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7）處理她的後事
詢問過服務台的護士之後，我終於在醫院草坪邊緣的一處假山後找到了顧天澤。
他正抱著季水仙的屍體，靠在假山背麵的石頭上，目光空洞地看著遠方。
季水仙身上還穿著沒有脫下來的婚紗，臉上化著精致的妝容，如果不是她的臉色太過蒼白，胸膛沒有一絲起伏的話，大概隻會讓人以為她不過僅僅隻是睡著了而已。
顧天澤身上則穿著一身雪白的西服，和季水仙身上的婚紗相得映彰，我幾乎是一瞬間就猜到，他這樣，是替水仙完成了她最後那個心願。
隻是看著他空洞的眼神和悲戚的神色，我心裏不由地泛起像是被什麽東西在撕扯著一般的疼痛。
眼睛控製不住地濕潤起來。
我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一步一步地走過去。
走到他身邊一米處遠的時候，假山旁邊站著的兩個護士和一個醫生攔住了我，我認出，那個醫生就是之前季水仙的主治醫生，我們曾經見過幾次，算起來也可以說是認識了。
“林小姐，旭安先生他唉，還要麻煩你幫我們勸勸他了，水仙小姐已經過世好幾個小時，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夠盡快給她安排好後事，如果有什麽需要的，我們醫院一定全力配合。”
他臉上掛著一絲無奈的苦笑，對我說道。
我輕輕地應了一聲，衝他點點頭後慢慢一步步走向顧天澤。
靠著他坐下來，我伸出手攬住他的肩，輕聲安慰道：“我來了，沒事的，我一直都在。”
或許是感覺到我的存在，他瞳孔縮了縮，隨即緩緩倒在我肩上，腦袋枕著我的肩膀，目光中漸漸有了些焦距，凝視著自己懷中季水仙的麵容，幽幽道：“煦兒，水仙，她走了。”
還是我早上在電話裏聽到的那句話，但此刻，他的語氣平靜了很多。
然而我卻依舊情不自禁地潸然淚下。
“嗯，我知道，別難過，水仙在天上跟季伯，一定會好好繼續生活下去的，我也相信，你讓她走得沒有任何遺憾，這已經很好了。”
我哽咽著安慰他，話說到最後，自己卻泣不成聲。
捂著嘴唇，我嘴唇顫抖地哭著，目光控製不住地移到季水仙那張精致而蒼白的臉上，她像是熟睡的睡美人一般，靜靜地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染上了一絲露水，卻更讓人感受到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尤其是她嘴角，還隱隱帶著那麽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容。
我能夠猜得到，季水仙在離開這個人世的時候，一定是滿足且不留遺憾的，因為她成功地替自己心愛的人穿上了婚紗，最後，也是在自己心愛的人懷裏死去的。
如果換作是我，我大概也已經很滿足了吧？
衝身後有些焦急的醫生他們擺了擺手，我安靜地在顧天澤身邊陪他們倆坐著，一直到日暮西山，我才緩緩開口道：“水仙已經走了，但是她走之前那些交代我們的事情，我們是不是也該去替她完成了？”
他宛若木偶一般的身軀聞言動了動，扭過頭對我微微點了一下，唇邊終於扯出一抹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嗯。”
把季水仙交給醫生，讓他們幫忙好好守護一下，我和顧天澤便轉頭去給她準備後事了。
說來其實也很簡單。
季水仙本來就沒有任何親人在世，所以我們盡可能地按照當地的最高規格替她準備了葬禮，但前來吊唁的人卻寥寥無幾，也就是幾個她和季伯在貧民區的鄰居罷了。
這些人，我們甚至都沒有一一去邀請，隻是在得知水仙去世以後自發來參加她的葬禮的。
葬禮過後，顧天澤按照季水仙的要求把她送去火化，隨後抱著裝著她骨灰的檀木盒子，和我一同來到海邊。
在腥鹹的海風吹拂下，我們站在巨大的礁石上，呆呆地凝視著腳下那在礁石上濺起無數水花的海浪，任憑狂亂的風吹動我們飛揚的頭發。
“水仙說過，她從小長在海邊，最喜歡的就是這片大海。”
顧天澤癡癡地望著眼前這片大海，輕聲說道。
我聞言無聲地點點頭，注視著他從盒子裏抓出一把水仙的骨灰，然後攤開手，任吹來的風將手心中的細小白灰帶進廣袤無垠的大海。
就這樣，一把一把，季水仙終於如她所願地，完全融進了這片大海，守護著她從小長大的這片海域。
風漸漸有些大了起來，風聲嗚咽著，像是她在和我們做最後的道別。
我看著捧著一個空空的骨灰盒，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淚流滿麵的顧天澤，柔柔地伸出手覆在他冰涼的手背上，輕聲道：“我們回去吧？”
“嗯。”
他點了點頭，將眼角殘留的淚痕拭去，和我一起轉身離開。
後來，我陪著他一起把水仙房子裏的東西收拾了一下，連同那個骨灰盒一起埋在了季伯的墓旁邊，為她立了一座衣冠塚。
季水仙家的房子掛出去之後，不出兩天，也有人出資把它買走了，賣房所得錢，顧天澤都依照她生前的囑咐，如數捐給了當地的孤兒院。
當然，那個房子是我私下裏出錢買的，並沒有告訴顧天澤。
這個房子，我也不準備再動它，就權當是為日後的顧天澤，留下一份回憶吧！
三天後，所有的事情都解決完畢，我和顧天澤一身黑衣，站在季水仙和季伯兩人的墓前。
“季伯，對不起，我沒能照顧好水仙，以後的她，就隻能由你自己親自照顧了。”
他在季伯墓碑前恭敬地磕了三個頭，又站起來走到季水仙墓碑前，伸手輕輕地摩挲著那冰涼的墓碑。
墓碑上，季水仙的名字下麵，署名是哥哥旭安立。
我有些感慨，也說不出來心裏是悲還是喜。
對我和季水仙來說，顧天澤雖然早就在我們倆人之間做了清楚的選擇，但都無疑還是希望他心裏能夠有自己，甚至隻有自己一人的吧？
隻可惜，我能阻止季水仙作為愛人留在他的心裏，卻沒有理由拒絕她作為妹妹留在他心裏。
畢竟這個建議，一開始，還是我自己提出來的。
不過對於季水仙而言，無論是以什麽身份，就算是妹妹，讓顧天澤能夠永遠地銘記著她，大概也就夠了吧？
輕輕咬了咬唇，我目光複雜地看向那塊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