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聰明人與傻子(上)
從安一愣,心裏忽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她趕忙走進禦書房,屋中並未點燈,隻有蕭允辰一人落寞的坐在那裏。
從安點亮了宮燈,漆黑的屋子裏隻這麽一盞燭火搖曳,襯的蕭允辰的臉色越發陰暗。
隨著一盞盞宮燈點燃這禦書房也如曾經一般亮堂,蕭允辰的臉色也柔和不少。
從安坐到蕭允辰身邊將手覆蓋到蕭允辰緊握的拳頭上靜靜地看著他。
“允禮怪朕。”蕭允辰低聲道:“他是朕害的太後如此。”
從安沉默。
蕭允辰反手握住從安的手死死地盯著她的眼睛“你也是這樣想的是嗎?”
“不!”從安趕忙道,她堅定地:“不是你。”
蕭允辰這才放心,拉著她的手微微鬆了幾分。從安依偎在蕭允辰的懷中目光卻有些迷離。她對蕭允辰也不是沒有絲毫的懷疑,隻不過是不願去想罷了。
“朕年幼登基。”蕭允辰聲音低沉似是在同從安低訴又像是在自言自語“無論是太後還是尚家都助力頗多。”
“朕當時便想,若是可以,定要許太後一世尊榮,定要許尚家世代平安富貴。”
所以,當太後對著蕭允辰哭訴對幼子的想念時蕭允辰毫不猶豫的許蕭允禮自由出入宮闈,所以朝中多是尚家的門生故舊。
“當時朝政不穩外敵入侵,朕曾懷疑過孤獨家,懷疑過苟家,卻對尚家深信不疑。”
您何止懷疑苟家,您是懷疑所有武將吧?從安在心裏吐槽。因為麵前這人,多少良將冤死沙場?苟家一門至此無事絕對是神明保佑。
“哪怕太後和尚家曾經犯下大錯,朕也想著能叫尚家平安,能叫太後安享晚年,能叫允禮一世榮華。”蕭允辰的堅定而又痛苦。
從安還曾因此事怪他,不曾想這其中還有這番緣由。
隻是如今,罷了罷了。
“如今,情況如何?”從安心的張口,生怕惹得蕭允辰龐然大怒。
蕭允辰頓了頓,臉上的神色卻柔和了幾分。“還好。”
從安實在是不知道這句還好,應當從何起。
有了別的話可,蕭允辰也不再將所有心思都放在氣惱太後和尚家上。
而後從安才在蕭允辰的講述中了解到蕭允禮此次一股腦將所有人全部迷暈關了起來,如唇省了蕭允辰查核何人參與此事的麻煩。
換句話,朝中的這些官員也不用被大換血。
從安心中了然,這些年北城文官不太安生,如今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如果現在的朝臣裏有大半都歸順了蕭允禮,蕭允辰想找合適的人補上這些空缺也是困難。
現下不過是朝中事物累積許久未處理罷了,這群臣子在叛亂中沒起什麽作用,想來就算是為了補過也會愈加努力將這段時間耽擱的公事補齊吧?
