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府上,老督軍正雙手負後,煩躁地走來走去。
“督軍,寧少奶奶來了。”
副官通報了句,陸督軍立刻轉過身來,雙目陰沉沉地盯著外間走來的女人。
蘇黎遠遠地便感受到這鴻門宴的氣息,不由得扭頭看了寧雪迎一眼。
後者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兩人才步入前廳。
“義父……”
“哼!你還好意思叫我義父!”陸督軍一甩衣袖,嚴厲的臉色布滿怒意。
蘇黎裝作不懂,“義父,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當初真是引狼入室!想不到你看著柔柔弱弱的,心卻是這麽歹毒!”
“義父,你叫我來,就是要血口噴人嗎?我做錯了什麽,你起碼給個說法。”
蘇黎臉色嚴肅起來,雖心裏不停地打鼓,但表麵義正言辭。
陸督軍還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陳虹嵐從偏廳走過來,看到蘇黎客氣地招呼。
“小黎,你站著做什麽,身子重,得注意休息,趕緊坐下說。”
蘇黎莞爾一笑,“謝謝幹媽。”
既然督軍夫人開口了,蘇黎自然是給麵子的,寧雪迎便扶著她過去坐下。
昨夜發生的事,陳虹嵐就算沒有去到現場,現在也已經全都聽說了。
不管事情真相到底如何,隻要陸建南慘,她心裏自然就高興。
陸督軍見妻子出來,頓時不給好臉色。
“我這兒在說正事,你來摻和什麽!”
“我怎麽是摻和?”
陳虹嵐眼眸一瞥,維護蘇黎。
“你個大老爺們兒什麽都不懂!女人家懷著身孕多不容易,有什麽事你好好說,吼什麽!萬一有個好歹,你怎麽跟寧師長交代?”
蘇黎聽著這話,心裏微微笑了。
看樣子,督軍夫人會成為她的後盾。
寧雪迎也聰明,立刻就接著陳虹嵐的話說:“督軍,我嫂子是您的義女,您做為長輩,讓她來府上,她立刻就來了。可她還是我們寧府的少奶奶呢,腹中又懷著我們寧家的骨肉,您就算看在我父親的麵子上,也該和顏悅色一些吧?”
寧雪迎雖是一介女流,但自幼在軍中長大,早就練就了男人的脾氣,又天不怕地不怕,什麽話都敢說。
陸督軍原本怒不可遏,可現在被兩個女人輪番一說,頓時也站不住腳了。
重重地冷哼了聲,他轉回身走到上座坐下,喝了口茶壓壓火氣,才重新看向蘇黎。
“那好,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那外麵跪著的老百姓,你們也看見了,都是來找我討說法的!他們的親人,昨晚全都慘死,至於為什麽慘死,你們肯定也聽說了,就不要跟我裝糊塗了!”
蘇黎靜靜地聽他把話說完,才緩緩抬眸。
“我聽說了,二少昨晚出事了。”
督軍更直接:“這事跟你沒關係?”
她笑了笑,“這事跟我有什麽關係?我與二少平日裏根本沒有交集,我回來這些日子安心在家養胎,連醫館都很少去,督軍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打聽下。”
她不再叫義父,改叫督軍,言辭間也是不滿。
陳虹嵐看著她,似乎也在審視她的表情,想知道這事是不是與她有關。
若有關的話,那她肯定是在幫宴北。
若這樣,她就得幫自己兒子護著蘇黎。
陸督軍雙目錚錚,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嚴肅沉沉地問:“真與你無關?”
“督軍從何判斷這件事與我有關?”
“那個毒隻有你了解!”
“我了解是因為我在爺爺的手劄裏看過,並不意味著我就知道怎麽製作那毒。那個毒,早就已經絕跡了。”
“哼!現在建南中了那毒,就說明並沒有絕跡!”
“若是那樣,督軍應該讓人去查一查,看看是誰還藏著那害人的東西!再說了,要下毒必然是二少身邊的人,督軍有沒有立刻把那些人抓起來,一一審問?”
她們來的路上,早就聽說了。
昨晚陸建南府上被血洗一片,他身邊的人幾乎死光了。
隻剩下一些膽小的女眷丫鬟,躲在僻靜處,沒有被發現才逃過一劫。
還有兩個丫鬟雖然沒有被害,但是被陸建南糟蹋了,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當晚就瘋了!
蘇黎說這話,也是知道陸督軍找不到人來審問。
而實際上,即便有人可審,也審不出什麽來。
但陸督軍若是這麽容易都被忽悠過去了,也不會在江城督軍的位置上坐這麽久。
他盯著蘇黎,審視好一會兒,臉上浮起一絲冷笑。
“你近些日子,是跟建南沒有見麵,可前陣子,你幹媽的生辰宴,我可是聽說,你們坐在一起聊天喝茶過——再加上,建南曾經綁走了你母親,難保你不會懷恨在心,對他實施報複!”
