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雪柳(上)
等到這宮中的人走了個幹淨,正殿的大門緩緩閉合,從安稍微緩和了下語氣道:“爹,您先坐吧。”
苟鴻風深深地歎了口氣,走到從安身邊坐下,而後又看向自家閨女。
“你,把蓋頭摘下來,給本宮看看。”從安看著那身穿紅衣喜服的女子,語氣在不自覺間放的柔和了些。
苟從忠看向身邊人時,眼中柔情都快溺出來,隻心的伸出手去,想要替她掀開蓋頭。
“讓她掀!”從安一拍桌子,厲聲喝道,驚得苟從忠手上一個哆嗦,看向從安時,眼中的不滿更濃。
“你擺這皇後的架子給誰看!”苟從忠冷聲喝道,看向從安的眼神中也帶了幾分不善。
“你別生姐的氣。”一個柔柔弱弱的且帶著幾分哭腔的聲音從蓋頭下傳來,聲音裏的熟悉叫從安不由得晃了神。
不過是眨眼的功夫,那火紅的蓋頭便已經落下,蓋頭後那張慘白的臉出現在幾人麵前。
女子臉上的脂粉已經被淚水衝下,分明是個新人,卻素淨的宛若一朵兒白蓮。
見到那張臉的時候,從安不由得身子前傾,眼中亦是不自覺的變得濕潤起來。
“像,真像。”從安嘴唇微動,呢喃出聲。
“姐。”雪柳直接跪倒在地哭泣著道:“就是雪柳啊,姐!”
“姐,雪柳知道,非有明旨,雪柳不得入京,隻是”
“雪柳她被賣到了煙花地,逃出時正好被我救下。”苟從忠半蹲在雪柳身邊,伸手將她扶起,口中輕柔的勸道:“不怕、不怕.……”
“你不是雪柳。”從安卻輕聲歎道,眸中光芒黯淡,口氣平靜“你是誰的人?”
“姐,奴婢就是雪柳啊!”雪柳再度失聲痛哭,哭聲哀婉淒切,一顰一簇間像極簾初那個陪自己一起長大的女孩兒。
“妹,苟家對不起雪柳。”苟從忠緩緩開口,語氣認真不像是作假“我也對不起她,往事已過,我想給她一個家。”
“那就對的起杏兒了?”從安叱喝出聲,恨鐵不成鋼的看著苟從忠。
“杏兒不是”
不是還活著?失了憶、嫁與獵戶為妻,有了新的身份、新的家庭,與夫君相敬相愛,幸福美滿嗎?
既然如此,雪柳已經受到了懲罰,為什麽不能給她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呢?
“被塞到麻袋了,綁了石頭,就沉在迎鳳池中!”從安尖叫著斷了苟從忠的話,直指迎鳳池的方向的手指不住地顫抖著。
她這樣子驚得苟鴻風趕緊站起身來勸慰,心中亦是一片駭然。
“當初我身上不穩,懷胎艱難,皇上和醉竹怕我受打擊,所以編了瞎話來騙我。”從安的聲音都是顫抖的,語氣裏滿是失望與悲傷“雪柳早就不是你認識的那個雪柳,”
她著,深深地歎了口氣“或者,你從未認識過雪柳。”
在苟從忠錯愕的眼神中,雪柳更是哭的快要昏厥過去,口稱沒櫻
“雪柳,是太後安排到苟家的一枚棋子而已。”從安的語氣已經慢慢地恢複了平靜,在苟從忠錯愕的眼神中,她接著道了一句“這些,她應該已經同你交代過,也認了罪的吧?”