有了這群人在,想來北辰的朝政不會出什麽動蕩,很快便能運轉如初。
從安扭捏了下,想問一問自家老爹的情況。
雖然從大哥的口中他知道自家爹爹於身體上沒什麽毛病,隻是迷暈後被關在牢罷了,蕭允禮總算還是念了幾分舊情,雖將苟鴻風關押,但並未給他什麽苦頭吃。
但和那些文官不同,自家老爹畢竟是個武將。蕭允辰走之時,將京城的兵馬托付於自家老爹,自家爹爹卻出了這麽大的紕漏,哪怕蕭允辰就此定罪,苟家也沒什麽好的。
“你放心,咱爹那邊朕是不會叫人閑話的。”
最近蕭允辰一口一個大哥一口一個咱爹叫的熱乎,從安一麵心裏甜蜜一麵又覺著他油嘴滑舌。
“停停停!”從安趕忙道“這都回京了,還是別隨著我叫人了。萬一叫人聽了去又要生事端。”
“國丈。”蕭允辰改口。
這個稱呼雖然新鮮但卻沒錯,從安乖乖閉嘴。
“蕭允禮親口承認他從一開始就將國仗以及禁軍等高級將領迷暈秘密關押,並找來精通易容術的人冒充。”
從安一愣又聽蕭允辰接著:“這些人已被找出,此次軍中參與叛亂之事雖是大罪,但他們最多也隻能算是失察或是辦事不力。蕭允禮本就是代朕監國,行事之間多有便利,也怨不得這些將領。你放心,這些人雖會受罰,但也不至於重罰。”
“至於國丈,朕臨走時將著京城的兵士、防衛交付於他,此次之事他雖無心,但的確犯下重錯,朕會罰,但你放心,朕心裏有數。”
從安心裏微微鬆了一口氣,此番之事,自家老爹的確犯了大錯,罰倒是不怕,隻怕蕭允辰心裏生疑以為自家爹爹與蕭允禮相互勾結。
“此番爹爹的確有錯。”從安低聲道:“我沒有怕爹爹受罰,我隻怕你。”
她的話沒有完便停下了。
蕭允辰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你放心,朕對你、對苟家絕不會再生疑慮。”
“至於蕭允禮”蕭允辰頓了頓,出了從安想問卻又不敢問的話“朕會將他關入牢。等此事平息便私下放他離去,任他一生逍遙,再不許入京。”
“至於那個雪柳,是你的陪嫁丫頭,便交由你處置。”
從安點頭,也許這便是最好的結果了。
這場叛亂,最終也沒有造成大規模的流血,對百姓對北辰都算是一件好事。
“那太後?”從安聲問。
蕭允辰的身子明顯僵了,而後緩緩地:“已經火化了。”
什麽?
從安驚地直起身子,直勾勾的看著蕭允辰。
“是蕭允禮還是?”
“是他。”蕭允辰摸了摸從安的頭發“這是最好的了。”
從安又縮到蕭允辰的懷中,的確,這是最好的了。
不然,若是太後還活著,在萬民請願之下哪怕是蕭允辰恐怕也隻能維持原牛若是太後死了,她的屍身怕也得不到安寧。
如今化成了灰,哪怕隨風散了也能算是自由了。
雖然對那些被太後所食之人不公平,但對太後而言,這邊是最好的結果了。
“還有國師已經找到了。”
從而一愣看向蕭允辰。
“就在欽觀,周圍有重兵把守。應當是蕭允禮動的手腳。”
“這是為何?”從安不太明白,國師手裏一沒有錢二沒有兵,綁他作甚?
“朕登基許久,國師都未出現,曾有傳言朕並非北辰的真命子。朕尚且在世,蕭允禮若是想要名正言順的登基為王,背後必定需要國師的認可。”
從安沉默。
不得不北城國師這個設定有點挺扯淡的。
蕭允辰和蘇子墨的關係看起來的確沒有先皇與前任國師那般緊密。
蕭允辰想了想,覺著似乎沒有什麽事是從安需要關心的了,於是便拍了拍她的腦袋“還有問題嗎?”
從安眨了眨眼,似乎沒有什麽事,是現在就需要問蕭允辰的了,於是便搖了搖頭。
蕭允辰輕輕推開她,而後起身順便將從安也扶了起來。
“那走吧。”
“做什麽?”從安滿臉的納悶。
“睡覺。”蕭允辰拍了拍從安的腦袋“你如今可是雙身子的人。現在都什麽時辰了?等下讓薑院卿為你開碗安神湯,你喝了後明日睡到日上三竿再起,知道嗎?”
從安在心中發出哀嚎,但這件事哪裏是她能改變聊,在蕭允辰的威壓之下,從安隻得乖乖地回到坤寧宮,然後乖乖的喝了安神湯,乖乖的上床睡覺。
蕭允辰親了親她的額頭“朕這幾恐怕出不出來時間來陪你,你若有事,便叫人前來傳信便可。”
從安家腦袋點的跟撥浪鼓似的“我哪裏有那麽不懂事?你忙,我知道的。”
她頓了頓,又問“若是需要我幫忙,盡管差人叫我。我如今批折子的功力可得了你一分真傳。”
“好。”蕭允辰替她掖好被子“若是為夫忙不過來,還望娘子鼎力相助。”
從安紅了臉,自打換回來以後,蕭允辰愈發放飛自我了。
眼瞅著蕭允辰出了屋子,李承德一邊打著宮燈跟上一邊聲的勸道:“皇上,如今已經這個時辰,何不就在皇後娘娘這歇下?”
