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苟從忠的打算
看了眼憤怒的苟從忠,從安低聲道:“先去你家,把東西送回去。”
她這般說著,還不忘仔細問詢下阿林這段時間都幹了什麽。
結果越聽臉越黑,要說這阿林的大伯苛待了他,似乎也不能完全說是,這孩子的飲食和他自家孩子是一樣的,甚至還替阿林做了一身孝衣。
可要說不是,這家人幾乎是將阿林當下人使喚,日日裏都要幹活。
若是做的不好了,便會挨上幾下。
至於住處,阿林如今卻是一個人住在原來的家中。
阿林大伯嫌他晦氣,再加上自家沒有那麽多地方,故而將他留在了原處。
每日用完晚飯後,小阿林便回家休息。
小孩子一個人,家中卻還算是整潔,隻是有些他夠不到的地方,難免落了灰塵。
被褥雖破舊了些,但也不是沒有,隻是許是因為小孩子曬不動被子的緣故,被子已經發潮了,似乎能掐出水來。
掃了眼苟從忠陰著的那張臉,從安沉默了下,順口對著端著盆的暗衛拋了幾個銅板過去“去雇個人,把這衣裳洗了,再去打些豬草,拾些柴火。”
而後她道:“大哥,先帶阿林去吃些東西吧?算是給他壓壓驚。”
苟從忠的嘴唇蠕動了下,他很想就這麽開口,將這孩子要走,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隻是心裏有些失落,這若是從前,隻怕自家小妹比他站出來的還快,可今日這是怎麽了?
阿林一直摟著苟從忠的脖子走神,聽到從安的吩咐,才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不過很快便低下頭去。
雇人幫他幹今日的活計,便是不打算多插手的意思了?
從安的表情平靜如常,憐憫之心她有,可前程是自己爭取的。
若是這孩子甘於平常,她最多便也隻能替他尋個沾親帶故或者無兒無女的厚道人家改善下生活,僅此而已。
況且,她現在也無法確定在孩子究竟是不是她的老鄉。
苟從忠不知道自家小妹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麽藥,在他看來,這孩子明顯膽氣不俗,又有些根骨,再加上和那所謂的神使有些關聯,將他留在身邊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可是為了不影響自家小妹做事,他便也隻能吞下腹中的疑惑。
阿林住的地方比較偏,幾人輕功不俗,起躍間速度亦是不慢,縱使如此,也花了小半個時辰才尋到一家勉強看得過去的酒樓。
從安倒是保持著在宮裏的習慣,點了四菜一湯,又給阿林單獨點了一碗蛋羹。
阿林捏著瓷勺,看著眼前的蛋羹有些茫然,這個女人的這點子熱心,是不是對誰都是一樣的呢?
從安入宮多年,某些時候還是很能唬人的。
譬如現在,她用一種優雅地姿態進食,就連苟從忠都懷疑她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食不言的規矩他懂,可自家小妹最愛的不就是吃飯的時候聊天麽?
從安還真的什麽都沒做,不過就是帶著阿林玩了一圈,給他買了些傷藥和零嘴,又買了新的被褥,便送他回去。
就好似隻是來看看他的一個熟悉且陌生的阿姨。
從安瞄了眼默默地抱著零嘴的阿林,嘴角微彎,笑的像是隻狐狸。
苟從忠還有公務在身,自然比不得從安這般悠閑,好在從安此番出來暗衛帶的多,被子不用自己抱。
“怎麽,玩的不開心嗎?”從安故意問道,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是個欺負小孩子的老阿姨。
阿林趕緊搖頭,隻是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不說,從安便隻當他是在擔心那個黑衣人,故而道:“在事情平息前,我會留人在暗中保護你。”
她指了指那個抱著被子的暗衛,口吻平靜,將阿林最後一點子退路堵死。
不得不說,欺負小孩子還挺好玩的,尤其是欺負這麽個人小鬼大的孩子。
“你大伯那邊我也會派人交涉,他們以後不會再打你。”從安輕飄飄地道,順帶低頭看著這個孩子。
“不過我倒是好奇。”從安頓了下,忽而一笑“今日來人,對你似乎頗為看重,你若是跟他們走了,雖不說是錦衣玉食,但日子應當比現在好過,為何不走?”
