有留暗號給麒麟閣的人,他像是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才讓別人跟著他來給他收屍。夜隻要早五分鍾就會發現凶手,或許凶手曾經和他擦肩而過。
再或許他就有可能是凶手。
這個人是左手持刀反握殺的逍遙,姿勢很別扭當然是怕別人從傷口上查出蛛絲馬跡。逍遙既然從容赴死,既然留下暗號,就表明他肯定有把握追來的人一定是在他死後才發現他。
那他留下的暗號為什麽不直接告訴其他人凶手呢?
他可能不知道凶手是誰,或許一開始他就是在跟蹤某個人被發現後才被殺人滅口。暗號是用來聯絡消息的。
李寒閉上了眼睛蹲到了地上,他向後直挺挺摔倒在地麵閉上了眼睛,他想感受下逍遙死亡的感覺。
李寒倒在地上的一瞬間就看到了逍遙,他白衣如雪,靈魂從這裏起飛再不返顧直上九重天。
和尚含蓄禮貌的正襟危坐著。唐嫻一進門就見到他,眸子裏明顯閃過一絲興奮但馬上掩蓋了過去,隻是慢慢走過來,說道:“好久不見了。”
和尚點頭,說道:“算來該有一年三個月。”
唐嫻深深看著他,和尚目不斜視,她幽幽歎了一口氣,說道:“我還以為這麽久不見你還有別的話要說。”
和尚一本正經道:“在下這次是奉命來拜訪唐老先生,沒想到有幸能見到唐小姐。”
唐嫻無話可說,她總不能告訴和尚她在國外想見到和尚想的要瘋掉。她總不能說因為和尚她從學校退學回國,她總不能說因為知道和尚今天要來她連夜坐飛機橫穿了半個中國就為了趕過來見他一麵。
他有什麽了不起的,不過是個什麽自以為是的自大狂罷了。
唐嫻對和尚對麵的唐老說道:“爺爺,我先去書房了。”
唐老點了點頭,等唐嫻離開後,才似有深意的若無其事道:“唉,小嫻就是嘴上不饒人,其實心裏早就認輸了。”
和尚沒有接他這句話,反而說道:“晚輩最近從閣中長輩那裏新學了幾招沏茶的功夫,知道您老人家愛茶,您若不嫌棄,晚輩願意獻醜。”
“今天不適合喝茶。我腸胃不太好,人老了總有各種毛病,今天這種天氣喝了茶我怕是要鬧肚子。”
和尚打起了十二分小心,跟這種級別的人物對話每一個字都要拆成比劃去分析。寧可小題大做也不能有一絲疏漏。
和尚想了想,眼皮不經意跳了兩下,說道:“晚輩是聽聞您老人家年前曾派人傳話說要見我,但適逢年底我和朋友都不在閣內,所以耽誤了。”
“倒也不是什麽大事,隻不過小嫻回來了我們想請你吃個飯,順便見見她的父母。也就是我兒子兒媳了。你今天來的也不湊巧,他們昨天剛出國。”
他是在一直想把我從麒麟閣拉出來嗎?因為唐嫻的緣故是吧。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更加印證了和尚之前的猜測,這些人真的有開始重視麒麟閣了,而這種重視還是麒麟閣最不期待的那一種。
會不會…會不會逍遙的死也是他們造成的!
和尚強按耐住躁動的心,他低下頭在抬起時臉上更加謙遜,在唐老麵前一點破綻都不能露出來,剛才頭低下的那一瞬間他差點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差點站了起來。
和尚努力平複著激蕩的心情,這時候更加不敢開口說話,他怕自己一時失控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我聽小嫻說你畫畫是一絕,她總是在我耳邊嘮叨搞得我都聽煩了,正好你今天來了,那就現在給我畫一幅怎麽樣。”
和尚當然沒辦法拒絕,他現在更加需要其他事情來分散注意力,正是求之不得。他已經有些後悔自己的輕率魯莽,逍遙的死讓他也極難保持冷靜,其實哪怕唐老明告訴他逍遙是死於非命和尚也不能表現出一點反常來。
保姆把鉛筆白紙放在了和尚麵前,和尚拿起筆唐老就說道:“小嫻總是對你念念不忘的,你就為她畫一幅畫吧。我想她肯定很開心的。”
唐嫻…唉,如果她不是唐老的孫女或許和尚早就像王洛傑那樣娶她為妻了。他從不否認自己喜歡她,也從不隱瞞,當血月還隻是血月的血月的時候他曾無數次心中暗暗立誓這輩子非她不娶。她所有的刁蠻任性在和尚眼裏都帶著讓他癡迷的光,即使那時和尚已經知道她身份叵測很可能是組織的另一枚棋子也不曾動搖他的愛慕之心。
李寒可以擁有許藝菲,易水可以感化歸夢,他不想失去唐嫻。
直到後來血月加入了麒麟閣了解到這裏有多殘酷之後他才徹底下定決心忘掉唐嫻。他不能把她卷進這場漩渦,墓地一役後他更加堅定了決心,那一次整個血月險些因為她全軍覆沒。他天真的以為她不過是個出身平凡隻不過命運坎坷身不由己的普通人,卻不曾想到她的家世竟然如此可怕。
你一直想要保護的人到頭來在她眼裏你和塵埃螻蟻沒有任何區別這種落差不是任何人都能接受的,和尚坦然接受了,隻不過更堅定了和唐嫻從此再無瓜葛的決心罷了。
往事如潮水洶湧澎湃,從和尚腦海深處席卷到和尚筆尖,他五指顫抖著,一邊是唐嫻嬌蠻任性的表情,另一邊是逍遙溫暖淡然的笑容。這兩股力量左右著他,和尚拚命想要遏製住手上的力量,終於逍遙調侃了他之後慢慢隱去,和尚如釋重負眼淚卻又瞬間決堤。
決堤的瞬間又被他強行收了回去,他抽了一下鼻子自嘲一笑。
和尚提著鉛筆舉在空中停了半晌,終究還是把筆放下,緩慢但卻堅定的說道:“對不起,晚輩技法平平,恐怕辱沒了唐姑娘花容月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