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天一早,妙妙就被外麵傳來的聲音吵醒了。


  她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揉著眼睛爬了起來。大黃的動作比她更快一些,已經汪汪叫著跳下床,跑去看外麵的動靜。


  妙妙也想出去看,可剛翻身就撞到了一具健碩的身體。原定野把女兒撈到懷中,抱著她起床了。


  “爹爹。”妙妙抱著他的脖頸,眼睛還有些睜不開,霧蒙蒙的眼裏還滿是未睡醒的茫然。“外麵怎麽了?”


  “不著急,我讓人去看看。”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


  忽得一個寶貝女兒,原定野恨不得時時刻刻揣著她,捧在手心都怕摔了,萬事都要親力親為。


  隻是頭一回照顧一個小孩,就算是戰無不勝所向披靡的大將軍也手忙腳亂。


  原定野把布巾打濕,先給女兒擦了臉,他的手勁大,一下把妙妙的小臉擦得通紅。然後他又笨手笨腳地給她紮頭發。他會用十八般兵器,可唯獨對小姑娘一頭柔軟的細發不知道該如何下手,等看到手心裏被拽下來的第三根頭發後,他抬眼看看妙妙眼淚汪汪不敢吭聲的樣子,隻好出去把丫鬟叫了進來。


  丫鬟手巧,很快就給妙妙梳了一個可愛的小發髻,他站在一旁,心中暗暗將那些步驟全部記下。


  很快便有人端著托盤進來,將桌上擺滿早膳,大黃也搖著尾巴跟在楊府管事的後頭走了進來。今天的早飯比昨天還要豐盛,盤子多的連桌子都放不下,險些把妙妙看花了眼。


  但經過了昨天晚上,妙妙自覺自己已經是個有見識的小孩兒了,所以隻是冷靜地坐在座上,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漂亮姐姐把每一樣吃食都夾了一些到碗中,每一樣都嚐了一口,吃得她肚皮滾圓。


  即便是再加上一個原定野,也還有大半桌的東西被剩下。


  妙妙一看,頓時心疼的稀裏嘩啦,從前餓肚子的印象還十分深刻,她實在舍不得這般浪費。妙妙拉了拉爹爹的衣角:“爹爹,下回不要那麽多了。”


  還不等原定野說什麽,楊府管事立刻殷勤地道:“原小姐教訓的是,是小的自作主張,小的日後定牢牢記著。”


  原定野麵色不虞地看了他一眼,楊府管事又後退一步,不敢再插話。


  外麵的吵鬧聲還在響著,妙妙好奇的心癢癢,吃飽了飯就拉著爹爹要出去看熱鬧。


  一踏出門,她就看見幾個熟悉的麵孔跪在外麵,旁邊還有打手看著,一看見她,張父立刻激動了起來:“妙妙,妙妙,是我啊,是你外祖父啊!”


  妙妙立刻回頭躲到了爹爹的身後。


  她好奇地探出腦袋,底下竟然沒有舅娘的身影。


  楊府管事在一旁道:“今日一早,這幾人便來了,非說要來看原小姐,說是有話要和原小姐說。小的讓人把他們攔住了,至於如何定奪,全看小姐的意思。”


  妙妙抿了抿唇,說:“我都聽爹爹的。”


  “爹聽你的。”


  妙妙仰頭,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他們畢竟是你娘的爹娘,你的外祖父母。”原定野撫摸她的腦袋,輕柔地說:“若是你還想要外祖父母,爹就好好安置他們。”


  一聽這話,張父張母眼睛一亮,立刻柔聲呼喚起來:“妙妙,外公外婆在這呢,外公外婆以後會對你好的,我們都是被你舅娘那個惡婆娘給騙了,你放心,我們已經替你出過氣了!”


  妙妙一聽便睜大了眼:“舅娘怎麽了嗎?”


