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1)陪她去散步
醒來之後，她看到我們都在，眼裏閃過一抹詫異，隨即蒼白的臉上就浮現出微笑，道：“你們今天怎麽都過來看我了？”
我微微笑了笑，道：“其實前不久來看過你一次，隻是那時候你一直在睡著而已，怎麽樣？最近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嗯，最近好多了，前兩天還可以下地走動了呢，我還讓旭安帶我去草坪上走了一圈。”
說話間，她瞥了一眼顧天澤，嘴角勾起一縷柔和的笑意。
又簡單地聊了一會兒，季水仙的點滴打完，護士過來取掉她手背上的針頭後，說：“病人現在可以有大約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兩個小時以後我會再過來給她打下一瓶藥。”
一本正經地說完這句話，護士便推著自己的醫藥小車離開了病房，隻剩下我們。
“水仙阿姨好可憐，每天都要被針頭紮。”
安安趴在床邊，一臉心疼地看著季水仙說道。
我聽到這話後，心裏卻隻有心疼和無奈，其實除了安安以外，我們都知道，季水仙每天打針，隻是醫生為了抑製她的咳嗽和維持她的生命體征正常而已。
但這事實上，對她的病情沒有任何的幫助。
也就是說，等到了那一天，她終究還是會離開我們。
隻是醫生這樣做，可以讓她的離開，少一些痛苦罷了。
我眼睛有些濕潤起來，為了不讓他們發現，隻得別過臉，在別人看不到角度偷偷伸手抹掉眼角溢出的淚水。
這時我卻聽到季水仙笑著安慰了安安一句後叫我道：“雪煦，護士剛剛說我可以有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你陪我去樓下草坪散散步吧？”
“啊？”
我愣了愣，詫異地回過頭去看她，卻發現她的表情很是認真。
似乎，不是在跟我開玩笑的。
我抿抿嘴唇，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顧天澤，看到他眼裏除了掠過一絲驚異之外，並沒有別的什麽反應。
見他沒有說什麽，我也就沒有拒絕季水仙的要求，走到她床邊小心翼翼地扶她起來，然後跟奈莉他們招呼了兩句，慢慢扶著季水仙往病房外走去。
因為她單單點名讓我陪她一起去，所以我大概能夠猜到她可能是有什麽話要跟我說，連安安都沒讓他跟來。
來到樓下後，我扶著她沿著草坪上的青石板慢悠悠地走著，低聲問了一句，“水仙，你叫我下來是有什麽話要單獨跟我說嗎？”
她淡淡笑了下，並沒有急著回答我的問題，反而看著青草悠悠的草坪長長地舒了口氣，感慨萬分道：“還是新鮮空氣好聞啊，現在每天可以來到藍天下呼吸新鮮空氣的時間，是我最享受的時刻了。”
從她的字裏行間，我清晰地感受到她對這個世界和對自己生命的眷戀。
動了動嘴唇，我想安慰她一些什麽，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該從何安慰起。
她的病，已經是沒有辦法拯救了，哪怕我們再不願意，再難過再傷心，也沒法改變她最終會離開我們，離開這個世界的結局，除非這個世界真的有那種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的奇跡。
但很顯然，在我們的世界裏，沒有。
鼻子突兀地泛起了酸意，讓我之前在她病房裏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淚又情不自禁地溢出眼眶。
我連忙低下頭，不想讓她看到我這麽感傷的一幕。
然而當我偷偷抹掉眼淚，抬起頭再看她時，卻發現她正眼眶紅紅地看著我。
“幹嘛啊你？我走了以後就是解脫了，也不用天天住在這充滿刺鼻消毒水氣味的醫院裏備受折磨，也不會再占著你家顧天澤的時間，你該為我和你自己高興才對啊！”
她笑罵道。
但聽到她的話以後，我卻莫名哽咽了，“說得倒輕巧，你敢說你自己就真的那麽坦然嗎?”
我不相信，一個人麵臨自己的死亡真的可以那麽灑脫和坦蕩，尤其是在她這種正風華正茂的年紀，因為心疼和可惜，我當然會為她感到難過。
這與顧天澤，其實並沒有太多的關係。
在我說完那句話後，季水仙陡然陷入了沉默。
她不再說話，我也沒有逼著她回答我那個疑問，隻是靜靜地扶著她慢慢往前走。
一時間，靜謐的空氣裏，隻剩下我們邁動步伐的輕微腳步聲，以及遠處傳來的，仿佛不屬於我們這個世界的喧囂。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在我們走完半個草坪的直徑距離後，季水仙突然輕輕歎了口氣，道：“你說得對，其實我並沒有自己想象地那麽無所謂，我害怕死亡，害怕再也見不到旭安，也害怕被他遺忘”
“這也是我為什麽，把你叫下來想要單獨跟你說幾句話的原因。”
她停下來，轉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我心道果然是這樣，扭頭在附近搜尋了一下，發現我們左側不遠處有一個木製的長椅，便將季水仙往那邊扶了過去。
和她依次坐下後，我抿著唇輕聲道：“想要跟我說什麽話？你說吧。”
“嗯，你還記得，那次你跟我說，讓顧天澤以妹妹的方式記住我嗎？”她柔聲道。
我愣了愣，回想起在季水仙家裏跟她談話的那次，點點頭。
“其實這些天在醫院裏，雖然你們都不在，但旭安還是跟我說清楚了，他真的，隻是拿我當妹妹而已，他甚至還告訴我，他相信自己終有一天會恢複記憶，也相信你就是他命裏和記憶深處的那個女人。”
說話間，她眉間浮現出一抹如水的溫柔，不但沒有絲毫不悅，反而顯得很是淡然。
我有些詫異她現在的轉變，也大概明白，她說的，可能真的就是顧天澤對她說的話，心裏有一絲感動和欣慰的同時，我對她也有了幾分佩服。
畢竟，我能懂她對顧天澤的感情，自然也能理解，她在聽到這樣的話之後，心中的絕望和失落。
大概在她心裏，還是希望顧天澤能夠對她存有一絲男女之間的感情吧？那種關乎愛情而非親情的感情。
我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麽才好，卻又看到她勾起嘴角，自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