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初雪:小景,好想你
書房的門,被輕聲打開。
江林風,拖著穩重輕緩的步子,走近窗邊,走近兒子身後。
拍了拍兒子堅實的脊背,
用力的攬起他的肩膀,
把他從家法算盤上扶起身。
膝蓋腫痛未緩的江景琛,
半曲著雙腿,
等待著生理極限的慢慢恢複。
在那以前,他的高度,恰好和江林風平視。
攬過高大堅實的兒子,江林風,
疼惜的愛撫著兒子的後腦、脊背、肩膀,
多少年,
他沒有這樣的機會寵愛過他。
作為父親,
他好想念這樣的溫存,
這樣的滿懷擁抱。
上一次,大概還是江景琛未成為小學生的時候了……
感受到父親深沉的愛撫,他動了動微曲的雙腿,向前挪著步子,欠下高大的身形,攬上父親的腰身,這樣的擁抱,他也許久未感受過。
都說父愛如山,可對江景琛這個獨生子來說,江林風的父愛,何止是一座山,
那是一整個世界,
深愛他的世界,
帶他邁入雲端的繁華階梯,人間聖境。
默聲的擁抱,在暖烘的暖氣邊,持續了良久,隨著江林風一聲深沉的低笑,一掌寵愛的輕拍,彌補過去20年的擁抱,緩緩暫停。
他扶正了兒子的肩膀,身形,用力的捏了捏堅實的臂膀,厚實的手掌,滄桑的撫上年輕、蓬勃的俊臉,
江林風:“琛兒,你長大了,Daddy知道你能做好,家法……”
江景琛知道江林風想說的話,可他不想,不想父親破了他自己的規矩,江家的家法嚴厲,可也承載了多少次深徹的思考,思忖。
身痛,無妨,
若是因為無規矩不成方圓,帶來了心痛,那才是包括他自己都不願意看到的。
作為兒子,他很快堵回了父親的話。
江景琛:“Daddy,No。家法,我會好好的繼承下去。我很痛,但我很清醒。這次,有公事在身,不然,還挺想您的鞭子的。您活動活動筋骨,我可以活活血,哼。”
江林風,在兒子的俊臉上,給了一記寵愛的掌拍。
麵前的高大,依然是他深愛的兒子,寵愛的琛兒。父子之間,從未有過嫌隙,從未……
江林風:“哼,臭小子!……在想什麽?”
江景琛,慢轉回身,望著未落雪的深冬肅蕭,雙手插進短褲兜裏,微蹙眉心。剛才的回憶裏,他依然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
那個日子,在他腦海裏,
那麽模糊,那麽不重要,甚至連個影子都沒有,
可在某人心裏,
那麽清晰,那麽重要,那個畫麵,大概時常浮現……
江景琛:“Daddy,你知道我不會濫情,不喜歡的,我從不會給不恰當的暗示,甚至,我會遠離。
錢楓,我從未對她動過心思,跟錢冰我們三個人在一起的有限時間裏,我甚至從來沒有和她並排走過路,永遠都和冰跟在她後麵跑,從未越界,從未超越。可她,為什麽會對我這樣?甚至畸形到要來騷擾我和依依的感情。”
窗邊的夜色裏,江林風,輕蹙眉頭,他有些不惑,有些不解,兒子口中的故事,和他從鬱景那裏聽到的版本並不一致。
江林風:“琛兒,你確定,沒有對錢楓做過任何暗示,或是,任何……不當的舉動?哪怕是酒後,或是衝動?”
江景琛,側目看著父親,這深深的疑問,他好困惑。困惑的不是自己的行為,而是父親的質疑。他語氣有點加重的,把父親的話反駁了回去。
江景琛:“Daddy!!~~怎麽可能!我是什麽樣的人,您不知道?在依依以前,我從沒碰過女人,連接吻都沒有!我又怎麽可能對我兄弟的姐姐做出不當的舉動?!而且,我什麽時候會把自己喝醉??又從何而來的酒後亂性?!”
江林風,站在窗邊,越來越看不懂……
江林風:“琛兒,Daddy再問你一次,對錢楓,你確定,沒有?”
江景琛:“沒有!!~……何靜依以前,我沒喜歡過任何人,吻沒接過,g沒上過!何靜依以後,往後餘生,我隻想愛她一個人,也隻會愛她一個人!在我眼裏,這世界上,隻有一種女人,何靜依款!
錢楓?唉……我怎麽可能喜歡她~如果有1%的可能,你和媽咪給我安排的相親對象,我早就挑一個了!唉!”
江景琛,煩躁的攏著額前的小獅子劉海兒,亂蓬蓬的七扭八歪,像極了他的心情,煩亂。
他不自覺的大步挪動一下,竟帶起一陣劇痛,疼的喊了一聲,疼的跌坐在窗邊。
江景琛:“啊!……嗯……”
江林風,一把擎住了江景琛的跌坐,扶他坐穩在飄窗邊,恭敬的拾起地板上的算盤家法。高舉回書架上,長長的錦盒裏。
錦盒旁邊,
隱藏著一隻青花瓷瓶,
紅綢布,
包裹著瓶口的軟木塞,
“乒”的一聲打開,
濃鬱的草藥味兒,
溢滿窗邊。
江林風,點開書桌上的古銅台燈,借著紅綢布裏沾染的一點藥膏濕潤,輕輕擦拭著江景琛青紫的膝蓋,布滿深深血印的膝蓋。
濃鬱的草藥,粘滑的膏方,點點均勻的敷在膝蓋的傷口上。父親深深的愛,他一直了然,一直受用,往後,他想繼承到自己的兒子,兒子的兒子……
江林風:“琛兒,Daddy相信你的為人。但,和錢家的交往,交給Daddy。江家和錢家的盤根錯節,有太多的曆史和微妙。以後,我會讓你慢慢知道,現在,你隻要做好晚輩就好。關心,記掛,你昨天做的很好。那一耳光,你知道Daddy的用意,嗯?”
