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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7:【蘇黎】那幾晚都是你

  那天,他們在花房逗留了很久。


  陸宴北甚至讓她決定花房裏剩下的苗圃種什麽。


  他還說,可以種些夏季的瓜果蔬菜,就像那位王爺的夫人一樣。


  她在心裏自嘲地笑,她算什麽呢?


  怎能跟王爺府上的王妃相提並論?


  “好些沒?還要不要叫醫生再來看看?”


  男人走到她身側,低聲問道。


  她穿著件月牙白的斜襟褂衫,下麵是淡綠色的百褶裙,整個人清爽雅致。


  房間裏有壁爐,燃著炭火,很暖和,她沒戴披風跟圍巾,修長的天鵝頸優美纖細。


  陸宴北瞧著,仿佛這是最後一眼,定定地不舍移開。


  “我就是醫生,還要叫什麽醫生。”


  蘇黎從月季上收回視線,淡淡劃過他,轉身走向沙發。


  陸宴北跟過去,在她對麵坐下。


  兩人都沉默,片刻後,又異口同聲地開啟——


  “你想問什麽?”


  “你有什麽要說的?”


  話一出口,兩人又都頓住。


  陸宴北英俊深邃的麵龐似有點意外,而後再次道:“你先說吧。”


  蘇黎落下眼睫,不敢看他。


  “那幾晚的人,都是你。”


  “是。”


  “你跟陸辰九一起合謀。”


  “是,也不是。”


  她一怔,抬眸,滿是不解。


  “這件事最初是陸辰九與魏尋的合作,隻不過,魏尋沒想到他為了鞏固在碼頭上勢力,會獻出自己青梅竹馬的未婚妻。”


  蘇黎盯著他,清澈明亮的眼眸怔住,顯然在思考這話的真實性。


  陸宴北不怕她懷疑。


  他過來就是開誠布公的,要把這整件事解釋清楚。


  相不相信,在她。


  “陸辰九以前在碼頭上背靠青雲幫的一個頭目,但不久前失勢了。他亟需尋找新的靠山,便搭上了魏尋。


  魏尋除了是我的心腹外,在江湖上還有另一從身份,你若是感興趣,我以後可以再跟你細說。”


  陸宴北瞧了她一眼,見她眸色平靜,靜靜地盯著自己,顯然還在等著下文,便繼續講下去。


  “他投靠魏尋,自然需要拿出一些誠意。


  金錢財寶那些,魏尋自是不缺。


  他神通廣大,知道魏尋一直在暗地裏找尋一些年輕貌美的女子,便說可以獻出一人,包他滿意。”


  陸宴北知道,這些話講出來,麵前的姑娘會對他越發厭惡。


  如今新派觀念迭起,許多女性都覺醒了。


  反對男尊女卑,反對三妻四妾,反對女性成為男人的附屬和玩物。


  這丫頭,即便不全信這套,但也絕不會熱衷老派的那一套婚姻觀。


  蘇黎聽到這裏,嘴上不言不語,但垂放的手不自覺擰緊了幾分。


  不用說,魏尋找的那些女子,絕不是自己“享用”。


  肯定都是為了陸宴北。


  “去年八月十五中秋節那天,我毒發的厲害,魏尋無奈之下,想到了陸辰九的‘誠意’——於是,那晚你第一次被送到我身邊來。”


  陸宴北看著她的反應,終究選擇了隱瞞部分信息。


  比如,那一晚魏尋是早有準備的,隻是毒性太烈,先送來的姑娘作用有限。


  魏尋一時找不到符合條件的其它姑娘,又不能強行去擄,傷害無辜。


  他想著,陸辰九培養出來的姑娘,可能就是衝著賣身而來,目的就是為了得到錢財。


  金錢交易,幹脆利落,這再合適不過。


  於是,找了陸辰九。


  所以,那一晚陸宴北在對她下手時,曾說道——我是誰與你無關!你隻需做好分內的事!


  蘇黎當時一頭霧水,完全不懂。


  對於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拜金女而言,分內事就是乖乖閉嘴,任由男人為所欲為。


  可錯的是,蘇黎並不知情。


  “原本,事後你應該直接被送走,不管是誰,以後都不可能再出現在我麵前,可沒想到——”


  陸宴北再一次停頓下來。


  蘇黎聽得入神,大腦循著本能接了句:“沒想到什麽?”