  張父一見有希望,連忙道:“你舅娘平時那麽欺負你,我們也把她打一頓,然後把她趕回娘家,給你換個好舅娘,好不好?”


  張母:“你娘不在了,就得我們來疼你,我們以後都會對你好的,家裏頭的雞蛋全緊著你吃,你想要什麽就給什麽。妙妙,外婆真後悔呀!怎麽就讓那個惡婆娘那樣害你!”


  兩人左一句“妙妙”,右一句“妙妙”,說的情真意切,若是不知內情的路人,險些當真被騙了過去。


  張父張母實在是後悔,昨日妙妙爹一來,他們什麽都沒了,不得不回從前那個破敗的土房住。那房子年久失修,屋頂破了好大個洞,昨夜下了一場雨,把所有人澆得透心涼,悔恨讓他們一整夜合不上眼,於是今天天不亮就想辦法到鎮上來求情了。


  妙妙是個五歲的孩子,隻要他們哄兩句,豈不就能乖乖聽話了?妙妙爹是個大將軍,隻要妙妙給他們求求情,光是手指頭縫裏漏出來的,他們後半輩子富貴榮華就有了!


  想到這兒,張父張母的呼喚聲就更殷切了。


  可妙妙看了他們好久,最後還是縮回到了爹爹的身後去。


  她悶悶不樂地揪著爹爹的衣角,說:“我不想要。”


  張母的聲音猛地拔高:“妙妙——”


  妙妙可記得清楚,她離開家的那一天晚上,外公外婆就站在院子裏,他們冷冰冰的看著,從頭到尾,連一句話也沒有說,更沒有阻攔或者挽留。她都五歲了,早就已經能記事,哪會什麽都不知道呢?


  張父連連求情:“妙妙……大將軍!您行行好,當年秀娘的事情,我們也是無可奈何,秀娘是我的親女兒,我怎麽舍得她吃那麽多苦頭呢?那些銀子……銀子是秀娘主動給的,不是我們搶得,她去不了京城,銀子也花不出去呀!”


  “去不了京城?”原定野皺眉:“怎麽會去不了京城?”


  張父一聽,立刻說:“當年秀娘有孕,她曾主動提過要上京城找將軍您,她收拾了包袱,帶了盤纏,誰知才剛出門,沒過幾日又回來了!”


  “她為何會回來?”


  “出不去啊,將軍!”張父拔高了聲音:“她出不了青州啊!”


  於是張秀娘隻能暫且將這念頭壓下,後來肚子越大,行動愈發不便,再後來,她手頭沒有銀子,連去京城的盤纏也攢不起來,隻能放棄了這個念頭。


  張父昨夜翻來覆去,把當年的事情想了數遍,在悔恨交加中,忽然想起了這一個細節。


  隻是當年他們並未相信張秀娘的話,隻當她滿嘴胡言。


  原定野周身氣勢驀地一冷,他拳頭緊握,關節咯吱作響,咬牙恨聲道:“好,好一個青州知府!”


  站在一旁的楊府管事悄悄往後挪了一步。


  他低垂著腦袋,瞥了張父張母一眼,心中暗暗歎了一口氣。


  過了一個晚上,原將軍的氣好不容易被妙妙小姐哄順了,怎麽還有人來火上澆油呢?

  ……


  妙妙從前隻跟娘來過鎮上,還沒有去過青州府城那樣的地方。


  小溪村貧窮困頓,對她來說,鎮上便已經十分繁華,每一回娘親帶她到鎮上,然後給她買甜甜的麥芽糖,是賣貨郎扁擔裏最便宜的那一種,雖然驢車會顛得屁股發麻,但妙妙卻還是期待不已。而這會兒,爹爹給她把糖鋪裏所有種類的糖都要了一份,去青州府城的路上,坐得也是舒適的馬車。


  妙妙含著糖塊,含糊不清地說:“等到了之後,我們就可以把娘親的鐲子買回來了嗎?”


