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半個餃子，一個伴
不大的餐桌上，隻有一盤餃子，剛才便利店買的鎮江香醋，夏文斌隻給自己和周筱媛倒了平底的一小碟，給何靜依的醋碟裏，倒的多了些。
小時候，吃麵、吃餃子、吃湯包，何靜依都喜歡多倒些醋，直到今天，夏文斌一直記得。
一口咬下去，夏文斌說的三鮮餡餃子，吃起來，隻有一丁點蝦皮的味道，和滿滿的白菜幫和成的菜餡兒。若不是鎮江香醋的一點提鮮，發爛的白菜幫味兒，怎麽也遮不住……
夏文斌：“依依啊，好吃伐？”
何靜依，認真的點點頭，酒窩裏藏著一絲淺笑。這樣的苦日子，她不是沒有過過，以前挨打後，自己跑回家，總會在菜場轉轉，撿點被人踩過，看起來還能吃的菜葉、菜幫，和一點清醬，安慰自己，這是一鍋美味的韓式大醬湯。
何靜依；“嗯！好吃！”
夏文斌，搖搖頭，低笑著，他當然知道何靜依隻是嘴上說好吃，去了美國後，過得什麽日子，他不是沒有耳聞。這句好吃，隻是安慰他的。畢竟，她口中哢吱哢吱嚼碎白菜幫的聲音，就是這頓貧窮餃子最好的證明。
夏文斌：“你這個孩子啊，從小就懂事。有苦不說，有淚自己藏，給別人看的總是微笑的小酒窩。嗬。……來哦，我的媛媛，張張嘴，過年嘍，我們也吃個餃子。啊。”
夏文斌，夾了一半餃子，喂孩子般送到周筱媛口中。周筱媛合不攏的嘴角，一邊淌口水，一邊嚼著半隻餃子。
夏文斌一半，周筱媛一半，
周筱媛一半，夏文斌一半，
每個餃子，都是這樣分開吃，
她是他的伴，即使不再能清楚吐一個字，即使不再能對他“打是親罵是愛”；
他亦是她的伴，即使她相貌醜陋，容顏大變，他依然願意陪伴她，隻要她活在自己身邊，至少還有一份完整的幸福。
何靜依，放下筷子。看著麵前窮困潦倒，卻依然相愛的畫麵，不禁感動，更想知道周筱媛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何靜依：“姨夫，姨媽，什麽時候回國的？怎麽會……？”
夏文斌：“嗬，你姨媽在美國移民署待了幾個月，人家對她進行了教育，又辦理了遣散回國的手續，就回國了。”
何靜依：“她回來以後就這樣？”
夏文斌：“嗬嗬，人家美利堅可怕沾上她生病哦~回國後，你姨媽還是惡習不改，拿著你給她的幾萬美金，花天酒地，買漂亮衣服，炒股。兩年多以前，金融危機，被人割韭菜嘞！~~知道自己血本無歸的那天晚上，喝了很多酒，淩晨，突發腦溢血，醒來後就這個樣子嘞~~”
何靜依：“腦溢血……？那，沒帶姨媽去做做複健？”
夏文斌：“咱們家什麽情況，你從小就知道，姨夫那點工資，在申城這種地方，也就能吃個飯，交個水電煤。你姨媽住院花了不少錢，欠了一屁股的債，要不是你先生給了幾萬美金，我和你姨媽可能都活不到現在了。嗬嗬。”
何靜依：“我……先生？景琛？”
夏文斌：“我不知道你先生中文名字叫什麽，來給我們送錢的隻說是江先生給的，我再多問一句，來的人隻說是你的先生，不想再多說。姨夫知道，你在我家這幾年，是我們對不起你哦，你姨媽這樣，也都是她自己的錯，是吧，媛媛？嗬嗬嗬……”
夏文斌自嘲著，又塞了半個餃子給周筱媛。看她口水橫流的，吃的倒是算開心。
何靜依：“姨夫，你怎麽……不給我打電話？姨媽這樣，你不是很難過？建雲呢？她過年不回來嗎？”
夏文斌，邊給周筱媛擦嘴，邊幫著她把半個餃子咽下去。臉上，不再有輕鬆的笑。
夏文斌：“建雲這個敗家孩子，高中讀完，怎麽勸也不繼續讀了，拿了家裏點錢，自己一個人跑到蘇北工廠去打工了，聽說還和一個小癟三住在一起，唉。姨夫，沒有精力管她了呦，自己的人生，自己管吧~~媛媛呀，吃飽了吧？”
周筱媛：“嗯嗯！……”
夏文斌：“大年初一還有兒女來看我們，儂開心伐？”
周筱媛：“嗯嗯！……”
夏文斌：“哎呦，擦擦。你看看，你以前對依依又打又罵，如今來看你的，不是親生女兒，倒是你的外甥女誒！~你後悔了伐？”
周筱媛：“嗯~~！！嗚！！~~~”
夏文斌一句“後悔了嗎？”出口，周筱媛在輪椅裏，低嚎起來，嘴角的口水流淌的更多，僵硬的右手顫抖的厲害，
或許她在反駁夏文斌的話，
或許她真的後悔，
看著周筱媛口水淚水混雜的臉，夏文斌，邊給她擦拭，自己也輕聲抽泣起來，眼眶裏一片紅濕，
他一直是清醒的，也一直覺得，沒有把何國梁和周筱婷唯一的女兒在自己手裏照顧好，是他們的不好。
可他隻有這個能力，能盡的隻有這份心，如今，潦倒到極點，人生尷尬到極點，竟是多年前愧對的外甥女來孝敬他們，在大年初一的早上。
或許那隻是碰巧遇到，可能夠再次坐在一張桌上吃飯，沒有嫌棄他的一貧如洗，爛菜做的餃子，他已經很感激，很感激上天賜予的這份來之不易的緣分，大年初一的團聚。
夏文斌：“哎呦，儂哭撒啦？擦擦，擦擦，新年嘞，咱們不哭哈，運氣不好嘚。嗬。”
“嗡……嗡……嗡。”
何靜依大衣兜裏的電話，催促著響起。來電顯示上，當然是少不了一顆紅心的那個人：江景琛。
起身離開餐桌邊，走到客廳的沙發邊，柔聲接起電話。沒等自己先開口，電話那頭已經急的不行。
江景琛：“還要待多久？”
何靜依：“嗯？什麽？”
江景琛：“我在弄堂口，這裏不讓停車，警察蜀黍貼了兩張罰單了。現在正在寫第三張。你先出來，我們找個地方停好車，再回來好不好，嗯？老婆~”
小獅子撒嬌的一聲老婆，何靜依同樣把持不住。嘴角淡淡的笑起來，柔聲說著，
何靜依：“嗯，我現在出來。待會陪我回來一趟，好不好？”
江景琛：“好~快出來，我等你。……警察先生，我們馬上就走，一分鍾。”
何靜依：“噗嗤。……姨夫，我出去一趟，一會再回來。”
何靜依說完，往門口走去，畢竟，她真的打算很快再回來。
夏文斌，忙放下筷子，一瘸一拐的跟了出來。
夏文斌：“依依啊，你先生來接了吧？姨夫和姨媽挺好的，快回去吧。”
何靜依：“我待會回來，等我哈姨夫。”
夏文斌：“依依啊！唉，這孩子。”
何靜依，不敢再耽誤多一分鍾，邁開細長雙腿朝弄堂口跑去。她會回來，會提著年貨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