“那個毒,也許中了之後並不是馬上發作,我記得陸辰九也是在月圓之夜,怎麽會偏偏這麽湊巧?昨晚也是月圓之夜。”
蘇黎沒說話,但臉上的神色漸漸嚴肅起來。
老督軍一直細細觀察著,心裏越發肯定。
二姨太真是糊塗,還以為這丫頭能救兒子,殊不知,她才是真正的凶手!
見蘇黎不說話,寧雪迎突然急了,起身道:“督軍,您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就憑這樣的猜想,便將這麽大的罪名扣到我嫂子頭上!”
陸督軍威嚴喝道:“寧雪迎,你不要仗著你們寧家功高就目中無人!你父兄二人,心思早就不在我江城地盤上了,別以為我不知道!”
“我父兄二人效忠於您的大兒子,這還不是一家人!”
“哼!”
陸督軍冷嗤了句,怒氣再度上湧。
她這話說的,叫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陸宴北當然是他兒子,是他最得意的兒子!
可也是,叫他最咬牙切齒的兒子!
陳虹嵐聽話頭扯到了自己兒子身上,立刻接話說:“寧大小姐,你這話說的,你父兄效忠於宴北,當然也是效忠於督軍府,大家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寧雪迎撇撇嘴,也來了火氣,突然一把牽著蘇黎的手腕:“走,我們回去!”
“站住!”陸督軍一聲喝住。
蘇黎也回過神來了,轉過身看向陸督軍:“督軍,無憑無據的事,僅憑幾句猜測,我不認罪。再者,二少趁我不在城裏時,綁架了我母親,這件事我還沒跟他算賬呢!如今有人替我報了仇,隻能說老天開眼!您若是還想著讓我幫他治療,那不行,我沒有這度量!”
話落,她回頭看向小姐妹,“雪迎,我們走吧。”
“來人!”
陸督軍一聲令下,庭院兩側立刻閃身出大批護衛,將她們團團圍住。
一看這架勢,陳虹嵐頓時也驚住了。
“督軍,這是什麽意思!”
陸督軍相信自己的判斷,上前幾步,威嚴的麵色露出殺氣來。
“蘇黎,你救過我,我也不願這樣對你。可你如今是宴北的人,幫著他一起來對付我督軍府,別怪我對你下手不留情!”
寧雪迎火氣頓起,轉過身冷嘲熱諷地道:“督軍這話是什麽意思?說我嫂子背叛我哥?”
“嗬——這件事,隻怕你們寧家還真吃了悶虧!”
“你——”
蘇黎抬手,攔住了義憤填膺的寧雪迎,上前一步,神色淡然,眉宇冷峻。
矛盾激化,反而讓她有一種豁出去的決絕,頓時心裏倒沒了那些緊張無措。
她朝前走了幾步,站定。
“那督軍今天的意思,是要殺了我嗎?還是把我綁起來,對付你的大兒子?”
“蘇黎!”
寧雪迎見她朝前走,心裏有幾分緊張,低聲發緊地喚了句,拽住她的衣袖。
蘇黎緩緩撥開她的手,道:“雪迎,督軍是明白人,事到如今,隱瞞不住了。”
她低低說了這話,嘴角輕扯了一抹笑意。
“督軍,不如今天就當著夫人的麵,您說說為什麽這些年來,您如此偏袒兩個小兒子,卻獨獨對嫡出的大兒子這般冷眼?”
陸督軍雙手負後,不肯承認。
“我怎麽冷眼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對他們向來一視同仁!”
“一視同仁?可我們外人都看得出,您一直在扶持兩個小兒子,打壓大兒子!”
陳虹嵐站在一邊沒有說話,但心裏壓抑已久的痛終於被人關注到,一時情緒起伏,臉色也微微顫抖。
她也想知道,丈夫為何獨獨對自己最優秀的大兒子,這般打壓!
逼得他如今自立門衛!
“督軍莫非是恐懼?害怕?擔心自己的大兒子太優秀,有朝一日能力會超越於你,所以你才這樣對待他,甚至,暗地裏放縱兩個小兒子對他不停陷害,隻為了維持自己的威嚴勢力?”
“胡說!簡直是一派胡言!”
陸督軍臉都氣紅了,被蘇黎戳中內心之後,整個人已經不是憤怒這麽簡單!
還有一種尷尬、心虛、羞恥!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原本是件好事。
可若是勝出太多,難免會被人拿來比較,顯得老子太無能,沒麵子。
好比封建王朝,許多帝王更願意擁有一個聽話的、溫順的、平庸的兒子。
也不喜歡一個脾氣硬,能力出眾,頗受百姓跟將士們擁戴的厲害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