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2:【蘇黎】照顧他
魏尋默默地轉身出去。
蘇黎原本靈魂出竅一般立在床邊,眼神怔怔地落在男人憔悴的臉上。
聽到這聲呢喃,神志尚未完全恢復,她的身體已經情不自禁地彎下去,一手抓住了男人冷硬寬厚的手掌。
「陸宴北??」
她低啞出聲,一開口,眼淚便猝不及防地滾下。
晶瑩灼熱的淚珠兒落在男人粗糲的手指間,碎落散開。
男人濃密的眼睫,好像突然間顫抖了下。
「陸宴北??」蘇黎吸了口氣,壓著胸口的梗塞,語調也清明了些,「我是蘇黎,我來了??你快醒來吧??」
昏迷中的男人自然無法回應,但緊蹙的眉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散開,好像吹皺的湖水又逐漸歸於平靜。
她握著男人的手,起初是她指尖用力,可過了會兒,明顯感覺到他的手指逐漸合攏,緩緩將她柔軟的手攥緊。
蘇黎落下視線,看著他指尖輕微的動作,又連忙抬眸看向他的臉。
「陸宴北,你是不是聽到我說話了?你聽得到我說話對不對??」
她以為男人醒來了,可等了好一會兒,那雙眼眸依然緊閉。
才短短几天沒見,他的模樣變化好大。
臉色憔悴,唇瓣無光,連眼窩都越發深陷,顯得五官更加立體深邃。
他這樣昏迷不醒,極有可能是失血過多導致。
蘇黎愣了會兒,突然想起什麼,坐起身,要把手指抽出。
然而,昏迷中的男人也保持著佔有的姿勢,竟極為敏銳地收緊力道,將她的手拽著不放。
「黎兒??不要,走??不要——」
男人眉心再度擰緊,乾枯的唇瓣模糊低語。
蘇黎連忙壓住他的手,心疼的縮成一團,「我不走??我看看你的傷勢??」
她哄著,再次試圖把手抽離,可男人還是不放。
蘇黎沒辦法,只好重新坐下來。
好在,另一手還算自由。
輕輕掀開被褥,又小心翼翼剝開男人身上的病號服,只見他腰腹部纏著厚厚幾層紗布,腰側的位置已然被血水染紅。
柳眉蹙起,她再次擔憂地看向男人。
這不行,傷口出血不止,又高燒不退,極可能是縫合沒處理好,傷口感染了。
「陸宴北,我是蘇黎??我不會走,你先鬆開我的手,我看看你的傷,好不好?」
她靠近男人的臉,溫柔地再次哄道。
「陸宴北,我既然來了,就不會丟下你不管??你這樣很危險的,我很擔心??」
她耐心地哄著,一邊哄一邊將手往外抽。
掙扎了好一會兒,手才拽出來。
白皙的皮膚都被他捏出紅印子來,可見他力道之大。
明明傷勢過重,身體已經虛弱到昏迷不醒了,可他還能用這麼大的力道攥著她不放開。
蘇黎的心,一瞬間什麼堅守都沒有了。
此時,哪怕陸宴北醒來說要帶著她遠走高飛,私定終身,她怕也會毫不猶豫地追隨。
得以自由,她立刻開門出去。
魏尋見狀,馬上起身過來。
「蘇醫生??」
「你們把他轉運到這裡來,沒有醫生跟過來嗎?」
魏尋明白了什麼,臉色很嚴肅:「難道傷勢裂開了?」
「我看八成是。」
德叔跟小四也要進來,被蘇黎攔住了。
「我要給他重新處理傷口,你們就不要進來了,人多有細菌,會加重感染。」
她這麼說,那幾人又停住了腳步。
見他們一個個熬的黑眼圈跟潑墨一樣,蘇黎又道:「你們輪班去休息吧,今晚我守著他。」
魏尋道:「我們沒事的,蘇醫生你——」
「我說話不如陸宴北有分量是不是?」
蘇黎本來要轉身關門了,聞言回頭反問了句,臉色微沉。
魏尋臉色一怔,連忙道:「當然不是!少帥昏迷著,蘇醫生的話就如同少帥的話。」
「既然這樣,那就聽我的,留幾個戒備,剩下的去休息。」
「是??」
蘇黎轉身,準備進屋了又想起一事,回頭問:「有沒有筆?」
「有。」
「我寫幾種西藥,你們明天一早出去,想辦法弄到,一般美國人或德國人開的教會醫院會有。」
「好!」
一個副官取了紙筆過來,蘇黎寫了幾種西藥,都是當時很難弄到的。
但想著以四海門的勢力,總歸可以找到辦法。
陸宴北的下屬全都對蘇黎很信服,言聽計從。
拿到那幾種葯,他們心裡都安定了不少,彷彿看到少帥很快就能好起來。
蘇黎又回到房間,重新幫陸宴北處理傷口。
這裡設備齊全,哪怕做個小型手術都可以。
