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是殺是留
緊閉的大門打開了一個縫隙,走出一個黑瘦的男子,雙頰凹陷,眼睛卻格外有神,警戒地看著胥漓。胥漓認識他,雖然見的次數不多,但他記得,這個黑瘦的男子是景王的親信,殷錚。“閣下找我家王爺有何貴幹?”殷錚眯著雙眼,多年練就的敏銳洞察力告訴他,眼前這個戴著麵具的年輕人不簡單。“在下隻是想有一處用武之地,不知是否能入得景王的眼。”胥漓目光不閃不避,從容答道。殷錚又打量了他一番,揮手喚出兩個人來,這兩人用黑布蒙住胥漓的眼睛,搜過全身之後把他扛在肩上進了王府。胥漓被人扛著,黑暗中的他有些驚訝,景王府上的戒備竟到了這樣的程度,實在是讓他沒有想到。走了不大一會,他被放下來,黑布也解下,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個衣飾精致,長相斯文的男子,胥漓彎腰一拜:“景王殿下。”風顏珹看了看他,“你想入我門下?”“是,不知在下是否能入得王爺的眼。”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好像已經成竹在胸。“下之大,隻這瑞京裏,可去之處甚多,閣下為何偏偏看中本王。”風顏珹坐到書桌後,把玩著一枚章子。胥漓笑道:“下雖大,但如今能稱之為強者,不過堯華、北奕兩國,北奕國內一王獨大,無其他王族能與之匹敵,且北奕王經營數十載,手下能人異士眾多,在下即便有幸入得門下,一時間也難有作為。而堯華新主登位不過數年,表麵國泰民安,卻處處暗流湧動,幾方互相牽製,各有千秋,都是求賢若渴,對在下來,機會更大。”胥漓見風顏珹雖然仍在把玩那枚章子,卻不再低著頭,抬起頭來饒有興趣地看著他。深思熟慮權衡利弊,是讓景王對他另眼相看的第一步,“在瑞京中,可選之處有陛下、長公主、端王、景王您和寧翼王。陛下身邊是最好的去處,也是最不好呆的去處,且不朝中賢臣良將甚多,隻陛下背後的長公主,和她培植的勢力,實在是不缺在下這樣一個無名卒。長公主好男寵,將眾多男子玩弄於股掌之中,在下實在難以接受。寧翼王誌不在朝野,況且近日在下聞他已住進公主府。再端王,端王雖然廣交下能人,但多者不精,門客眾多,卻無推心置腹之人。景王您深謀謹慎,身邊謀士門客稱不上多,卻個個都是忠心奇才,自然是在下的首選。”胥漓完,靜靜地站著等著景王的決斷,他所的,是一個自命不凡的門客,想一展才學的心理,風顏珹聽完,將手中的章子放下,道:“把麵具摘掉。”胥漓一愣,“怎麽,難道這麵具下藏著什麽秘密?”風顏珹眯起眼睛,雖然聲音和記憶中不同,但這身形,太像他曾認識的一個人。胥漓穩了穩心神,抬手摘下麵具,畢竟如今這張臉,已經看不出任何往日的痕跡了。風顏珹看到麵具下的這張臉,既鬆了一口氣,大笑道:“好一張妖媚的臉!怪不得你不敢去風戚染那!”胥漓心頭掠過一絲苦澀,不動聲色地將麵具戴好,風顏珹道:“良禽擇木而棲,是不是良禽,不是你自己了算,本王日後自會考量。且下去安頓吧。來人,仔細伺候著。”“多謝王爺。”胥漓又被蒙上了眼睛,但這回他不是被扛出去,而是坐在二人抬的轎椅上抬出去,這第一步,他成功了。
“公主,前麵有人攔路。”玉棋勒馬道。幾人催馬連夜趕路,蒙蒙亮時路上不遠處有一匹馬橫在當中,馬上坐著一個雙髻童。霍君離揚聲道:“孩,不在家好生睡覺,怎麽擋在路中間。”“奉安公主,我家主人有信給你。”童脆生生喊道,著翻身下馬跑到風戚染馬前,雙手舉著信,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地望著她。霍君離笑道:“喲,這娃娃可不得了,水汪汪的眼睛招人憐惜的很,再過十年段漠雲也及不上他。”戚染白了他一眼,接過信來,信封上書“公主親啟”,看字跡應該是蘇明顏,展開信來看得一驚,霍君離問:“怎麽了,莫不是瑞京出了事情?”戚染搖頭,“醫仙仙去了。”“那三公子豈不是要繼承應元穀。”霍君離喃喃自語,如果是這樣,就意味著蘇明顏要留在應元穀中,對他來可是個好消息。“墨書,你帶上這個娃娃,咱們先改道應元穀。”