江景琛:“我都知道。可錢楓……”
紅綢布的藥瓶塞,停滯在半空,朝江景琛頓了頓手掌。他當然知道兒子擔心什麽,而昨天,他已經處理了這件事。
江林風:“你的擔心,也是Daddy的擔心。昨天,我和老錢已經說好了。錢楓,會收斂的。她是公眾人物,更是國家公職人員,如果真是她做的,那著實不妥,無須她父親,我也會教訓她,並且,老錢不會對我說一個不字。嗯?”
江景琛:“您是說,依依的事,不是她做的?”
江林風:“我不確定,至少現在沒有明確的證據指向她。我看到的,隻是一個強勢女人的膨脹,麵對依依那麽嬌柔的孩子,她當然會想趾高氣揚一番。
所以,你要教依依強大起來,她內心的堅強,在適當時候,可以爆發出來。有你在,有我在,她想怎麽爆發都行,麻煩,我們來收拾,嗬,嗯?”
江景琛,低笑一聲,提到依依,他總有揚不完的嘴角,數不盡的甜蜜。
江景琛:“嗤,她就是太溫柔,太容易被人欺負了。所以,我想以後讓她管管風景基金就好,她受委屈,我見不得。對了,下周,我帶依依回美西,風景基金的例行年會,我想讓大家慢慢認識她,對她有好處。”
江林風:“嗯,做得好。但是,別小瞧了我兒媳婦,從她15歲,我看她長大,她可未必有你想的那麽嬌弱。”
江景琛:“每次一提15歲的兒媳婦,我就覺得我不是親生的,嗤。”
江林風:“臭小子!那是因為,我寵愛你沒邊兒,你早就忘了親生的感覺是什麽了!……對了,今年是風景基金創立25周年,找個小景的物件兒,作為拍品,嗯?”
江景琛:“……哦。”
江景琛,側目窗外,剛還和父親的聊趣對話,戛然而止。他膝蓋上的紅布藥塞,也停滯在膝蓋的青紫裏,書房裏,
一度寂靜,
一度哽咽,
一度,輕泣……
江景琛,想強咽回喉間的哽咽,卻在這個夜色裏,難以咽回,時光難倒的淚水,順流而下……
他很久沒有這樣哭過,
更沒有在父親麵前這樣哭過。
他微顫著雙唇,淚眼朦朧,膝蓋間的疼痛,更刺激著他的淚水滾滾而下,
江景琛:“Daddy,我好想媽咪,好想……嗚~嗚~嗚~”
高大的兒子,在窗邊,
哭的淚流滿麵,
哭的不成樣子,
哭到胸前起伏,
哭到上氣不接下氣……
江林風,一把攬過兒子哭泣的身形,
埋進自己的懷裏,
埋進自己的愛裏,
因為,他也好想他的小景,他想掩飾他已淚眼縱橫的麵龐……
江林風:“琛兒……是Daddy的錯,是我沒有照顧好她,是我不應該和她發脾氣,那樣,她就不會要去那麽僻靜的地方采風,不會遇上大地震,不會葬身在那兒,嗚!~~”
這個肅蕭深冬,父子倆坐在窗邊,抱頭哭泣,鬱景去世以後的淚水,這是第一次,在父子倆的相擁間爆發、噴湧。
他們哭泣了良久,
哭到雙眼通紅,
哭到無力顫抖,
哭進時光難倒的愛恨裏……
窗外,忽然飄起雪花,那是這個肅蕭冬天的第一場雪,片片雪花,無聲靜落在窗麵上,
那麽輕,
那麽柔,
好像愛人的手,撫上彼此的臉龐,
輕泣,
微撫,
摯愛,
思念……
這個初雪的夜晚,在兒子睡著後,江林風掀開被角,再次給兒子塗了一層蘇家祖傳的金創藥膏,看著兒子沉睡,他才放心回到自己的房間。
初雪,沒有在這個淩晨停止。
厚圓的指尖,輕撫上窗麵,
每落一片雪花,他就跟隨那小白的倩影撫上去,
每落一片,撫上去,
每落一片,再撫上去,
直到,窗麵上留下他的點點指印,
直到,他穿戴好大衣,圍上小景為他挑選的那條羊絨圍巾,
“哢吱,哢吱”,
他踩上淩晨布滿初雪的街道,
腳印,
那麽新鮮,
那麽唯一,
他知道,這場雪,一定是小景回來看他帶起的白色微涼,
一定是小景,在窗外,聽見了父子倆深切的思念,
她也好想他們,好想重回窗麵的這一邊,
和他們父子相擁,
輕泣,
相愛,
熱愛……
思念,
可以是透明的,
可以是微涼的,
更可以化作觸手可及的雪花,
輕貼臉龐,
覆滿頭頂,
縈繞身旁,
跨越時光……
雪地裏的江林風,
低眉,
微笑,
他含胸對自己說著,
“小景,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