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皇宮之中,皇帝早已經擺酒設宴,隻等著宴請諸位將士。


  原定野回京複命,匯報過戰事情況,領過賞賜,便急匆匆要回將軍府。


  皇帝連忙把人拉住:“原愛卿若是急著回去見家人,不如朕將原老夫人也請到宮中,你們好好敘敘舊。一別六年,好不容易平定了邊關戰事,朕還有許多話想問問原將軍。”


  原定野想了想,便順著皇帝的話應了下來。


  他離京之前,便已經是皇帝跟前重臣,回京之後,方打了一場勝仗,更得皇帝寵幸,被皇帝拉到了左手下第一個位置坐下。凡是在場見到此景的官員,都在心中暗自思忖,料想日後若不是原家自己作死,便是在京中風頭最盛最為風光了。


  原家滿門將士,代代都是天子忠臣,守衛君王疆土,滿門英烈,到如今這代,老將軍隻有兩個兒子,大兒子也早早戰死沙場,隻剩下他與原定野父子二人。原家僅剩的幾個女眷被請入宮中,也得了皇後熱切相迎。


  幾杯熱酒落肚,幾人喝得臉頰醺紅,困擾多年的戰事平定,本以為戰死的原定野“死而複生”平安歸來,多件喜事加起來,便是讓所有人心中快活。


  宣晫端坐在桌後,他的年紀還遠沒有到可以飲酒的時候,此時便與皇後坐在一起,一隻耳朵聽皇後與諸位夫人說加長,一隻耳朵聽皇帝與百官說話。


  等眾人酒杯稍歇,他才出聲問道:“去年原將軍在白鷺關失蹤,眾人都以為原將軍命喪此地,不知道那些時日,原將軍去了何處?”


  此話一出,眾人都放下酒杯,好奇朝原定野看去。


  戰報上隻言簡意賅地說明了情況,可當時戰況凶險,豈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明。所有人都知道打了勝仗,卻也不知道原定野失蹤的內情。


  皇帝也急切地道:“原愛卿,你快說說。”


  “那日,我帶領諸位將士在白鷺關迎戰敵軍,不想敵軍早已經在那裏設下埋伏,倉惶之下,我們隻能躲入附近山中。山巒中迷障重重,我們在山中迷了路,尋不到出口。”


  無數將士們像無頭蒼蠅在山中亂轉,每一處地方都用雙腳丈量數遍,可那山中蹊蹺鬼怪,恰逢秋末,百草枯黃,再不久更是冬季來臨,滿山遍野被白雪覆蓋,找不到一點綠色。


  渴了喝雪水,餓了啃草根吃樹皮,山中不知歲月,諸位將士都已經餓得麵黃肌瘦,不少人凍死在山中,好不容易挨到春日,萬物複蘇,有野果獵物充饑,直到誤打誤撞尋到出口,才總算逃出生天。經曆此事,整隊將士都與從前不同,仿佛看透生死,在戰場上也如一柄被打磨過的尖刀,無往不利。


  三言兩語簡潔概括,卻是將旁邊原府女眷說的眼眶通紅,就是原老將軍也連連擦拭眼角。


  倒是故事的主人公卻還可以鎮定地端起酒盞,淺嚐一口香醇熱酒。


  皇後擦去眼角淚水,道:“也幸好原將軍平安歸來,不然原老將軍這般年紀,恐怕是要白發人送黑發人。”


  眾人連連點頭。


  原家這代隻剩下原定野一個男丁,原老將軍又年事已高,若是連原定野都去了,恐怕這原家就要斷了後!


  “這一場戰事打了數年,原將軍的年紀也不小了,好不容易回來,是不是也該議親了?”皇後說著,看了皇帝一眼。


  拐角處,有一雙繡花鞋露出鞋頭,偷聽著外麵的話。


  皇帝道:“朕的妹妹如今可是也到了該出嫁的年紀了。”


  百官恍然大悟,哪裏有不知。


  溫寧公主可是愛慕原將軍已久,追求的轟轟烈烈,京城裏人盡皆知,原將軍一去六年,公主愣是等了六年。這好不容易等到原將軍回來,想必原將軍就是塊石頭,也要被溫寧公主打動了。


  眾人紛紛道:“溫寧公主賢良淑德,堪為良配!”


  “與原將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呀!”


  “原將軍真是有福了!”


  唯獨宣晫不動聲色地撇了撇嘴:他這姑姑性情乖張惡劣,打罵宮人也是常事,六年前就已經被原將軍拒絕過數次,昨日還用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威脅父皇來說情,也不知這些人如何能麵不改色誇出一個‘賢良淑德’來。


  眾人的道賀聲一聲高過一聲,原定野聽得眉頭越皺越深,連忙對皇帝拱手道:“承蒙皇上厚愛,臣不敢當,還請皇上三思。”


  皇帝也知妹妹是什麽人,如今最是稀罕這個臣子不過,他一拒絕,立刻道:“想來原將軍路途疲憊,那便日後再說吧。”


  眾人便識趣地換了一個話題。


  酒宴至半夜,才陸陸續續散去。


  原家一行人回到府中,老將軍喝多了酒,站也站不穩,半倚在兒子身上。


  原定野扶著人到堂屋坐下,原府的下人們已經聞聲而來,見到死而複生回來的將軍,更是滿臉喜色。


  原定野目光環視周圍一圈,在每一個人麵上掃過,將眾人的神情盡收眼底。他眸光微沉,即便是一身酒氣,頭腦也還維持著清醒。


  他問眾人:“秀娘呢?”


