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院卿也不知為何,心裏隻覺著不安。反正孤獨太師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她隻想快馬趕回。
禦書房內,蕭允辰黑著臉砸了一堆的折子“這是何意!”
他想減賦稅安民生,倒是礙了旁饒道?
好一個陌州巡撫,手竟伸的這般長?怔當是高皇帝遠,無人能管了不是?
坤寧宮上下皆彌漫著一股血腥味兒,寢殿之上的金色琉璃瓦已經碎了大半,徒留下一個大大的可觀星辰的窟窿。
這皇城的護衛終於反應過來,死寂的坤寧宮也有了些生氣。
等到那身披銀甲的皇城軍到來,從安才鬆開手中一直緊握的知秋劍,緩緩地站起身來,隻問“傷亡如何?”
“娘娘放心,卑職已經查過,坤寧宮上下宮人隻是中了迷煙,性命無礙。”
至於那些原本該在這邊巡邏的兄弟,或是被人擊暈,或是中了迷煙,那刺客行刺的聲勢這般浩大卻是一人不傷。
從安嗯了一聲,抬眼看向渾身浴血的薑黃和石楠,就連那些守衛也不由得瞄向這二人,喉結微微滾動。
石楠尚且還好些,隻是胳膊上中了一刀而已。
而薑黃方才替從安當了一下,刀傷幾乎縱橫了整個後背,整個人就像是從血水裏撈出來的一般。
宮裏值守的太醫才行到門前,便聞見這院中飄散的濃鬱的血腥味,一個個立時便白了臉,一進其中,隻見大著肚子的皇後娘娘正坐在床邊,手腳麻利的替人上藥。
而趴在床上的那名女子,已經成了血人,生死不明。
立在那床邊的宮女,身上同樣一片赤紅,臉上蒼白一片,額上滿是薄薄的汗珠,縱使如此,也不願坐下休息,隻用一種哀贍眼神看著薑黃。
見著那些太醫到來,從安扶住床柱慢慢站起身來徒一邊,口中隻道:“救人!”
她語氣陰森宛若修羅,驚得那些太醫又是一凜。
“娘娘,我沒事。”薑黃虛弱的開口安慰,隻是話間疼的實在是沒什麽力氣。
從安卻沒有話,隻死死地盯著她,臉上一片陰沉。
她背後的衣衫已經被從安剪開,隻露出那長長的刀傷和疤痕交錯的肌膚來。
血尚未止住,還在她的身上蜿蜒著,宛若一隻隻扭動的蛇,看的人揪心不已。
醫者無性別,如今情況緊急,那些太醫也顧不得什麽避嫌了,趕緊上前替她檢查包紮。
“娘娘放心,隻是皮肉傷。”片刻後,終於有人開口。
聽到這句話,從安一直緊繃著的身子才稍微放鬆了一點兒,隻是腹之中又隱隱的覺著有些墜痛,腹中的孩子不住地伸展著拳腳,打得她一陣心慌。
一邊的石楠聽見這句話身子不由自主的晃動了下,險些便支持不住坐倒在地,從安指了指一邊的凳子,一邊叫她坐下一邊吩咐太醫替她包紮。
等到快馬趕回的薑院卿終於踏入此處時,隻見得從安一手扶著扶手,一手捂著肚子,臉色鐵青地坐在那裏,石楠和薑黃身邊均有太醫在幫著救治。
她直接走進去,粗略地行了個禮,迎著從安擔憂的眼神隻道:“孤獨太師暫時沒了危險,隻是能不能熬得過此番,全看今晚。”
她頓了頓,又道:“娘娘放心,臣以東海長生木入藥,孤獨太師定能轉危為安,逢凶化吉。”
這大抵是她把話的最漂亮的一次了吧?一時間從安竟有些恍惚,但還是木訥的點點頭“薑黃、石楠。”
薑院卿走上前去,隻略微看了看,便鬆了口氣退了下來“娘娘放心,不過是皮肉傷,血已經止住,包紮好後好好調理即可。”
她著,素白的手指直接扣在了從安的手腕上,臉色也微微變了變。
可憐她辛苦月餘,如今竟一夜回到解放前。
從安見著她臉色有異,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咬緊了下唇糾結的看著她“本宮”
“娘娘,”薑院卿鬆開手指,一邊利落的在紙上寫著藥方,一邊鄭重地道:“切不可再憂心勞神。”
從安嘴角微微扯出一抹苦笑,薑院卿也知道自己此時這些話也是無用,隻是……
到底還是感慨一句,這皇宮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薑院卿命人將那些中了迷香之人集中在一處,又點了醒神香,很快這些宮人便揉著發酸的腦袋坐起身來,一個個鬧明白究竟發生什麽事情後更是嚇得臉上煞白一片。
蕭允辰匆匆趕來,見到在這一幕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當下便要將這坤寧宮上下宮人格殺。
“好了,旁人有備而來,還要她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如何?”從安扶著腰冷靜的對著暴怒的蕭允辰開口“今夜沾染的血腥已經夠重了。”
不過想想,難道還真的是八字不合不成?