  “沒錯。”原定野捏著她的糖袋子,等她吃完了一塊,才挑了又挑,挑了最小的一個給她:“你是不是吃的太多了?”


  妙妙一頓,從糖袋子裏摸出一塊糖,趁爹爹毫無防備時飛快地塞進了他的嘴巴裏。她伸出兩根小指頭,比劃了一點點的距離,討好地道:“妙妙隻吃了那麽一點點。”


  哎呀,實在是糖太好吃啦!

  就算是一天隻吃半個包子就足夠的妙妙,一不小心也沒忍住吃多啦!


  她腆著臉縮了縮小肚子,剛才還被喂了不少點心,這會兒肚皮圓滾滾的,妙妙撲到大黃狗的身上,讓它擋住了自己的肚皮。大黃“汪嗚”叫了一聲,倒也沒有掙紮,溫順地舔了舔她的臉頰。


  生怕爹爹會沒收她的糖袋子,妙妙又飛快地問:“爹爹知道表哥把鐲子賣給誰了嗎?”


  “你表哥已經說了。”


  楊府管事坐在車夫旁邊,聽了一耳朵,心中想著那家人哭爹喊娘的模樣,一邊搖頭歎氣。


  原將軍一發怒,每個人都被提過來審問了一番,把有關張秀娘的事情問的清清楚楚,一點細節也沒放過。若是今日不來,起碼那大兒子在鎮上的營生還能保住,如今倒好,這下當真是什麽都沒有了!

  原將軍剛打了勝仗,救了所有百姓,消息已經傳遍大江南北,是所有百姓心中的大英雄,多的是義憤填膺之人願意幫原將軍出頭。本來流言還在村中,未傳到鎮上,結果鬧這一出,客棧人多耳雜,那家子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跟上,將他們拉到暗巷狠狠教訓了一頓。戰事平定,與此關聯的人還能少嗎?全天下都得了好處!

  想求救四處無門,落困境無人幫扶,做任何事都有人打壓,一動不動也有人

  找麻煩,若非一頭撞死了結,這家子就再無安寧之日。


  還有那青州知府……


  一有對比,楊府管事心中詭異的平靜下來,這樣看起來,自己這“回京城再議”似乎也沒有那麽倒黴了!

  再說青州知府。


  自從原定野出現後,他的心中惶恐不安,好幾日沒有睡好。


  知府夫人還寬慰他:“你那個堂妹不是嫁進了原家?隻看在她的麵上,原將軍也不會對你如何,再說,你也是聽命行事。”


  青州知府可不這樣想。


  吳氏是原將軍的大嫂,剛進門沒多久就死了丈夫,如今是原家當家主母,在原家地位不低,要不然他也不會上趕著討好。無論如何,原將軍也不會對吳氏做什麽,那他可不就成了出氣筒?


  青州知府惶惶好幾日,這日一早就開始右眼皮狂跳,直到底下人通報有客來訪。他出門一瞧,看見門口停了一輛馬車。


  馬車前坐著的人也是眼熟,是京城楊相先前派來的人。


  如今看這樣子,應當就是找到人了?


  青州知府忙走過去套近乎,“幾日未見,可是已經去小溪村接到人了?”


  楊府管事不冷不熱地看了他一眼,態度冷淡地應了一聲。


  卻見馬車的車簾掀開半片,一個五歲的小姑娘冒出了腦袋,睜著圓圓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周圍。


  青州知府還記得楊府管事提過,是過來接女兒的。


  他樂嗬嗬地道:“這便是你女兒吧?模樣生得與你可真像。”


  “……!!”楊府管事當即麵色大變:“你可不要胡說啊!”


  青州知府一愣,還未回過神來,忽然另半片車簾也被掀開,這幾日讓他提心吊膽的煞神出現在眼前,目光冰冷地看著他,隻差讓視線化為實質將他千刀萬剮。


  原定野重聲道:“這是我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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