苟從忠再度摟緊了懷中人,認真的對著從安點頭,這些雪柳都已經交代清楚。
她本是太後的一枚棋子,隻不過太過微不足道,所以一直到了最後關頭才被啟用而已。
除此之外,她並未半點對不起她苟從安也沒有半點兒對不起苟家,隻有他、還有苟家負她良多。
“大哥,因為雪柳身份的原因,你與雪柳之間的關係,知道的人甚少,對嗎?”從安深吸一口氣,盡可能平靜心態從頭講起,雪柳臉色蒼白,瑟瑟發抖的看著這個端坐在首位之上紅袍子人。
“除了我,還有大哥身邊的荊木以及爹娘,就連二哥也隻是知道了個大概而已。”從安淡淡的道:“原本你們的事情已經有了定論,可在我臨近入宮前,雪柳卻求到我麵前,要我帶她入宮。”
這些都是事實,苟從忠再度想到這個懂事的女孩兒哭著對他,自己身份太過卑微,配不上他,所以想要跟著從安進宮,一來幫著從安在宮中站穩腳跟,二來也是想要熬兩年資曆,提一提自己的身份。
“你妹我當初心裏還沒有這麽多彎彎繞繞,想不明白其中的利害,也是這兩年,見識的多了,才明白一些事。”
雪柳當初進宮一事蹊蹺太多,從安懷疑過她是想攀龍附鳳,卻一直沒有往深處想。
“後來我也找皇上、李公公,還有曾經的那位太後身邊的老人核實過。”從安不急不緩的開口,看著那個臉色煞白的女子幽幽的發問“大哥,你為什麽,我尚未入宮,這寵幸雪柳的聖旨便已經擬好了呢?”
苟從忠一愣,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懷中女人。
“別告訴我你被威脅了。”從安盯著雪柳緩緩地道:“你無父無母,身上也沒有中毒,禍不及家人,又不及自身。”
“況且”從安接著道:“你明知道跟著我入宮對你而言意味著什麽,卻不肯實話,如今,又有什麽好哭訴的?”
“且不論你帶給本宮的羞辱,本宮隻問你,你滑胎那次,究竟為何?”
“是、是雪柳不想對不起姐,更不想對不起”雪柳抽噎著看了苟從忠一眼,而後哭泣著道:“所以、所以求姐給了我一碗墮胎藥。”
“是啊,你糟蹋自己的身子,又是吃些易滑胎的食物,又是跌倒,又是落水……”從安深吸了口氣,平靜的看著她“所以我冒著風險給了你墮胎藥。”
她苦笑道:“當然,也被太後和柔貴妃逮了個正著。”
聽到這些,苟從忠有些不自覺的移開視線,卻聽見從安繼續:“所以,你知道後來我得知,你在做那些事情的時候,一直在加大劑量吃安胎藥的時候,心裏是怎麽想的嗎?”
在苟家父子錯愕的目光中,從安無力的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想再多言。
“大哥,太後倒台那一陣子,妹的確身體不便,整個人也沒那麽清楚。”從安悠悠的端起手邊的茶盞,低頭啜了一口,潤了潤有些幹啞的嗓子“可這後宮事,妹總要掌握在手裏的。”
她著,緩緩抬起頭來,對著苟從忠淡淡一笑“尤其是吃過苦頭後,便更加了解這一點兒。”
“我沒有爭權奪利的心思,但也不能再隨意叫人糊弄了去。”從安淡淡的道:“太後倒台後,她身邊的老人把該的不該的,全都道了個清清楚楚、幹幹淨淨,其中關於雪柳的,有趣的事情多的是,大哥,還要妹一一舉例嗎?”
“不過。”從安慢慢的放下茶盞,不等苟從忠對著懷中的女人發出詰問,便淡定的道了句“本宮和這個冒牌貨這麽多,隻是想讓大哥知道一點.……”
聽到‘冒牌貨’這三個字,苟從忠頓時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懷中人,似乎不理解從安在些什麽。
“當初皇上將雪柳交給我處置。”從安將手中的聽楓拋給了坐在一邊的苟鴻風,目光冷冽“我對醉竹,好在她沒有要杏兒的性命,否則就真的回不去了。”
所以,當從安猜到杏兒的死訊後,心裏便清楚,雪柳絕對不可能生還。
“她的屍體,就葬在北郊,牌位上寫得是雪氏,陪葬的是她平日裏素愛的衣裳首飾。”從安慢慢地道:“致命傷在脖頸,一擊斃命,我猜應當是醉竹親手手刃的她。”
“這些事,我一直不想讓大哥知道。”從安慢慢地將視線移到苟從忠身上,眼中眸光清冽,目光坦蕩“就是怕會離間了我們兄妹二人之情,卻沒想到,竟有朝一日被人這般利用。”
從安話音出落,那苟從忠懷中之人忽而朝著從安撲來,直朝著她的肚子襲去。
好在苟鴻風隻從將匕首拋給他時便已經警惕,這才適時擋下她的攻擊,不過兩三招,便將她紐扣在地。
看著那雪柳赤紅的眼睛,從安緩緩給出了苟從忠最後一擊“大哥,你知道雪柳為何心甘情願的選擇入宮,做這枚棋子嗎?”
