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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孽種

  我娘是個傻女,十八年前順著黃河遊蕩到了九星灣。


  秦春生是最先看到我娘的男人,當時我娘正裹著滿身黃泥在生吞一條兩尺來長的黃鱔。


  膳血猩紅,順著娘蒼白的嘴角往下流,一直流進隻能遮擋半個胸脯的破棉襖中。黃鱔還是活的,活生生的被我娘一口一段的吞進肚子裏麵。


  秦春生開始還很害怕,可是當我娘對著他淒然一笑的時候,他的人就是中了魔怔一般,再也不覺得我娘有多可怕,上前拉著她的手把我娘領回家。


  三天後,秦春生就和我娘成了婚。


  梳洗幹淨,穿著大紅嫁衣的娘親,比九星灣最好看的娘們還要美豔三分。村裏不知多少人羨慕秦春生的豔福,卻沒人知道秦春生壓根就沒能如願。


  無論秦春生怎麽哄怎麽騙,我娘都不讓他碰身子,一旦秦春生強來,我娘就會發瘋,又撕又咬力氣大的出奇。


  秦春生無奈,隻能一忍再忍,變著花樣的待我娘好。


  可誰知道,還沒等他哄得手,我娘的肚子居然一天天的大了起來,這下秦春生再也無法忍受。


  雖然他們秦家需要傳宗接代,可是這來曆不明的野種是絕對不會要的。


  鄉村守舊,光是莊稼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而且那時候人窮,九星灣的人更窮,多一口人就多一口飯,誰願意養別人家的野種。


  秦春生本來就不是什麽純良之輩,便找人配了墮胎藥,放在雞湯裏端給我娘喝。


  我娘腦子不清楚,平時秦春生給她啥她就吃啥,可就在秦春生端給她這碗雞湯的時候,她沒有伸手去接,反而直勾勾的盯著他看。


  “你要讓我把孩子生下來,我就和你做真正的夫妻。”


  正是這句話,令秦春生暫時放下了鬼心思。


  我娘生我時難產,秦春生故意拖著不去找穩婆,一直折騰到後半夜羊水破裂,我娘才憑著自己的一口氣將我生了下來。


  生下我娘也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掙紮著坐起來喂了我幾口母乳就去世了。


  我娘死後,秦春生把滿腔恚怒全部發泄在我身上,決定連夜把我送走。


  所謂送走,並不是把孩子送給別人是撫養,而是送給黃河大王,裝麻袋裏沉黃河。


  小嬰兒骨頭都是軟的,等麻袋被水腐爛,屍體也早就被魚蝦分食,連骨頭都剩不下。


  做這事之前秦春生先給自己灌了半瓶燒酒,然後將我往麻袋裏一塞,拎著就往黃河邊上走。


  到了黃河邊上,秦春生尋了處人跡罕至的水彎,就在他準備將我沉進去的時候,忽然聽見一陣嘩啦啦的水響。


  抬頭一看,一艘烏篷船正從河心飛速駛來,很快就開到秦春生麵前。


  船頭站著一個女人,全身上下都被黑布包裹的嚴嚴實實,臉上還蒙著黑布,隻露出一雙陰森閃亮的眼睛,死死的盯著秦春生看。


  秦春生被看得發毛,一動也不敢動。


  “今個,你要是把這孩子送走了,你們秦家包括整個村子的所有人都要為他償命。”


  女人的聲音沙啞陰冷,聽得人不寒而栗。


  “你是誰?”秦春生硬著頭皮問道。


  “我是誰你不用管,我來這裏是想告訴你,這孩子的命黃河大王不收。”


  說完這句話,也不見黑衣女人有所動作,烏篷船又掉頭駛向河心。


  一邊駛一邊向下沉,正好到河心的時候,整個的沉入水中消失不見。


  午夜的烏篷船,蒙麵的女人,陰冷的語氣,處處都透著詭異。


  黃河邊上的守舊山村少不了關於黃河的神鬼傳說,從烏篷船現身的時候,秦春生的酒就醒了一半,等看到烏篷船又整個的沉進了水底,嚇得酒全醒了。


  再也不敢停留,提著麻袋掉頭往家走。


  回到家,秦春生把麻袋往床上一扔,也不管我死活,趕緊給喝酒壓驚。


  灌了一整瓶燒酒進肚後,秦春生倒頭一栽,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屋子裏起了陣陰風,把秦春生給凍醒了,就想著去床上扯被子。


  用手一扯,被子是又黏又濕,仔細一看手上全是血。


  再朝床上一瞅,床頭上我娘正抱著我在喂奶。察覺到秦春生的眼神,我娘對著他露出一個詭異無比的笑。


  秦春生頓時兩眼一黑,直接昏了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外麵已經天色大亮,爬起來就往外麵跑。


  昨夜的恐怖場景曆曆在目,此刻秦春生心裏隻有一個念頭,趕緊去鎮子上找端公。


  鎮子上的端公姓胡,叫胡紫芝。年輕時做過道士,跑過江湖,回來定居後又做起了端公。


  秦春生哆哆嗦嗦的把我娘詐屍的事說了一遍,胡端公卻是一個字都不信。


  說他八成是黃湯喝多了,看花了眼,這世上哪有那麽多鬼祟。還要他節哀順變,既然孩子的娘已經去世,就該早點入土為安,把孩子撫養長大。


  見端公不信,秦春生扯著他的袖子就往家裏趕。


  到家一看,我娘的屍體安靜的躺在床上,還是死前的模樣,而我則是躺在她懷裏,閉著眼睛呼呼大睡。


  看起來一切如常,可是隻有秦春生自己清楚,我根本不應該躺在我娘懷裏。


  床上的麻袋還在,除非有人幫我解開,否則我這個剛出生的小嬰兒絕不可能一個人爬出來。


  但是這事他沒法和端公說,就算我是野種,那也是一條人命,他要將我裝麻袋裏沉黃河,是殺人犯法,要吃槍子的。


  無奈,秦春生隻好遵從端公的吩咐,趕緊將我娘下葬。


  至於我,這會兒他是決計不敢再將我送走了,隻能暫時先養著。


  這一養,就是十八年。


  ……


  上麵這些事,都是秦春生臨死前躺在病床上親口告訴我的。


  秦春生說他憋了半輩子,死前想求個解脫。而他的死對我來說,也同樣是一種解脫。


  過去的十八年,我身上的傷就沒斷過。


  動不動就拳打腳踢,惡言惡語,喝多了更是直接抄家夥揍我。


  別人家的孩子在外麵受了欺負還有家長可以出氣,而我這個野種就是在外麵被人打死,他也絕不會找人理論。


  也正是因為這樣,我在村裏人人都可以欺負。


  在他得病的這幾年,我遵從孝道,對他照顧的無微不至,卻從沒有聽他說過半句好話。


  還好,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今天他終於醒悟了。


  “秦玦,你恨不恨我?”


  “不恨。”我想了想說道。


  不管他有多不情願撫養我,總之我秦玦是靠著他才活到現在,沒有他也就沒有我,相反我還很感激他供我讀完了初中。


  聽我說不恨他,秦春生慘白的臉上擠出一抹笑意,繼而向我提了一個請求。


  “秦玦,你娘曾經答應過我,隻要把你生下來就和我做真正的夫妻,現在你已經長大了,在我死後……你能不能把我和你娘葬在一起?”


  (說下,我寫書比較認真,狀態好的時候會多更,希望大家能夠一直支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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