“穀主,奉安公主到了。”“請進來。”蘇明顏將擦拭墓碑的手帕收起,不過片刻風戚染已在目之所及,霍君離非常識相的沒有跟來,因為他知道,這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戚染站在醫仙墓前,久久沒有話,蘇明顏道:“家師年事已高,壽終正寢,並無苦痛。”戚染點點頭,“我已找到你腿疾的根源,回去便安排人查探……”蘇明顏淒然一笑,“這種毒現在已無人知曉,師父走遍下,都找不到解藥……”“你知道是中了毒?”蘇明顏向來都稱自己的腿是先有疾,戚染以為他並不知道其實是毒藥所致。蘇明顏搖搖頭,“也是剛剛知道,師父臨終前才告訴我,可能他不希望我背負太複雜的命運吧。”戚染歎了口氣,“此去皎城,雖然沒得到寶藏的秘密,但是卻意外知曉了你的身世,你……”蘇明顏抬手打斷她,“我並不想知道。那些東西對我毫無意義。”一個被下了奇毒的嬰兒,身世能好到哪裏去呢,既然如此,又何必自尋煩惱。“好吧。如今你是應元穀唯一的傳人,往後如何,你自己思量。後一早,我會動身回瑞京。”罷,戚染便轉身走了,她沒有再看蘇明顏,避免自己感情用事,公主府有公主府的規矩,她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心軟。
蘇明顏看著她的背影,公主府的規矩,他很清楚,一旦踏進這個府門,隻有死了,才能離開。繼承應元穀,成為一穀之主,就意味著脫離公主府自立門戶,他不指望公主會念在往日情分上放任他離開,而留在公主府,就要放棄應元穀。當初進這個門的時候,他就知道,會有這麽一。
“如果他選擇離開公主府,公主真的會殺他?”霍君離看著風戚染站在窗前的背影,忍不住問。見她不答話,霍君離又問:“就不能看在他一心對你的份上破個例?顧青洛背叛,你尚且給他留一線生機,蘇明顏從沒有背叛過你,就不能饒他一命?!”雖然那一線生機沒能讓青洛活下來,但她至少沒有狠下心去殺他,霍君離並不是想重提舊事激怒她,而是蘇明顏並非因背叛出府,和從前的顧青洛簡直差地別,他不明白公主為何如此固執。“住口!”戚染怒道,霍君離的話讓她又想起師父留給她的字條:往事隨風去,為師替你把他埋了,不修碑墓,也就不必再掛懷。“我本就是個冷血的人,不過是多殺一個人,有什麽不一樣。”“當然不一樣!”霍君離吼道,“冷血是對死亡麻木,而你這樣是殘暴!是殺人取樂的殘暴!”“隨你怎麽想。”戚染淡淡應了一句。“不可理喻!”霍君離拂袖而去,他原以為風戚染雖然被人稱作玉麵修羅,卻不是個胡亂殺人的殘暴昏主;他原以為她和自己一樣,並非生而嗜殺,如今看來,倒是他看錯了。
戚染站在窗前,風吹過她的發絲,霍君離的怒吼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回響,她不想去解釋什麽,因為她並沒有想好問題的答案。隻是再沒有人,能在這種時候,始終站在她身邊,輕輕地上一句,“隻要公主開心就好”。合上窗子,她將思緒從那道記憶裏的青影身上收回來,如果蘇明顏選擇了應元穀,她會不會真的殺了他,戚染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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