  她臉色淡漠,雙目涼涼地盯著男人,這話也問的毫無溫度。


  男人眸光暗沉,迷人深邃的眼眸在尾端稍稍挑起一些,瞧著她,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告知實情。


  “沒想到,你的解藥效果出奇有效。”


  蘇黎眉心一擰。


  解藥效果?


  她行醫多年,從懂事起就跟在爺爺身邊,耳濡目染,這些年也算聽聞了不少疑難雜症,後來又留洋學習西醫。


  可她從未聽說過,要用一個女人來當解藥。


  除非是中了那種下三濫的藥。


  可他化身為獸,異常恐怖,根本就不是中了那種藥的模樣。


  琢磨到這些,另一個問題自然而然到了嘴邊。


  “你到底怎麽了?”


  陸宴北麵色沉寂,聞言,嘴角幾不可微地勾了下,語調漫不經心。


  “我也不知道。若是知道,可能早就解了這毒。”


  “你中毒了?”


  “嗯。”


  蘇黎似乎不信,突然從沙發上起身,稍稍邁了兩步便到他身前。


  蹲下身,她沉著臉,看也沒看男人,一把拉過他的右手,翻過來就號脈。


  陸宴北沒想到她突然撲到跟前來,眼眸微微劃過驚詫,落在她白淨的巴掌臉上。


  蘇黎沉眉,冥思,纖細的手指輕輕按壓,不時地調整角度,變幻力道。


  陸宴北明知她摸不出什麽來,也沒阻止,隻靜靜地瞧著她。


  “你現在是正常的。”


  幾秒種後,蘇黎抬眸,大大的眼眸黑白分明,帶著困惑跟疑慮。


  若非她親身經曆,她會覺得這男人在講奇幻故事。


  “毒發之後,最多三到四天,會恢複成常人模樣。”


  以前,都是四五天左右,他身上的毛發才會全部褪盡,看不出異樣。


  但跟她在一起的那幾次,兩天左右就褪去。


  如果加上放血,第二天就會恢複大半。


  蘇黎瞧著他,兩人間安靜下來,氣氛詭異的緊。


  她突然起身,又退回去坐著。


  “知道你是陸辰九的未婚妻,是後來魏尋去調查後才發現的。”


  蘇黎冷聲,明顯不滿,“知道了我的身份,你也沒放過我。”


  “是,你是藥引女,我不可能放過。若非你當時還是陸辰九的未婚妻,我會直接把你搶過來。”


  陸宴北從不覺得自己是什麽善男信女,也不屑於去遮掩自己的霸道強勢。


  當時,他顧慮著女方的身份沒有強取豪奪,於他來說,已經很有風度了。


  “陸辰九配不上你,我曾親眼在街上看到他跟你妹妹苟且,這樣的男人,不值得你托付,我想等著你發現他的真麵目,就——”


  “那是我的事!”


  蘇黎撇開頭去,利落地打斷。


  盡管這事已經塵埃落定,可隻要有人提起,她依然覺得屈辱難當。


  “你們狼狽為奸沆瀣一氣!你跟陸辰九有什麽區別,你們根本就沒在乎我的感受,我隻是你們的交易籌碼!”


  她拔高語調,話音未落,眼淚已經奪眶而出。


  可她又倨傲地不肯在麵前落下淚來,便狠狠一把抹去眼淚,起身走開。


  陸宴北見她走去窗前,背影透著哀傷與憤怒,薄唇抿了抿,欲言又止。


  道歉認錯的話,他說不出。


  況且,他把她從陸辰九手裏解救出來,何錯之有。


  陸辰九有了那樣的心思,即便不把她送給魏尋,也會送給另外的男人。


  跟在他身邊,起碼會被善待。


  而跟著別的男人,難保不會玩完後再丟給別人糟蹋。


  隻是這些話,他不便現在說出。


  雖然還有謎底沒有解開,但蘇黎已經不想聽了。


  這人欺騙了自己是事實。


  她無法容忍這種欺騙,這個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呆,也不想再看到這人。


  “我要回家。”


  陸宴北站起身,毫不猶豫地道:“暫時不行。還有幾個人沒抓到,你現在回去很危險。”


  “我的安危不用——”


