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鳴鳳棲青梧
沐雲瑤隨著金夫人回到後院，已經有許多人上門恭賀。
巡撫夫人麵上帶著燦爛笑意，剛才的賞賜沒有她的份，但張巡撫被賞賜了藍翎，這對外放的官員來說，可是極珍貴的賞賜。更重要的是，這份功績是白撿來的，如何能不高興？
金夫人同樣被人圍著恭賀，她剛剛被封賞了九品誥命，這些人不管心中有多嫉妒，麵上都要真心實意的恭賀。
一番寒暄足足進行了一個多時辰，巡撫夫人才安排眾人入席。
沐雲瑤的位置被安排在金夫人一側，許多人說話間都衝著她微笑點頭。
沐雲瑤麵上帶著七分高興、三分惶恐，始終微笑回禮，讓一側的金夫人看的暗自讚歎不已。這個丫頭，真是聰慧的讓人心驚，自己還擔憂她受了聖上的賞賜之後，會得意忘形，看來白擔心了。
宴會熱熱鬧鬧，沐雲瑤卻吃的心不在焉。蘇青梧的到來，讓她的心緒不停地起伏，那些被壓在記憶深處血粼粼的過往翻湧上來，想一下就覺得痛徹心扉。
“雲瑤，你的臉色怎麽那麽難看，可是手疼的厲害？”金夫人心中歉然，來的時候隻顧著激動了，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手受傷了。
“沒什麽，隻是覺得有些心口發悶，夫人不必為我擔憂。”
“若是覺得實在不舒服，可以到院子裏去透透氣，旁邊便是小花園。”
沐雲瑤點點頭，卻是沒有動彈，堅持等到宴會結束。
門口，錦蘭和錦巧立在馬車旁邊，見到沐雲瑤臉色不好的走出來，連忙上前將她扶住：“小姐，您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走吧。”
上了馬車靠在迎枕上，沐雲瑤的臉色驟然雪白，她捂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仿佛這樣能讓心中的痛楚消散一些。
馬車經過金陵橋，沐雲瑤止不住叫了停，捂著胸口跑到河岸邊嘔吐了起來。
錦蘭和錦巧大驚失色：“小姐，您這是怎麽了？可是吃了什麽不對付的東西？”
剛才的宴會上她根本沒吃多少東西，這會兒也吐不出什麽，可她就是覺得惡心，好一會兒，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金陵橋。
“小姐？”
“我吹一會兒風，你們在下麵等著。”
“……是，那小姐小心一些。”
此時，天色將晚，還有紅色的流霞沒有完全消退，映襯在河麵上，泛著粼粼的紅光，猶如她記憶中滿身血跡。
一想到蘇家，她心中的恨意就難以自持，那是籠罩了她一生的噩夢，讓她時時刻刻不得安寧。
沐雲瑤閉上眼睛，緊緊地握起拳心，掌心的傷痕掙破，頓時鮮血淋漓。她若是以這個狀態去見娘親，娘親定然擔憂萬分，所以要努力調整過來。
沐雲瑤強迫自己去想蘇家，一遍遍的想，將她所有恐懼的記憶都翻找出來，自虐一般的在腦海中回放……
掌心的疼痛被心中的疼痛蓋過去，被蘇青梧的到來戳破的心髒也漸漸覆上一層盔甲，擋住上麵淋漓的傷口，讓她看上去依舊完好無損、盎然無恙。
良久，沐雲瑤才睜開眼睛，天色黑下來，流霞消散再無一絲痕跡，她輕輕地揚起唇角，笑容比之前更加圓滿、甜美。
若不是蘇青梧突然到來，她竟不知道自己恨蘇家的同時，也深深地恐懼著，如此也好，意識到了恐懼，總能慢慢的克服，現在她不就做的極好了嗎？
“蘇青梧，蘇青梧……寒螿愛碧草，鳴鳳棲青梧，還真是誌存高遠……”
“想不到沐姑娘竟然知道我名字的出處。”一道含笑的聲音突兀響起。
沐雲瑤猛地轉頭，正看到蘇青梧從金陵橋另一側緩步走上來，他麵上帶著溫文的笑意，一如他的聲音，柔和如水、溫潤如玉。
蘇青梧也看著沐雲瑤，其實他已經站了許久，從沐雲瑤剛剛下馬車的時候，便站在對岸看著她，越是看那股違和感越是強烈。
她記得自家妹妹十三歲的時候，雖整日找他抱怨嬤嬤教導規矩太過嚴苛，但大多數時候卻全然一派快樂無憂。而眼前的少女，她身上仿佛極力壓製著什麽，那種感覺太過強烈，隻是看著就胸口發緊，讓他不由得生出幾分探究的心思。
這樣的情緒來的太過突然，一閃而過之後被他壓了下去，理智的提醒著自己，眼前的少女不會和他有絲毫的交集，沒有必要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浪費時間。可聽到她念出自己的名字，還說出寒螿愛碧草，鳴鳳棲青梧，腳步便不由自主的走上橋麵。
沐雲瑤行禮：“見過蘇大人，小女一時間失言，請大人贖罪。”
蘇青梧打量著她，眉心再次動了動，眼前的人氣息溫婉，唇角帶著清淺的笑意，和那些見到她的女子沒有什麽太大區別，仿佛之前的異樣都是他的錯覺：“姑娘又沒有說錯，何罪之有？我的名字的確是出自那兩句詩。”
“多謝大人寬厚，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家了，告辭。”
“不知道沐姑娘手心的傷什麽時候能好？”蘇青梧含笑問道。
“我每次受傷，傷口恢複的極慢，如今天氣也熱，想來半個月的時間才能好吧。”再過一月，便是蘇青梧祖母的壽辰，等到她手上的傷口好了，時間也來不及了，再者說，想讓傷口好不容易，想讓它不好，有的是辦法。
果然，蘇青梧麵上閃過一絲失望：“實在是可惜了，我曾經見過一副錦繡山河的雙麵繡屏風，繡工驚人、猶如天造……”
沐雲瑤麵上神色如常：“那蘇大人可以找繡製這麵屏風的人幫忙，想來令祖母會更加高興。”
“不少人都在找那個繡製屏風的人，可惜一直沒有找到。”
“那可能是緣分不到吧，時間不早了，娘親還在家等著我，民女告辭。”沐雲瑤說完，直接轉身下橋。
蘇青梧動了動手指，看著沐雲瑤離開的背影沒再做聲，她離開的那般匆忙，仿佛是在懼怕自己。在京都受慣了追捧，驟然被人嫌棄竟然覺得新鮮。
沐雲瑤一下橋，錦蘭和錦巧連忙迎上來，看到她的臉色恢複了正常，不由微微鬆了口氣：“小姐，您沒事吧？”
“沒什麽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