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過得不好,一點都不好。”阿沁的眼眶迅速的紅了起來,甚至有那麽一秒鍾,都要有淚掉落下來了。
阿沁的聲音低沉,充滿了哀傷和悲慟“知道我們當初為什麽要離開嗎?我們是為了躲避仇家。你也看到了,我們家是巫門一脈,我們家原本姓馬,後來為了避禍才改姓馮。那棟古宅牆裏的七具遺骸就是我的先人。”
“你們家不是從太原搬來重慶的嗎?那個許姓少年又是什麽人?”王天風很是震驚,他沒料到那棟陰氣森森的古宅就是他青梅竹馬的戀人祖宅!
“是為了避禍,避的就是姓許的!他也是我們巫門一脈,隻是有嫡庶之分,我家先人仗著嫡係出生,為奪取秘籍。害了他們家一脈,隻有他一個逃出生天,他回來後用巫術報仇,害了嫡係全家。而我的父親因為是養在外宅的私生子,才逃過一劫。可他發誓要滅我們滿門,一直在苦苦相逼,所以我們不得不在外逃亡。”
“那你們當初又為什麽返回重慶?”王天風一雙如深暗的眸子緊緊盯著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阿沁平靜的注視著他,毫無躲閃“為了巫門秘籍。”
王天風低沉又淡漠的問了一句“就是在樹上的?為什麽之前不拿?”
“陣法不破,拿不到。”阿沁眼神依舊坦誠。
真是好算計!原來我們都替他人作嫁衣裳了!王天風心裏有些不爽,低頭從褲袋裏掏出煙盒,還沒有抽出煙,卻看到了阿沁蒼白的過分的麵容,心髒驀地縮緊,頓時就打消了想要抽煙的衝動。
王天風低下頭,把玩著打火機,故作漫不經心的問道“你知道我現在是做什麽的嗎?”
阿沁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軍統少將,現任重慶反諜行動組的組長。”她細霧蒙蒙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著王天風,像是在深情凝視“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
“怎麽幫助?”王天風的聲音溫沉似水。
窗外的月光,穿過透明的窗玻璃,洋洋灑灑的落在阿沁的身上,明明眼前這個女人是他的初戀,是他的青梅竹馬,是他的娃娃親對象,可這一秒鍾,他竟然想不起當初究竟喜歡她什麽……
“我……我現在正被仇家控製著!就是當初那個許姓的少年,原來他當初為了活下去早就入了宮,做了一名太監。現在他滿腦子想的都是為溥儀效忠,為滿洲國效忠,一直脅迫我從事間諜工作。”阿沁的聲音有羞愧有委屈還有悲憤。
王天風眉心微蹙“當初那個許姓少年?那是道光年間的人吧?”
“巫師和修真者一樣,壽命悠長。”阿沁的聲音溫溫涼涼,卻好似一柄寒劍猝不及防的刺入了他的心髒。
王天風的眸光暗了暗,他想起了宮白羽,一個凡人一個修真者,壽元都不一樣,能走到一起嗎?隻怕終歸是配不上她的!一股強烈的無奈感和自卑感從心底裏蔓延上來,緊緊地包裹著他,令他心煩意亂。
他推開了車門,走下車去,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以驅散心底的煩悶不安。
阿沁也下了車,看著他的背影高大挺拔,卻莫名感覺在這個春季的夜晚,顯得格外蕭索又寂寥。
其實在他們第一次去古宅探查的時候,阿沁就發現了他,她激動萬分,之後幾次的默默觀察發現了他的沉穩幹練,深思熟慮。她堅信王天風一定可以拯救自己於水火,是這一生都可以給她遮風擋雨的男人,她從來都沒敢想過,在他這樣的男人身上,能夠看到跟他本身完全不相符的詞語,比如現在的孤寂。
她想,這些年,他過得也很不容易吧?
“二哥,你知道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嗎?你知道我被那個太監折磨的有多慘嗎?在每一個午夜夢回,我隻有想著你,想到還能見到你,才支撐到今天!”
阿沁突然從後麵緊緊抱住了王天風的腰,麵頰死死貼在他的後背上,哭的嗚嗚咽咽,縱橫交錯的淚水打濕了他的脊背,這些年來所有的悲傷和屈辱都隨著決堤的淚水,傾泄而出。
女人的身體溫暖柔軟,並伴有莫名的體香,清淡卻異常悠遠,有那麽一瞬間,王天風甚至感覺回到了從前……
“你會等我嗎?”女孩抬起頭,眼裏帶著渴望,帶著期盼,帶著深情。
“我……媽媽過世了,姐姐也嫁人了,如果你也走了,我想,想明年開春就去參軍報國!我怕我會……”男孩不敢看她,隻是聲音越來越低。
“別說了!”女孩突然抱緊了他,女孩把頭埋在男孩的胸口,淚水打濕了他的胸襟……
男孩緊緊抱著女孩心如刀絞,卻不知如何安慰,聲音哽咽的道“如果我能活著回來,我會等你!我會娶你!”