此話一出,從安明顯感覺到這孩子拉著自己的那隻手收緊了。
別看他小小的,力氣倒是不弱,疼的從安微微蹙眉,手指微動。
這孩子像是察覺到什麽一般,趕緊鬆手,低頭回話,小小的臉上帶著濃鬱的仇恨“他們殺了我的父母。”
“不和他們走,你想要報仇可就難了。”從安頓了頓,才道。
“我知道。”阿林的腳步停了下來,那雙如墨的眼中是難得地清澈,哪怕麵帶仇恨,這雙眼睛也是無比的純粹和幹淨。
“阿姨和叔叔是為”阿林蹙了下眉頭,才繼續道:“神使之事而來,他們行事不端,你們一定不會請饒,這仇,遲早能報。”
這孩子難得透徹,竟未被仇恨蒙蔽雙眼。
從安嘴角微彎,怎麽辦,好喜歡他啊啊啊!
“放心.……”從安輕飄飄地許諾,心情難得的好。
正在處理公文的蕭允辰肩膀上莫名其妙地沉了沉,驚得他放下手中的奏折端起手邊的茶盞喝了一口給自己壓了壓驚——那蠢女人又給自己身上押什麽擔子了?
就不該放她出去的,玩了一天都不知道回來就算了,中途還給他惹事。
一想到那具服毒自盡的屍首,蕭允辰便覺著有些頭痛,同時也有些意外。
那丫頭出手果決,尤其是被暗殺習慣後,為了留活口,防著那些人自盡的手段不窮。
怎麽會叫人在被點穴的情況下服毒了呢?
還是說,她有意滅口?
蕭允辰捏住茶杯的手猛地收緊,將心中的猜想壓下,蕭允辰長吸了口氣,放下茶杯“許是她體內毒素未清,身手大不如從前的緣故罷……”
從安剛行到門前便聽見這一句,心中亦是咯噔一下,羽睫微動,正要伸手推開屋門,不遠處的房間忽而被打開。
“小妹。”苟從忠猶豫著喚道。
他想問問阿林的事。
從安笑著點了點頭,放棄推門而入的想法,朝著他走去“怎麽了?”
她的笑容一如平常,苟從忠卻覺著有些擔憂,但還是道:“阿林.……”
聽見自家媳婦動靜的蕭允辰出來時,便聽見苟從忠對著從安說著阿林的事。
這種事他本不想管的,但看到自家媳婦臉上一閃而過的為難時,蕭允辰義無反顧且十分幼稚的站了出來。
大哥,您日理萬機,這種事就別插手了好麽?
從安撇撇嘴。
蕭允辰也沒多言,順手招了個暗衛過來,叫他對著苟從忠匯報阿林近來的動態。
事情和從安今天問道的差不多,蕭允辰已經聽過一回,故而順手在一邊處理文書。
“這麽算下來,這孩子竟是一次都未哭過?”從安有些詫異,這般心性,這阿林絕無可能是三歲的孩子吧?
可除此外,似乎又沒什麽不同的,最多沉默不愛說話了些。
“那,那公子,這些日子您就看著他被打被虐待?”苟從忠沒忍住發問,他也曉得這般質問的語氣不對,故而跪倒在地。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之前他回來後便招來張保國重新問了問情況,卻發現後者滿臉的茫然,依舊表示阿林的大伯沒有苛待阿林。
從安輕咳一聲,掃了眼蕭允辰又看了眼自家大哥,小聲道:“我後來又在村子裏打聽了下,那邊都是這樣的.……”
“阿林的大伯雖不是厚待,但.……”
苟從忠像是被按住嗓子的公鴨,張著嘴發布出聲來。
蕭允辰揉了揉眉心,又看了眼自家媳婦,難得的有些順心。
還是媳婦上道。
“苟愛卿。”蕭允辰放下手中的折子,冷了神色,語氣中也多了絲威嚴“朕安排給你的事做的如何了?”
苟從忠愣了愣,臉上頓時出現一抹羞紅。
從安聽到他們談正事,掃了眼自家大哥,輕聲道:“大哥,如果你對阿林有什麽旁的安排,大可直說,但那些神使撤離的極快,想來這金鄉鎮另有貓膩,大哥還是在這方麵多費些心思的好。”
這句話半含提點,卻聽得苟從忠有些不服。
這一路相處下來,他的的確確喜歡上了那孩子,可是那是一個孩子,又不是阿貓阿狗的,他怎麽能隨意的決定去留呢?