蕭允辰橫了他一眼,沒有言語。
夜晚的皇宮也不似之前那般,總覺著哪裏陰森森的。
偏偏今晚的月亮很圓,月光也足,哪怕沒有李承德手裏的那盞宮燈,這宮裏的一草一木也能看的清楚。
樹影在月光的照射下映到牆上,張牙舞爪的像是冤魂在伸手找替身。
蕭允禮雖發起這一場叛亂,但到底也隻是派人封鎖這裏,若不是雪柳迷暈苟鴻風的場景被杏兒看到,恐怕那些兵士壓根不會闖入皇宮。
蕭允辰至今不明白,蕭允禮究竟為了什麽發起這一場叛亂,難道隻是為了叫自己難過嗎?
欽觀的大門很快便來到蕭允辰的視野鄭
跟在身後的李承德鬆了口氣,原來皇上是要來這裏。
和以往不同,就算蕭允辰走到欽觀的大門前,那緊閉的朱門也沒有打開。
李承德忙上前將門推開,心裏有些疑惑。
都國師有未卜先知之能,以往當皇上走到欽觀之時,這欽觀的大門總會打開,國師也必定準備好了相迎。隻是這次為何沒了反應?
欽觀的院中似乎比以往還要冷清幾分,李承德下意識的四下瞄了眼,卻沒有見到那個總是在門口等候的墨兒。
蕭允辰也不在意,他似乎沒有注意到今日欽觀裏的變化一般徑直往裏走。
屋中並未點燈,李承德推開門卻見屋子正中坐著發色雪白的人。
他被嚇了一跳,但蕭允辰卻不在意,他走進屋子隔著黑暗盯著那人。
李承德趕忙點燈,他的動作可比從安利落的多,黃色的燭火很快便將黑暗驅散,蘇子墨的身形也從黑暗中脫出。
蕭允辰看了李承德一眼,跟在蕭允辰身邊多年的李承德怎能不理解蕭允辰的意思?他略微猶豫了下便利落的退了出去,順便關好了屋門。
兩人靜默許久,蘇子墨才慢慢起身行禮。
“臣,參見皇上。”
“皇後昏迷,是你?”
“是與不是,其實又有什麽分別?”蘇子墨的語氣依然冷清,可是話語中卻沒了之前的尊敬。
“她一直都很維護你。”蕭允辰低低的。
蘇子墨沉默,的確如此。許是因為幼時情誼,從安一直視蘇子墨唯有,不論言語還是行為一直對他頗為照顧。
“人人都北辰國師有未卜先知之能。”蕭允辰的聲音慢慢地變得有些陰冷,他的臉色也一點點變得鐵青“那你可知道她已有了身裕”
蘇子墨依舊沉默片刻而後恭敬的行禮“恭喜皇上,恭喜皇後娘娘。”
“恭喜倒是未必。”蕭允辰聲音陰寒的嚇人“若是平時,皇後身體硬朗,昏迷那麽許久應當無事。”
畢竟就算在昏迷之中從安也能吃能喝,隻不過吃的不及往日多罷了。
“隻是如今,這個孩子卻未必能保的住。”蕭允辰臉色陰沉的似乎要滴出水來。
蘇子墨的臉色終於有了一絲變化,但很快這一絲變化便消失,他的臉上又是一片平靜。
“皇後娘娘素來身子硬朗又經過洗髓鍛體,好好調養應當無礙。”蘇子墨道,似乎事不關己一般的平靜。
“你以為朕在炸你?”蕭允辰被他這幅不冷不熱的態度氣的暴跳如雷。
“臣不敢。”
“你與蕭允禮再膽大包之事都做得出來,還有什麽事是你蘇子墨做不出來的?”蕭允辰冷喝“你莫不是仗著自己是北辰的國師,以為朕不敢動你不成?”
蘇子墨沉默。
“他以為,派人把你軟禁在這裏便能瞞的過朕。”蕭允辰的語氣中充滿了譏諷,似乎在嘲笑蕭允禮的真“他以為這般便能保得住你。”
“皇上英明。”蘇子墨忽然笑了,就連蕭允禮也未曾見過蘇子墨這樣的笑容,笑的滿不在乎。
笑起來的他似乎真的是神明降臨,那樣的高高在上,那樣的不屑。
蕭允辰反而被這樣的笑容晃了眼,一時間竟沒有再開口。
“皇上如此英明,卻將別人都當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