  她生氣地轉身,朝男人低喝,話沒說完,被男人截斷。


  “你若是不想看見我,我可以走。你繼續住在這兒,等事情平息,會有人送你回去。”


  話落,見女人盯著他,呼吸急促,臉色陰憤,他也未做停留,轉身便走了。


  門板帶上,房間裏安靜下來。


  蘇黎站在窗前,看著樓下汽車離去。


  陸宴北說話算話,帶著德叔跟小四,還有另兩名副官,離開了公館。


  她沒看見魏尋隨著離開,想必是留在這兒。


  她在窗前站了多久,不知。


  直到小紅走進來,急聲道:“蘇醫生你怎麽站在窗前吹冷風?要下雪了!外麵可冷!”


  她一怔,回過神來,看向天邊,果然烏雲壓頂,北風呼嘯而來。


  小紅走過來,把她麵前的窗戶關上。


  又去衣櫃那邊取了個披風過來,披在她肩上。


  “謝謝。”


  她微微一笑,低聲道,雙手不自覺地把攏了下披風。


  她是覺得很冷,即便關了窗房間很快就暖合起來,可她心裏涼,捂不熱。


  這世道,這人心,都是食人魂魄的魔。


  她不知自己該怎麽辦了。


  小紅站在一邊,小心翼翼地瞧了瞧她,道:“少帥走了。”


  她沒吱聲。


  小紅又說:“這裏很安全,蘇醫生你就住著吧。”


  她還是不說話。


  這裏不是她的家,她一直住著算什麽呢?


  等到下一次月圓或月虧,再給他解毒嗎?

  蘇黎發現,得知真相後,她竟後悔了昨晚的決定。


  她不是救世主,也沒有那麽寬宏大量。


  在得知這樣不堪的事實後,還能以怨報德。


  如今回想,是她太笨了。


  她記得,第二次的晚上,她刺傷了這人。


  翌日,她便被督軍府的人請來看病。


  當時,她隻以為陸宴北是遇襲了。


  而陸宴北也說,對方是個女刺客。


  現在想來,多可笑啊!

  當時他說出這話時,害他受傷的凶手就在他麵前,還在給他包紮療傷。


  他當時沒有一槍斃了她,也是要留著她的命繼續為他所用。


  還有當時他身上比普通人濃密的毛發——


  她隻以為這人是絡腮胡子,天生毛發重的那種。


  從未去想其它。


  如今一回想,處處都是端倪,可她全都未深究。


  她回憶起很多過往,越想越覺得自己就是個大傻子!


  被青木竹馬的未婚妻蒙在鼓裏,被這個權勢傾天的男人玩弄於股掌。


  那一次,陸宴北把她困在別院好幾天,就是讓她贖罪的吧?

  然而,她何罪之有呢?


  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是這兩個男人讓她身敗名裂,被人指點,有家不能回!


  ***

  督軍府。


  督軍夫人捧著暖爐在腿上,言笑晏晏地跟幾位夫人推牌九。


  她手氣不錯,贏了很多錢。


  魏氏走進來,高興地道:“夫人,大少帥回來了,給您拜年。”


  除夕夜不回來吃飯,初一不來拜年,直到今天初三才姍姍回家。


  這事在督軍府已經見怪不怪。


  甚至,督軍夫人還有幾分詫異:“這孩子,今年回來得早,往年都是初四初五。”


  她這話是對另外幾位貴夫人說的。


  雖是抱怨,可卻藏著得意驕傲。


  誰都知道,陸宴北愛軍擁軍,對待他的兵可是比對待家人還要重視。


  戰士們征戰沙場,拋頭顱灑熱血,過年都不能鬆懈,做將領的自然要去多關照些。


  各位貴太太立刻附和道:“大少帥誌在四方,哪像我們家的敗家子,成天賴在屋裏,看著就煩!”


  “就是!除了要錢就是惹事,做啥啥不成,闖禍數第一!”


  “還是督軍夫人教子有方!姐妹們可羨慕了!”