直到苟從忠從他們房中出去,蕭允辰才頓了頓,斟酌著道:“你大哥,某些方麵,似乎有些不足……”
“那阿辰護著嘛~”從安打了個嗬欠,懶洋洋的趴在桌子上,像是隻貓兒。
“他也就打仗的時候腦子好使了。”從安想了想,認真地道。
蕭允辰眼皮子一抽,似乎是沒想到她會這般隨意自然地請自己開後門。
“好。”蕭允辰頓了頓,補了一句“不過,朕護人是要收報酬的。”
這頓時間來熟知他脾性的從安:.……
默默地將自己當報酬給了某人。
好在是在房間裏,他們白日尋歡也無人敢擾,隻是酣暢淋漓之後,蕭允辰一邊心疼的給從安磨得通紅的小手上藥,一邊道:“這邊事了,我們去趟藥王穀可好?”
從安一愣,歪著腦袋看他,滿臉的不解。
去那裏幹嘛?薑院卿的醫術應當夠用了啊?再不濟還有趙樂子呢!
看到蕭允辰臉上的尷尬,從安羽睫輕顫,淡定的點頭。
反正藥王穀在回京的路線裏,去就去唄~
隻是這裏的事情,究竟何時才能結束啊.……
見到從安沒什麽興致,蕭允辰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漠的笑容,他親了親從安的額頭,輕聲低喃道:“乖。”
欺負你的人,朕怎麽可能會叫他們好過?
但想想,似乎自己也負她良多,蕭允辰心裏又莫名的有些氣悶。
看懂了蕭允辰笑容後的殺意,從安默默地縮了縮脖子,看來有人要倒黴……
從安在此處晃蕩了幾日,剛開始還不敢,後來得了蕭允辰的授意,大大方方地帶著小櫻出門逛街。
當然,她還是男子打扮。
容貌清雋的俠客抱著孩子闖江湖,不少姑娘們在腦補出淒慘大戲後,從安一日日收到的荷包和帕子更多了。
樂的她常常跑到自家夫君那裏炫耀。
小櫻:.……幼稚鬼!
比起從安的有限,王致和等人倒是一日賽過一日的忙碌,苟從忠也不是被派到哪裏去,亦是早出晚歸。
二月的陌州,陰雨綿延。
春意來的比國都早些,四下裏也多了些綠意。
從安站在廊下看雨,看著綿密的雨滴自天井中掃落,心裏莫名的有些煩悶。
懷中的小櫻咯咯笑著,驚得正在想心事的從安回神,一扭臉,卻見是一襲白衣的蘇子玨。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好一個翩翩公子,清秀雋雅的郎君。
“夫人。”蘇子玨拱手行禮,口氣溫柔“小姐。”
將懷中不住地朝著他那邊撲騰的小櫻遞過去,從安無奈的搖頭苦笑“這孩子這般喜歡先生。”
分明她看到苟從忠都沒有這般歡喜。
嗬~蘇子玨輕笑一聲,熟練地接過孩子,抱在懷中輕聲紅著。
小孩兒皮膚白嫩,被喂得白白胖胖的,分外討喜,一雙黑曜石般的大眼睛澄澈幹淨,小臉兒紅撲撲的,嘴唇晶瑩透亮還帶著笑容。
“是在下之幸。”蘇子玨看著懷中孩子的那雙幹淨的眼睛,又看向從安。
這母女倆最像的便是這雙眼睛了。
眼前這個明媚的女子,似乎無論經曆過什麽,都會有這般清澈的眼睛。
蘇子玨的窺探一閃而過,從安偏頭看著小小的天空,忽而開口“先生覺著,這雨何時能停?”
陌州本就潮濕,這幾日的雨落下,四下裏濕濕嗒嗒的,叫在北方長大的從安多少有些不太舒服。
蘇子玨同樣抬頭看向天空,口吻輕柔,不溫不火地道:“夫人不喜歡雨天?”
“有點。”從安沒有看他,雖說旁人也是這般尊稱她一聲夫人,卻沒有蘇子玨這般,叫她聽見這個稱呼就覺著渾身別扭。
就好似,這不僅僅是一個尊稱一般。
“唔。”蘇子玨便單手抱著小櫻,掐指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