“她愛的。”從安扶著肚子,緩緩起身,直勾勾的看著苟從忠,嘴角微彎“一直都是那個翩翩公子蕭允禮而已。”
“不!”雪柳被鎖住了關節,痛苦地在地上扭動著,看向苟從忠時眼中滿是絕望“她騙你,我沒有!我真的是雪柳!醉竹沒有殺我!”
“大哥若是不信,盡管去北郊找一找。”從安冷靜的走到苟從忠身旁,鄭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死去的人總會活在活饒心裏,叫人念念不忘。所以妹一直瞞著這些事,就是想看著大哥從她的陰影裏走出來,走到新的陽光下。”
“隻是大哥。”從安的笑容淡薄,朝著他道:“你山大嫂了。”
苟從忠僵硬著低下頭,看著這個有些陌生的妹,似乎不認識她了一般。
“去看看大嫂,她隻怕還在等著你呢。”從安著,輕輕推了推他,順口道:“順帶幫妹叫一下薑院卿,妹有些不舒服。”
尚未回過神來的苟從忠像是個木偶一般,僵硬著點頭印下,而後才快步朝外走去,耳邊隻聽見雪柳淒慘的叫聲。
隻是那叫聲隻有一瞬,便變成了沉悶的嗚咽——從安把那蓋頭塞到了她的嘴裏。
順手將那帷幔撕下來一條丟給自家爹爹,大著肚子的從安看著那個年過半百卻綁人綁的十分順溜的老人,笑的淡定“爹爹老當益壯。”
苟鴻風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打完了最後一個結,正想開口,卻見著薑院卿陰著臉走了進來,從安當下便笑道:“麻煩薑院卿幫我看看她的這張臉。”
薑院卿一愣,而後走到那被五花大綁之人身前蹲下,捏著那張臉細細看去。
當看清楚此人容貌時,薑院卿又是一愣,而後才在從安的注視下收斂了神色,看的更加認真幾分。
許久,才恭敬地起身,對著從安道:“鼻骨,還有臉頰都有改換過得痕跡,手段十分高超,和清婉公主臉上的痕跡類似。”
從安心中再度閃過一抹訝異,雖然早有心裏準備,但還是覺著有些不可思議。
薑院卿隻完這一句,便再度用一種幽怨的眼神瞄了從安一眼,而後才退下去將話的空間留給他們兩個。
被捂住嘴的雪柳還在不住地嗚咽中,眼眶通紅,不住地落淚。
“這”
“還是針對女兒的。”從安慢慢的開口,看向苟鴻風是目光裏的幽怨都快溢出來“大哥就算了,爹爹也是,這麽大的事情,怎麽也不知道通知女兒一聲?”
她抱怨著道了句“本來能順順當當悄無聲息解決的事情,如今非要鬧得滿城風雨,這下可好,女兒想安心都做不到。”
苟鴻風也有些無奈,看向從安的目光中滿是歉意“爹爹這不是想著,若是你知道了,也定然不會拒絕,所以.……”
“爹爹”從安皺著眉頭看著苟鴻風“咱們從未嫌棄過雪柳的出身,莫是雪柳,就是如今的大嫂,真的要按照當今禮儀規矩算過去,難道就和大哥門當戶對了嗎?”
這,苟鴻風頓時有些傻眼,隻聽從安繼續道:“當初賜婚的旨意下了以後,大嫂便被安排在坤寧宮照顧女兒,外頭多少人,這是女兒不滿婚事,想要趁機除去大嫂?”
“你和娘親,一生一世一雙人,我們幾個做兒女的都看在眼裏,心裏亦是羨慕的不校”從安長歎了口氣,慢吞吞地道了句:“就算雪柳真的無辜,就算她是真的雪柳,也是使君有婦,您這麽大張旗鼓的給大哥娶平妻,且不有沒有考慮過大嫂的心情。”
“句不該的話。”從安深吸了口氣,認真的看著他“待等到您百年之後,您就不怕娘親削您?”
聽見從安這般,苟鴻風頓時打了個寒顫,額頭上也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