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蘇明顏
“公主,該用膳了,可要停車?”墨書問。“不必,鸞車本就走得慢,這樣停下去要給雲胥王過明年的壽辰了。”戚染放下手中的書卷,“吩咐隊伍走快些,待離瑞京遠一些再減速。”“我不吃了,撐得很。”霍君離倚在靠枕上瞪了一眼段漠雲,無法理解他居然能在兩頓飯之間吃這麽多東西,而且該吃的飯一頓不落,對麵的段漠雲卻是滿眼期待的在等著午膳。用過午膳戚染閉著眼睛臥在軟枕上,氣息漸漸平緩均勻,蘇明顏看著她的睡顏,他很少能看到這樣的公主,她總是很疲憊,雖然她從不出來,但診脈的時候他能感覺到,公主的身體因為幼時習武過度導致虧空過度,後來又大傷傷不斷,幾次差點沒了命,身體不斷損耗,進補遠遠補不上這些虧空,如果放任這樣下去,恐怕五年之內就會油盡燈枯。這些事他從未跟別人過,甚至沒有同公主過,他知道沒有用,她有必須堅持的理由,大公子在的時候,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照顧她的日常起居,仍是收效甚微,如今卻也再沒有人能勸的動她了。蘇明顏想著,輕輕地歎了口氣,旁邊的霍君離睜開眼睛輕聲道:“很久沒有這般閑適了,若是……罷了,如此我便已知足了。”他想著若是能日日如此就好了,可那實在是種奢望。蘇明顏沒有話,他懂霍君離的意思,誰又何嚐不想呢,馬車外是車轍壓過地麵的聲音,襯得車裏格外安靜,祥和的像個夢。
“我一直不明白,你並沒有一定要留下的理由。”霍君離倒了杯酒遞給他,蘇明顏接過酒杯淡淡的笑了:“你也沒有。”“我當然有。”霍君離不假思索,“我是亡國之君,又預謀刺殺風靖寒,不呆在這可就沒有活路了。”“是麽。”蘇明顏這兩個字的意味深長,霍君離有些底氣不足:“是,是啊……”其實他知道,下之大,以他的身手才智,絕不會沒有容身之處,隻是,他就是想賴著這個女人,“你又不是像我一樣走投無路。”“並沒有什麽不同。我走,就會沒命。”“但她並不會真的殺你。”至少這次沒有。“我所的沒什麽不同,並不是你方才自欺欺人的那個理由。”“至少,至少我當初進府的時候是走投無路。”霍君離被他的有些心虛,“你好好話,別跟君書鈺似的。”“她,‘我非無情之人。’”蘇明顏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我就是為了這句話。”他仍然記得,在應元穀第一次見她,若非如此,他也許一輩子也不會離開應元穀。
那年正是梨花盛放的時候,師父有事外出,他剛剛診完兩個病人,侍女奉安公主求見,他一聽便微微皺眉,奉安公主是個什麽樣的人,身在深穀他也有所耳聞,這位長公主並不是好惹的,這回她找上門來,恐怕……“請進來。”蘇明顏道,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被他拒之門外的窮凶極惡不少,但奉安公主並不能與他們相提並論,惡中之惡是蘇明顏對她的最初認知。然而當那一襲白裙自漫梨花中走來,他竟呆坐在輪椅上,久未一句話,還是她先開口:“久聞醫仙弟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醫術已是登峰造極,無病不可醫,無毒不可解。”蘇明顏淡淡一笑:“長公主言過了,在下隻是個大夫。不知長公主到此有何貴幹?”“既然蘇公子開門見山,那本宮也就不繞彎子了。本宮所謀之路,需有一個醫藥高手相助,故而想請公子出山,不知意下如何?”蘇明顏沉默了,他沒想到風戚染此番到來,是為了讓自己為其效力。如果答應,他就要做殺人者的幫凶,若是不答應,恐怕自己會有麻煩。見他不答,風戚染一笑喚道:“青洛。”蘇明顏這才注意到跟在她身後的青衣男子,美,這是他想到的第一個詞,這大多是用來形容女子的,可用在這個叫青洛的男子身上,卻讓人覺得並無不妥,甚至是頗為恰當。蘇明顏意識到,這就是人們口中所的,奉安公主甚為寵愛的男寵。青洛上前將一個錦盒遞給她,風戚染接過打開,盒子裏放著的不是金銀珠寶,不是珍貴藥材,而是半卷殘卷。蘇明顏心頭一動,拿過這半截竹簡心翼翼地打開,果然是《九毒論》的下半卷,穀中所藏為《九毒論》的上半卷,師父為這殘卷尋覓半生,竟會在她手中。“這冊殘卷隻是見麵禮,公子不必有所顧忌,本宮所提的要求並非事,公子可再考慮些時日。”風戚染見他麵露猶豫之色,便知尚有餘地,轉身執起青洛的手,“改日再來拜訪,告辭。”
那之後過了很久,風戚染都沒有再找過他,直到某個黃昏,蘇明顏坐在梨樹下,梨花早已謝了,他望著枝頭,突然想起那個白衣烏發的身影,心中生出些莫名的期待來,正出神,侍女走到他跟前奉安公主求見。“請進來。”他語氣竟有些急促,然而風戚染並非是特地為他而來。她帶著兩個男子,一個血染滿衣,一個身中劇毒,而她自己,也已經是氣盡力竭。風戚染請他醫治這兩個男子,蘇明顏當即便答應了,他診了診二人的脈,“青洛公子失血過多,但未傷及要害,包紮之後好好休養即可。這位公子所中的毒……在下可暫時用藥壓製,想要解毒,還差一位藥材。”“差什麽?”風戚染急道。“摘星草,這藥材並不珍貴,卻不易得,長在大山之巔,隻可在夜晚采摘,摘下後藥效隻有一個時辰,過了時間便同一顆普通的青草無異。”“此處三麵環山,今晚本宮便去尋,勞煩公子醫治。”蘇明顏看她的神情,這個中毒的男子應當對她十分重要,後來他才知道,這個男子便是雲胥七王君書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