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崩潰
王洛傑開門進來一瞬間就撲進了和尚懷裏,哆嗦道:“凍死老子了,老子快要結冰了。”
和尚同情的拍拍他,嘲笑道:“你也是夠有種的,都深秋了穿著件短袖就敢往外跑。”
王洛傑眉毛都直哆嗦,把手裏一大堆東西丟給和尚,不滿道:“你這貨有點良心沒有。我大早上起來去給你們買早餐,還落一頓數落是吧。”
龍觀睡眼惺忪的從臥室出來,打著哈欠說道,語無倫次的說道:“什麽玩意,大早上這麽吵。”
和尚接過早餐走向廚房,對龍觀說道:“叫他們都起來吧,吃早飯了。”
六個人圍坐在餐桌上吃早飯,今早的氣氛就像窗外幹冷的空氣一樣讓人有些無所適從。每個人都隻低頭吃喝,王洛傑幾次想要說些什麽但話到嘴邊又生生跟著嘴裏的食物一起咽下去。
夜的出現讓這六個人似乎走到了某處分岔路口,而夜的命令似乎更是要把他們逼到退無可退的地方。以往他們有夢拓照顧可以為所欲為肆無忌憚,現在麒麟閣真正當家做主的人出現後他們才發覺自己似乎沒辦法再像之前那樣隨心所欲。麒麟閣對他們來說,似乎已經由避風港開始變換成其他的,而他們享受慣了好像還沒有做出為此付出代價的準備。
吃完早飯王洛傑就回臥室倒在床上了,渾身上下裹的嚴絲合縫,任憑其他人怎麽說就是不動彈。
無奈之下李寒隻得說道:“行了,大家該幹嘛幹嘛去吧,其他事情等下午再說。”
惡靈和易水直接回了臥室,和尚叫住了李寒,說道:“我和你聊會。”
他又瞪了一眼龍觀,說道:“這事和你沒關係啊。”
龍觀嘿嘿直笑,說道:“扯,咱兄弟兩個還分什麽你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那我現在困了,你代替我睡會去吧。”和尚白眼一翻,看著龍觀。
龍觀站了起來,不滿道:“你那點破事,我閉著眼都知道是什麽。懶的理你了。”
和尚等龍觀進了王洛傑的臥室後,才皺著眉毛說道:“你應該知道我要說什麽吧。”
李寒點點頭,嗯了一聲:“我應該大概能猜得出來,昨天在老爺子那裏你說的話。”
他搔了搔後腦勺,想盡量表現的輕鬆一點,但是手卻在發抖…
“我很矛盾。”和尚頭一次在人前露出痛苦糾結的表情,深深的歎氣,無奈的搖頭。
“我不知道你們兩個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不過…”李寒想了想,在腦子裏搜刮了半天詞匯,才說道,“我能看得出你放不開。”
和尚不說話了,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你們牽過手了?”李寒問道。
和尚點頭,繼而苦笑:“有一次下雨,她拽住了我的手……”
“你手心全是汗是吧。”李寒輕笑,沒有絲毫負麵含義。
和尚苦笑。
“我理解。”李寒笑的更苦澀,更迷離,“當初…”
他突然搖頭,自嘲道:“扯遠了。放不下就別放吧。從在火車上認識小唐開始,我就知道她和其他人不一樣,這樣的女生比我們這幾個怪胎還要稀少。”
和尚似乎有話要說,張口結舌了半晌,徒勞的搖頭。他怎麽能說出歸夢的死和唐嫻有間接的責任呢?那天要不是唐嫻叫他出去,或許歸夢也不會死,要是他在街上攔住歸夢,要是他接到了易水的電話,要是……
有太多太多本來不會發生的悲劇啊,他怎麽能原諒自己?
李寒怎麽讀不懂他眼中的自責和歉疚,血月每個人都甘願為彼此犧牲,血月每個人又害怕彼此為自己犧牲。和尚的痛苦就在於歸夢的死,他把一切責任都攬在了自己身上,痛苦和悔恨折磨的他每日備受煎熬,他沉寂在自己建造的牢獄裏難以自拔。
李寒沒有說話,他太了解和尚了。他知道不論自己說什麽和尚都不能化解自己的心結,何止是他,哪怕是易水親自對他說,結果也不會好到哪裏去。除非歸夢在活生生出現,隻是…
“所以你就不敢接受小唐嗎?”李寒冷笑,他不知道和尚壓抑了好久才鼓起勇氣向他吐露心事,他不能解開和尚的心結,但最起碼他要讓和尚勇敢的麵對唐嫻,這件事本來就和唐嫻無關,她不應該替血月背上這麽沉重的枷鎖。
李寒不等和尚說話,站了起來兩手扼住和尚的肩膀,目眥欲裂的咆哮道:“又不能放下又不敢接受?你就打算這樣一輩子嗎?”