  各位夫人還在恭維著,陸宴北帶著兩名副官大踏步進來。


  外麵已經開始飄雪,他鐵灰色的大風氅上落了些晶瑩剔透的雪粒。


  傭人上前,接過他肩上卸下來的風氅,抖了抖去掛在爐邊烤著。


  兩名副官,雙手捧著高高壘起的禮盒,看樣子頗有幾分重量。


  “母親,給您拜年了。”


  不善言辭的男人,新年祝福也隻是這麽一句。


  督軍夫人笑著,起身相迎:“宴北,你可算回來了。”


  眼眸瞥見副官放在桌上的兩摞禮盒,陳虹嵐佯裝生氣地皺了皺眉。


  “你又破費!我吃穿用度都有,你又買這麽多作甚!”


  陸宴北道:“我平時陪您時間少,買些東西彌補我心裏的愧疚。”


  那些貴太太們立刻又恭維起來。


  “大少帥真是孝順,事業好,還能記得盡孝。”


  “是啊,還說忠孝兩難全,都是那些人的借口罷了。大少帥這不就忠孝兩全了?”


  陳虹嵐被大家誇的,臉上越發有光,覺得這輩子有這樣個爭氣的兒子,別無所求了。


  另一邊,魏氏拆開了幾個錦盒,裏麵的寶貝露出來。


  幾位夫人又大開眼界,嘖嘖稱奇。


  顆顆圓潤明亮的珍珠項鏈,嬰兒胳膊粗一般的上等人參,還有不少西洋那邊弄回來稀罕物兒。


  陸宴北一向不喜交際,跟幾位夫人淡淡打過招呼後,便坐在一邊喝茶。


  “夫人,這過了年,大少帥都二十六了吧?”


  “可看上哪家千金了?”


  另一位夫人道:“隻怕大少帥眼界高,一般名媛是入不了眼的。”


  提到這個,也是陳虹嵐心裏的憂。


  跟兒子這般年紀的,即便沒娶正室,姨太太也好幾房,孩子滿地跑著追打了。


  可他如今孑然一身。


  年前提了下納姨太太的事,他嘴上說著服從安排。


  可回頭就用槍懟著姑娘的腦袋,把人趕了出來。


  眼看著那幾個姨太太都快要抱上孫子了,她這邊還毫無動靜,陳虹嵐心裏不知多急!

  至於那位女華佗,她臘月裏聽了不少傳聞,隻覺得那樣的女子萬萬不行。


  做姨太太都不夠格!


  她原本還打算找個時間去會會,現在完全放棄了這個念頭。


  “我是一直尋覓著,這不是沒找著合適的嗎,姐妹們若有什麽好人選,不妨推薦下。”


  陳虹嵐一邊取出那串珍珠項鏈比劃著,一邊對眾人說道。


  一人道:“督軍府的大少帥,這也得是政界或軍中高官的女兒才能匹配啊!得好好籌謀!”


  幾位夫人討論起來,短短功夫,把江城名門權貴家的女兒們都篩選了一遍,勉強找出三位來。


  陳虹嵐見兒子難得回來,回眸看了眼,似有送客之意。


  幾位夫人也明白,立刻道:“下雪了,得趕緊回去。”


  “督軍夫人,回頭再玩,我可是要翻本的!”


  “好,等著你們。”


  陳虹嵐差了魏氏去送客,她轉而走到兒子身邊,捂著手爐坐下。


  “去看過你阿爸了?”


  “還沒,等會兒去。”


  陳虹嵐立刻道:“你回來了自然應該先去書房,你也不學學那兩個,成天給你阿爸哄得團團轉。”


  男人隻顧淺淺品茶,充耳不聞。


  “剛才那些夫人們的話,你可聽見了?你這再不娶妻,別人都要懷疑你是不是有什麽毛病了。”


  陳虹嵐也是太急了,說話不免過了些。


  陸宴北聽著,笑道:“您不是知道我身邊有女人麽?”


  陳虹嵐眉眼一揚,“那個女華佗?”


  她不打自招,陸宴北瞥了眼,放下茶杯。


  陳虹嵐麵上不自在,徒勞地解釋:“我也是擔心你,就差人去打聽了下,可那姑娘名聲不行啊。


  宴北,聽媽一句勸,該娶妻了。


  就剛才那幾位夫人篩選出來的名門小姐,我覺得還不錯。


  要麽趁著正月裏有時間,我安排你跟姑娘們見見?”


  陸宴北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低應了句:“結婚這事兒,我心裏有數。”


  陳虹嵐便明白,這話又是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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