  老將軍晃了晃腦袋,一杯醒酒茶入肚,也坐直了身體。


  老夫人迷糊地問:“秀娘是誰?”


  “老大家的,你過來。”


  老將軍擺了擺手,圍在旁邊的下仆自動散開,將眼神慌亂的原大嫂推了出來。


  戰事一起,一別多年,與兒子在戰場相逢後,老將軍便已經提前敘過舊。


  問及家中近況,他事無巨細,全盤托出,待原定野向他打聽一名名叫“秀娘”的女子近況時,他卻一問三不知。


  大兒子剛成婚沒多久就戰死,隻留下一個剛過門的妻子,原家人丁凋零,老夫人年事已高,也大膽將家中事務交到她的手中。這些年來,便一直都是原大嫂主持中饋。


  關於原家的事情,便沒有比她更清楚的了。


  ……


  夢裏。


  宣晫高興地和妙妙分享了今日見到原將軍時的見聞。


  妙妙一邊趴在桌上寫大字,一邊聽他說著。聽他說到原將軍被困在大山中的艱難處境,手中軟趴趴的毛筆一下在紙上流下了一個大墨點。


  她心疼地說:“大將軍也會餓肚子呀!”


  妙妙最清楚餓肚子的時候有多難受了,肚子裏像是被火燒一眼,夜裏頭連睡也睡不著。


  還有那冬天的大山,到了冬天,就是連大黃也找不到能吃的果子,小動物們也都躲在山洞裏不出來,就是經驗豐富的獵戶也很難打到獵物。


  去年冬天的時候,妙妙被舅娘趕到山上去撿樹枝,那可真冷啊,把她的手腳都凍出了瘡,痛了一整個冬天呢。而她的小破屋裏隻有一床舊棉被,全靠晚上抱著大黃來取暖。隻要一回想起來,就是在夢裏,妙妙也忍不住抱緊了自己的小身體。


  她還有棉被,有大黃,有屋子可以住。那位大將軍可是什麽都沒有,連粥湯都沒得喝呢!


  妙妙驚訝地說:“原來當大將軍要那麽辛苦呀!”


  宣晫摸了摸她毛絨絨的小腦袋。


  他道:“原將軍也是誤入此處,如今已經從山中出來,戰事平定,日後便是要過好日子了。”


  妙妙蹭了蹭他的手心,又道:“希望我爹不要那麽倒黴,他還是做個吃飽肚子的大將軍才好!”


  宣晫莞爾。


  他屈指敲了敲桌子,一盤果脯出現在妙妙手邊,小姑娘眼睛一亮,要伸手過來時,他提醒道:“先寫字。”


  妙妙立刻縮回了小手,連忙拿起毛筆,一筆一劃認真寫了起來,偶爾眼角的餘光瞟向近在眼前的盤子,偷偷摸摸咽了幾下口水。


  看著她可憐的小模樣,宣晫有些不忍心,率先說:“吃吧。”


  妙妙卻是自己搖頭了:“不行,娘說了,要先把事情做好了,才可以有東西吃。”


  她寫了一個字,又笑眯起眼睛,小腿懸在半空中晃蕩,頭頂的羊角辮也隨著腦袋晃了起來。


  “等我爹回來了,我就可以讓我爹爹給我買,就算不是在夢裏,我也可以吃到好吃的點心啦!”


  宣晫:“……”


  他看著小姑娘高興的笑顏,嘴唇動了動,到底沒有說什麽。


  等第二日醒來。


  去上書房上課前,他先對太監吩咐了幾句,下午放課回來,在寢宮裏等到了進宮來的舅舅。


  楊大人笑眯眯地問:“太子殿下可有什麽要吩咐老臣的?”


  宣晫屏退宮人,湊到舅舅耳邊,小聲說完了話。


  楊大人的眼睛逐漸瞪大,又變得滿臉疑惑。


  “去青州一個小村子裏找一個小姑娘?”楊大人滿臉探究:“太子殿下是如何認得這個姑娘呢?”


  宣晫擺手:“舅舅別管了,隻當孤是在夢裏認得的。”


  楊大人:“可是……”


  “孤隻求舅舅這一件事,舅舅也不答應嗎?”


  “這……”


  楊大人滿臉糾結,滿頭霧水地走了。


  宣晫心中稍定,隻等著過些時日,好在夢中看到小姑娘高興的笑臉。


  他在心中暗想:他找不到妙妙的親爹,難道還不能給她一個假爹嗎?


  在見過小姑娘遍體鱗傷的模樣後,他的這個念頭就開始瘋長。這都過了那麽多時日,妙妙的傷勢也還沒好,宣晫每天都能見到她身上又會多出來小傷口,就是每日聽她說起白日被舅娘欺負的事,他更是不忍心。


  宣晫胸有成竹:舅舅辦事最為牢靠,他找的假爹,肯定也比妙妙的真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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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將軍:我覺得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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