惡靈從臥室出來看了一眼,什麽話都沒說又進去了。
和尚低下頭,歎息聲像遲暮的老人,多少離愁委屈心酸都被雜糅到一起,多少痛苦和隱忍支撐著他還沒有倒下。
李寒一下子坐倒,深深的歎了口氣苦笑道:“對不起,我太情緒化了。”
“我懂。”和尚說道,“我理解。”
李寒一下子無話可說,揉亂頭發,喃喃道:“我不想你重蹈覆轍。”
“我知道。”和尚安靜的說道,“有件事我想和你說一下。”
“嗯。”李寒倒在沙發上,有些虛脫。
“我累了。”和尚很安靜,安靜的沉靜,沉靜的令人忽略。
李寒身子抖了一下,歎道:“我以為第一個說這話的會是惡靈。”
和尚好像有很多話要說,終究壓縮成了一句:“你早該想到是我才對。”
“第一個說這話的不是你。”李寒閉著眼,聲音縹緲,“是我哥,你早該想到應該是他才對。”
“我找不到動力。”和尚比李寒更縹緲,幾乎呻吟,幾乎像煙,“最開始為了王洛傑,後來為了我們自己。可現在呢?”
和尚歎氣,又增三分悲涼:“我們每天訓練,訓練。為了什麽?為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去殺人?我不知道…我很累。”
李寒沒說話。他想起來幾年前那密不透風的舊宅,那個被無數英雄大俠崇拜敬仰的人傑同樣的話,他們究竟為了什麽…
和尚繼續說道:“我不敢想象將來的日子會怎樣,難道這樣一輩子嗎?我們和夢拓他們不一樣,這原本就不是我們的世界,我們是人,不是機器啊?我不想讓自己在髒了,洗不幹淨了。怎麽辦啊。”
和尚聲音顫抖,李寒從來沒看見他這麽激動過,和尚雙手抱著腦袋,痛苦的哆嗦著,身子痙攣扭曲著。
“我知道。”李寒聲音沙啞,“是我把你拉進這個圈子的,我早該讓血月解散的,血月已經完成了使命,在留下隻會是我們所有人的枷鎖。每個人都被它束縛,這不是我們要的自由。也不是血月。”
李寒睜開眼,看著和尚,目光炯炯:“走吧和尚,離開吧。去那個真正屬於你的世界。為他們做個榜樣,我知道他們都累了,都渴望休息…這種受埋怨的事,隻有你能承擔了。”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去。”和尚笑的很古怪,“我已經陷進來了。還能出去嗎?”
“會的。”李寒聲音如此堅定,“所有人都有可能不可能,但你絕對會的。和尚帶著我們的期盼,走吧,”
和尚站了起來,開始向門口走。
李寒跟在他身後,安靜的不說話。
和尚開門踏了出去,背影蕭瑟。
李寒不說話。
和尚突然轉身抱住李寒痛哭!和尚哭的聲音如此之大,上下數層樓的聲控燈都亮了。
惡靈,易水都走出臥室看著和尚,沒人說話。
李寒不說話,睜著眼睛不讓眼淚留下來,咬著嘴唇鮮血淋漓。
和尚哭的像個孩子,哀慟的哭聲無情的撕扯著李寒的心,和尚哭夠了,再沒有說一句話轉身下了樓。
他沒有回過一次頭。腳步決絕沒有半點猶豫。
李寒站在原地不說話,眼中蓄滿的淚始終沒有決堤。
回到客廳,李寒把自己摔在了沙發上,這才看到和尚沒有拿手機。他真的是想以後都不在和他們聯係了嗎?李寒隻覺得嘴裏苦的讓他恨不能嘔吐,他知道現在的結果對和尚來說才是最好的,可他還是不敢相信和尚就這麽走了…
就這樣離開了血月,不同於王洛傑,和尚不是去散心。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們現在堅持的到底是什麽?組織已經被推翻了,王洛傑的身份應該也萬無一失了,為什麽他們還要過這種日子?這種每天提心吊膽,你死我亡的生活,他們為了什麽?
為什麽還要留在麒麟閣?李寒知道和尚在問自己,問自己為什麽還要留下來,為什麽?
為什麽?李寒捫心自問,是為了許藝菲嗎?是為了夢拓嗎?他們留下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現在呢?和尚已經走了,下一個會是誰?一直沉默的惡靈?最近更加冷漠的易水?還是王洛傑?還是龍觀?
為什麽不能是他自己?他為什麽要留下?
李寒翕動著嘴唇,突然覺得好累。前所未有的累,身體和心靈的雙倍摧殘讓他瀕臨崩潰。
龍觀坐到了他對麵,一改平日直率衝動的姿態,慢聲道:“我和你說件事。”
李寒點頭,無力再說話。現在的龍觀才是真正的龍觀啊,誰又知道龍觀平日裏的衝動暴躁都是偽裝?為了血月,他犧牲的實在太多。
“和尚走了嗎?”龍觀問道。
李寒點頭,嘴角又開始滲血。
“我們都累了。”龍觀笑了,聲音悲涼且哀傷。
李寒點頭。
“和尚走不出去的。”龍觀笑的更悲傷,近乎在哭,“我們早就和外麵的世界格格不入,我們的結局從當初選擇幫你救出王洛傑的時候就注定了。和尚隻是想借唐嫻來欺騙自己,他根本回不去的。”
“我們都回不去他也會回去。”李寒一雙猩紅的眸子瞪著龍觀,咬牙切齒怒不可遏。
“正因為我們回不去。他才回不去啊。”龍觀聲音更加尖利,鋒銳的切割著李寒的耳膜。
李寒看著龍觀,眸子裏有痛苦。
“和尚何嚐不重情。”龍觀眼神迷離,“他會回來的。可是我們怎麽能讓他回來啊,他是血月唯一的靈魂了。他要替我們圓夢啊。”
“你要做什麽?”李寒警覺的瞪大眼。
“如果…”龍觀笑的很古怪,“血月就剩和尚一個人了,他會不會好好活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