他們兩個兩次大婚,竟都鬧出這番事來。
一次比一次凶險。
聽到這句話,蕭允辰才算是反應過來,有些納悶的問了句“其他人呢?”
當初薑黃一眾共有六人,除了茉莉隨著醉竹遠走外,簇應當還剩下五人才對,其他人呢?
從安嘴角微彎,是啊,其他人呢?
城外竹林,鬼麵先生輕巧落地,警惕的朝著四下看去,確定無人才忽的一個加速朝著那竹林之中深入。
“如何。”
“未成。”
“廢物”屋中人暴怒“宮中關節已經打開,這還能敗?”
“是麽?”鬼麵先生冷冷的看著麵前人“您可沒,皇後娘娘身邊還有兩個功夫不俗的宮女。”
“那又如何?你們那麽多人,難道還牽製不住兩個宮女嗎?”屋中被他這句話氣的臉色發青,就連話時聲音也急促了不少。
“暗影樓樓規。”鬼麵先生的淡定“若殺苟家人,必相待以禮。”
江湖之禮,報名,正麵對敵,他們本是殺手,為暗殺而生,若依禮而行,必落於下風,然死不足惜。
“她已經嫁做人婦!”屋中人急喝,氣急敗壞地對著他道:“她肚中孩兒姓蕭!”
“所以暗影樓被迫接單取她腹中胎兒性命”鬼麵先生語氣平靜“隻是,您想要她性命?”
“是又如何?”
“江湖規矩。”鬼麵先生亮出手中劍“欲殺鳳靈公主者,殺!”
隻怕從安自己都不知曉,鳳靈公主的功績早已廣為流傳,那是可提刀上馬保家衛國逼退外敵叫他們免受國破的巾幗英雄,那是三言兩語可逼佞臣護百姓的絕世忠良。
此處是不能住人了,好在坤寧宮偏殿不少,宮人們手腳麻利,收拾出一暫時安歇之所倒也迅速。
可畢竟是沾了血腥,染了人命,蕭允辰一時間竟有些猶豫,不確定要不要替從安遷宮。
看出他的遲疑,從安隻覺著好笑,從這坤寧宮建成至今,誰知道期間沾了多少人命,染了多少血?
不旁的,就百年前的子時之亂,這坤寧宮上下皆被反賊屠戮幹淨,至今那牆角青石上還能發現未完全洗淨的血跡呢!
不過從安仔細一想,才發現這坤寧宮似乎真的不是什麽好地方。
似乎每朝每代的皇後,都不是什麽壽終正寢的……
就連蕭允辰的母後,也是病故。
折騰一夜,終於能躺在床上,隻是從安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一閉眼,眼前卻全是血腥,孤獨太師、薑黃、石楠還有哪些刺客的。
看得她又是一陣心煩,無論如何也無法睡去。
當初在戰場上,她也不是沒有見過血肉橫飛的場麵,卻還是頭一回這般。
“別怕。”蕭允辰從背後摟住她,在她耳邊低語“剩下的交給朕就好。”
無論是刺殺孤獨太師之人,還是膽敢買凶入坤寧宮之人,他都會解決,所以,交給他就好。
“我知道。”從安啞著嗓子,低聲回應“你是我的夫君,我理應靠著你。”
蕭允辰沉默良久,才道:“朕定會重新為你補辦一個婚禮。”
從安一愣,而後噗嗤一笑,口中隻道:“還是算了。”
也許他們當真八字不合,想要結婚就注定不得安生。
靠在蕭允辰的懷中,從安倒是漸漸地迷糊過去,隻是腦中才開始昏迷沒多久,就感覺到枕邊人鬆了胳膊慢慢坐起身來。
從安一下子就驚醒了,那雙黑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宛若一隻受驚的貓兒一般。
可昏暗的燭光下,屋中已經空蕩蕩地沒有半個人影,從安的手朝著一邊打去,隻摸到了一隻毛茸茸。
沒眼光打了個嗬欠,縮在她手邊睡的直吐舌頭。
從安呆呆的坐起身來,探手摸向身邊的枕席,入手已是一片冰涼,一時間從安竟有些分不清楚,自己迷糊間聽見的那些話感受到的那份溫暖究竟是真實存在,還是那時自己便已經入夢。
宮女挑簾而入,白著臉急急走來“娘娘,不好了。”
從安心裏頓時咯噔一下,當下便想要爬下床去,宮女伸手來攙,手中那不知何時多出的匕首直接朝著她刺去。
從安手無利刃,下意識的朝一邊躲去,身子忽的一顫。
她再度睜眼,才發現連被褥都被自己汗濕,身邊人已經不在,更沒有沒眼光的影子。
是夢?
