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一章 放我一馬
春末夏初的空氣裏總漂浮著香甜的氣息，柳念初知道，西屋院子裏的那棵老桃樹一定結滿了果子，今年初春，光禿禿的枝丫上，嫩葉還在打著苞兒，花兒卻爭先恐後地開了起來。她這樣想著，心裏卻也犯起難來，雖說在家裏她也是備受父親的寵愛，可是這西屋裏住著的可不是別人，卻是自己最深惡痛疾的小媽。
說什麽名義上的小媽，柳念初卻從來沒這樣叫過，她心裏始終覺得，是這個狐媚子讓自己沒了媽，如果不是當年那場火災，她如今也能像妹妹一樣，依偎在母親的懷裏，嘟囔著明天該紮一個什麽樣好看的頭發……
可是十五六歲的年紀正是貪吃的時候，一想起院子裏那些個果子，柳念初像是下定了赴沙場的勇氣，她抿了抿嘴，突然扭過頭來對身邊的丫頭說：
“婉兒，去廚房裏把裝菜的那個大筐搬來！”
身後的丫頭應著，扭頭卻差點笑了出來，她家這小姐，每年摘個桃兒都把這裝菜的筐搬來，可是還摘不到小半筐，準是又要從在樹上吃飽了下來的。
這頭呢，念初還想著怎麽把那並不存在的一筐桃子處理掉：
“等我把桃子摘下來了，先給爹送一些過去，再給表嫂送一些，哦，還有奶媽她們家，自然也是要送點過去才是可以的，剩下的就是我的啦，我可以吃一些，再留一些做糕點……
啊！不如今年試試用桃子釀點酒來？可是要怎麽做才好呢……哎呀，總之就是不要讓那個狐媚子有的吃就好了!”
這樣一邊想著一邊往西屋走去……
剛走到西屋大門口，就碰著正要出門的葉書宜，書宜見著她，並未有絲毫驚訝，隻是向旁邊微微欠身，給她讓出一條進院子的路來。
念初一見著書宜就氣不打一出來，可是畢竟今日有求於人，也沒有說出往日裏那些過分的話，隻是冷冷地瞥了書宜一眼，徑直走了進去。
書宜本想寒暄一下，見念初仍是心存芥蒂，也隻好把到嘴邊的話憋了回去，隻是問了身邊的李婆婆一句：
“馬車備好了嗎？”
“太太，什麽時候……”
“李婆婆怕是忙忘了吧，我昨日說過要去莊子上新來的幾塊布料，快去吧。”
“好的，太太。”
恰巧這話被念初聽到，心裏一陣竊喜，腳上更是加快了步子……
這邊書宜和李婆婆坐在馬車上，李婆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婆婆，你我早已不是普通奴仆，您要是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太太，昨個兒不是才去過莊子上嗎？”
“婆婆，難道這麽多年來您沒看出來？念初年年都來我們院子裏摘桃子，她一直對那年的火災耿耿於懷，我若是待在院子裏，隻怕她摘個桃兒也會不自在。”
“可是太太，當年大太太的死也怨不得您哪，再者，念初小姐怎麽說也該遵循個長幼有序，可她每次見您都不行禮，那理想是大戶人家的孩子……”
“好了，婆婆，我知道您是在替我著想，但是不管怎麽說，當年要不是姐姐救我，我哪裏還能在這馬車上和您說話呢？我這條命就是姐姐給的，說到底我還是欠念初一個母親。念初這孩子挺不錯的，這是對我有些誤會罷了，何必計較這些呢？這樣的話，還希望婆婆以後不要再說了。”
“知道了，太太。”
念初滿心歡喜地往院子裏走，煞有模樣地翻身上樹。
“哎呀，小姐您可慢著點兒，這要是哪兒磕了碰了，我怎麽和老爺交代啊……”
婉兒在樹下著急著。
這桃樹在院子裏長了這麽多年，似乎備受束縛，想要衝破這牢籠，有好幾根樹枝竟已經長到院牆外麵去了。
念初在樹上看來看去，嘴裏忍不住抱怨著：
“今年的桃兒結的還挺多呢，可是好小哦！”
她不得不往更高處爬去。
“哎呀，小姐小姐……別上去了……多危險啊……”
念初壓根兒聽不清婉兒在樹下說了些什麽，隻是自顧自的，快到院牆的位置時，終於看到了自己滿意的，她忍不住伸手去摘，隻是這幾個桃兒恰好長出了院牆，弄得念初滿頭大汗。
“就快摘到了……”念初小心翼翼地夠著，指尖每靠近那麽一點點，念初心裏就多一分歡喜。
眼看著就差那麽一點點了，突然，樹枝像是被什麽拽動了一下，剛要夠到的桃兒就沒了蹤影，隻有樹枝在微微亂顫。
念初氣急敗壞，非要看看是誰和他過不去！
她雙手撐住院牆，探出頭來，果然看到一個男人站在牆下，手裏正拿著一個桃子。
“喂，你這人怎麽這樣無禮，誰叫你摘我家果子的？！”
那男人一驚，望望四周的街道，並沒有見到什麽人，以為是自己近日來勞累的很，所以出現了幻聽，於是搖了搖頭準備走。
“上麵！”
這男人抬起頭來，這才看到趴在牆頭的柳念初。
念初一見這男人，隻覺得他長得清秀得很，竟是生不起氣來，隻是愣愣得望著。
“小姐……小姐？”
念初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啊？”
“小姐你可是在叫我？”
“啊，是是是……”
“不知這位小姐有何事？”男人一臉疑惑。
“嗯……就是那個……你……”
“什麽？”
“你……你摘的果子……”
“如何？”
“那果子……那果子是我家的……你……為何……為何摘……”念初小臉憋得通紅。
“啊，對不起，小姐，我初到此地，不識人戶，覺得口渴了，便摘了這桃子，多有冒犯。”
男人說完，伸手在上衣的口袋裏找著什麽，好一會兒才說道：
“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今天出門得急，沒帶錢，這樣吧，小姐若是不介意，明日可派人到我哪兒去取。”
念初沒太反應過來。
“哦，對了，我叫陳若安，是六安一中的老師。”那男人說完就走了。
“什麽……”念初一臉難以置信得趴在牆頭。
“小姐？小姐？小姐你沒事兒吧……”
婉兒見念初遲遲沒有下來，自己又不敢爬上去，在樹下急得直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