麻藥沒準備,她只能咬牙硬生生地幫他重新清創、縫合。
中途偶爾扭頭看他一眼,見他額頭沁出細密的汗,深陷的眼皮下,眼珠局促不安地梭動著。
她皺了皺眉,不敢耽誤分秒,處理好傷口后,塗上她帶來的外傷葯。
這些葯都是她自己配的,在無數病人身上用過,對外傷治療效果很好。
男人腿上的傷處理的稍微好點,她只是拆開紗布,重新消毒,又塗了葯細緻包紮。
等一切忙完,魏尋送了熱水進來給她洗手。
她把手上的血污清理乾淨了,又讓魏尋換水拿了毛巾過來。
知道她要做什麼,魏尋急忙道:「蘇醫生,我來吧。」
「不用。」
陸宴北即便在昏迷中也是滿頭滿臉的汗,臉色蒼白如紙,蘇黎哪裡放心把他交給別人照顧。
定是要親力親為的。
毛巾擰乾,她細緻溫柔地擦去男人臉上的汗水,把他脖頸跟胸前都擦拭了下。
他高燒不斷,這樣擦拭也能稍稍帶走一些熱量,讓身體舒服點。
魏尋看著蘇黎忙碌的身影,臉色欣慰極了。
他一出去,德叔跟小四立刻湊上來打聽,「怎麼樣?少帥醒了沒?」
「哪有這麼快。」
魏尋雖這麼說,但臉上露出笑來,嘆息道:
「還是得有個女人才行!大老爺們再厲害,照顧人這方面還是不行,蘇醫生溫柔細緻,醫術又好,我敢保證少帥很快就會醒來。」
他這麼說,一屋子大老爺們兒全都鬆了一口氣,緊懸的心也終於放下。
於是,三三兩兩的,輪班去休息了。
蘇黎給陸宴北擦完身子,沒有坐下休息,而是又打開醫藥箱,取出抽血工具。
他失血過多,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給他輸血。
只是,她前幾天才抽過血,今天也不能抽出太多。
針頭扎進了另一手臂內側的靜脈血管,她仰靠在一側沙發上,微微歪著頭,視線落在男人臉上。
不知不覺間,淚水再次湧出。
說好要橋歸橋路歸路,可當聽聞他遇刺受傷的消息后,她還是日夜不寧心神不安。
如今來到他身邊,雖還是擔心憂慮,可心態較之前兩日又有了區別。
就好像,自己來了,他就不會出事一樣,擔心焦慮也沒有那麼緊迫了。
魏尋他們儼然已經把她當成了另一個主人。
這到底是好是壞,她也不知道。
若是讓那位賀大小姐知道她的存在,只怕不會善罷甘休。
到時候陸宴北會如何取捨?
如何解釋兩人的關係呢?
夜深人靜的時刻,人心最是柔軟脆弱。
蘇黎發現自己無論嘴上說的多利落洒脫,堅定決絕,但心底里,還是隱隱期盼著陸宴北能站在她這邊。
她盼著,他能不娶那位賀小姐。
這又如何可能?
她暗暗垂了會兒淚,等心裡的情緒穩定一些后,又收起那些雜七雜八的念頭。
她不應該打亂陸宴北的計劃,不應該阻攔他實現雄心報復。
等他傷好一些,她還是趕緊離去吧。
抽了一袋血出來,她拔了針靠在沙發上閉了閉眼,才緩緩地,慢慢地起身,
眼前依然有眩暈感,她強忍著,等意識清明之後才邁出腳步,可不想還是暈了下,身體撞到了桌子。
外間魏尋還在值守,聞聲立刻敲門進來,見狀嚇了一跳。
「蘇醫生,你怎麼又抽血!」
魏尋看到血袋,臉色震驚,擔憂地道:
「這樣你身體也吃不消的!」
蘇黎臉色有點白,但意識還是清醒的,聞言緩緩地道:「我沒事??你扶我到床邊。」
魏尋知道她要幹什麼,儘管心裡一萬個不贊成,但還是咬了咬牙,聽從她的吩咐。
搭著她的手做為支撐,魏尋扶著她走到陸宴北身邊去。
「小心點??」
蘇黎緩緩坐下,做了兩個深呼吸,覺得眩暈感終於退去一些。
「把醫藥箱拿來。」
魏尋照做。
蘇黎取出另一套采血工具。
拉起陸宴北的手,橡膠帶綁到手腕上。
魏尋站在一邊,原本擔心她現在的狀態扎不準血管。
可事實卻是,蘇黎用酒精棉給少帥的手背消毒后,針管拿過來,細軟的手指捏著尖端,就那麼輕輕晃了下,尖銳的針頭便靈巧地戳進了血管。
魏尋沒說話,但心裡的敬仰之情源源不斷。
同時還嘲笑自己根本就是操多心了,蘇醫生的醫術,他見識的還少嗎?
等血袋掛上,蘇黎鬆了一口氣,實在抵抗不住抽血后的後遺症,交代魏尋:「我睡會兒,你記住時間,等會兒叫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