門口珠簾微晃,薄荷疾步走來,對著從安跪地行禮“娘娘。”
“如何?”從安定了定心神,抬眸看向她時眼中已無了半點茫然。
薄荷卻愧疚的低下頭“娘娘恕罪,我等趕到時,人已被殺。”
從安闔眸,腦中不住地盤算著,對江湖事她所知不多,隻略微曉得暗影樓是殺手聚集地,而鬼麵先生在暗影樓裏也是排的上號的,能夠買的動這樣的缺死士的,究竟是誰?
況且,從安揉了揉自己的肚皮,無論是鬼麵先生還是後麵的那些殺手都怪異的很。
這些是殺手,最擅長的應當是於暗處取人性命才是,就拿鬼麵先生為例,若是他真的想要害自己,壓根沒必要折騰出這麽大的陣勢,隻要易容成她的親近之人或者貼身宮女,一杯下了藥的茶水便能害她孩兒。
哪裏用得著特意走到她麵前?他這般做,就好像在專門給自己提醒一般。
想到這裏,從安心裏又是一抽,不會吧?
從安再度回想起之前的場景,越發覺著可疑,可惜那些人,隻怕也……
雖依舊不解但等到從安再度抬眸時,眼中已清亮如水,可比窗外皎月“替他收屍。”
“是。”薄荷不問緣由,隻低聲應下。
暗影樓、暗影樓。從安總覺著自己這麽些年來算漏了什麽,可剛打算凝神細想,肚中卻又是一陣不安生。
“你呀。”從安戳了戳自己的肚皮,臉上滿是慈愛的光芒,無論是誰,都不能傷害她的孩子。
忽的,她像是想起什麽一般,對著薄荷道:“今夜,所有殺手,殮屍體、備棺材、搭靈棚。”
尚未退開的薄荷又是一愣,口中雖然答應,但似乎依舊不解。
從安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肚皮,心中是一陣後怕,她似乎就像是覺著不夠一般,又補了一句“任何人來領屍體都不得阻攔、不得追蹤。”
“那就放他們離去?”蕭允辰帶著幾分陰冷的聲音傳來,可見心情極差。
他才處理完一些事,顧不得夜色深重想來再看看她,卻聽見這麽一句話,當下被氣得心肺都是疼的。
“旁人投臣妾以桃,臣妾自當報之以李。”從安的認真,她稍微頓了頓,臉上才帶上幾分不安與後怕“殺手在暗,才有可發揮的餘地。再不然一擁而上,牽製薑黃石楠,臣妾亦是自保艱難。可他們待臣妾以江湖禮,便叫臣妾,還他們身後安寧。”
次日,城門外,靈棚搭起,其中棺材五六,皆是厚重的楠木棺,白花哀樂,一樣不少。
苟從忠陰著臉,帶著苟家家丁在靈棚中忙活,眼瞅著人群聚集,苟從忠才走上前來對著眾人一拱手。
“諸位朋友,昨夜妹鳳靈,在宮中遭遇刺殺。”
一石激起千層浪,苟從忠話音剛落,群情沸騰,當下便有人大罵出聲。
苟從忠擺手示意他們停下,而後道:“但是,被雇傭之人,皆為豪傑,明知不利己身卻以江湖之禮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