王天風深吸了一口氣,用力甩了甩頭,似乎想把這些塵封的記憶統統甩掉。
他等女人稍稍平靜了一些,這才緩緩轉身,輕輕把她的手給扳開,動作輕柔,卻不帶半分猶豫,淡淡的說道“很抱歉,阿沁,我已經有心上人了。但你放心,我一定會抓住敵人,幫你逃出魔掌。”
阿沁聞言徹底傻掉了,臉色泛出一片死灰,眼神渙散,她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的確,王天風是她這些年無數個悲慘歲月裏唯一的精神支柱。太監大多數心理不健全,她遇到的是她的仇家,更是個變態!每天每夜,幾乎無休止的對她精神和肉·體上進行著雙重的折磨,折磨的她每天都想要自殺。
而曾經那個羞澀少年的音容笑貌,牽手擁抱,是她唯一的精神慰藉。盡管她知道這麽多年過來,也許他早已成家立業,或真的如他所言戰死沙場,但她從不敢往那些方麵去想。
沒有人知道當她躲在暗處,偷偷看到王天風的時候是多麽的開心!她竟然恍惚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十幾歲,隻需要跟在那個人的身後,享受他給的風和日麗,晴空萬裏。
感覺這麽多年,終於再一次的活了過來。
然而現在,她卻被昔日的戀人拒絕了,拒絕的毫不拖泥帶水,拒絕的幹脆利落。
月光越發的朦朧了,他的高大頎長的身影輪廓被黯淡的光影籠罩,竟然讓她產生了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眼睛不知不覺的又漫上了無窮無盡的水氣,淚水再也無法止住。
她很想大聲質問他,不是說好了要等我,娶我的嗎?
但她說不出口!
經過了這麽多年,早已物是人非,昔日的童言無忌,又怎能當真?
她突然想起了他倆第一次放風箏時的情景,想起了母親的話“隻要男人的心始終在那個女人身上,就好像束縛住了雙手雙腳,即便他飛得再高再遠,隻要那個女人扯住手中的線,就隨時可以把他拉回去。”
可是她手裏的線早就已經斷了,他的心已屬於別人,這個風箏越飛越高,越飛越遠,再也回不來了。
從沒有哪一刻像這一刻,覺得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徹底崩塌了!
“你騙了我……”阿沁清秀的臉蛋隱沒在月影晦暗處,從王天風的角度看過去,隻能看到從眼睛裏掉落的淚珠,和她拚命隱忍情緒而發出的細微哽咽。
她覺得自己的心髒好像破了一個洞,不斷的往裏灌著風。
作為一個特工,他不知騙了多少人!欺騙和偽裝幾乎成為了他人生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從不以為然。但唯獨今天,聽到初戀這句話,卻後悔不已。後悔自己當時太過年輕,太過幼稚,太過不諳世事……才會把一輩子的承諾說得如此草率。
王天風的心也在隱隱作痛,但他不能表露出來,他的心隻屬於白羽,無法給阿沁幸福,就不能給她虛假的希望!他背對著女人,點燃了一支煙,煙霧嫋嫋,將他的眉眼輪廓渲染的沒有半分溫度。
阿沁努力讓自己先冷靜下來,大概間隔了十幾秒鍾,才眉眼低垂的笑笑,擠出了兩個字“謝謝。”
王天風回頭,眼裏看到的是阿沁強行遮掩的悲傷。他更加心疼起來,縱然不再愛她,可畢竟是兒時的玩伴,曾經的初戀,見她如此傷心欲絕又怎麽可能真的做到無動於衷?
他抬起手來想要摸一摸阿沁的頭,以示安慰,即將觸摸到的瞬間又猶豫了起來,他不想這種憐惜被誤會為餘情未了。一時之間,手臂僵在了半空之中,無處安放。
“小胡子!就知道儂不是個好東西,果然憋不住,偷偷溜出了私會老情人了!還一口一個親啊親的,真是丟人啊!”一隻狸花貓豎著尾巴,踏著貓步,一路小跑的就過來了。
貓咪齜牙咧嘴的樣子又凶又萌“儂對得起白羽嗎?”
“你……什麽東西?貓妖?”阿沁勉強收斂心神,驚詫的看著這隻會說話的貓。
貓咪聞言回頭,瞪著女人“那天樹下的黑影就是儂吧?我聞得出儂的味道!”貓的嗅覺可一點都不比狗差。
“你不是貓妖!你身上沒有妖氣,卻有鬼氣!鬼附在貓身上了?你是鬼修!”是敵是友?阿沁暗自警惕。
王天風悠悠的吐出一個煙圈,瞥了它一眼“大帥,你來做什麽?”
“來看著儂!我就知道儂個負心漢,要溜出來找女人的泄·欲的!”這隻狸花貓說著葷話,居然縱身一躍,跳上了王天風的肩頭。
“你們認識?”阿沁的表情更驚詫了。
“算是舊識吧。”這隻肥貓體型不小,胸肌發達,足足有十五斤重,沉甸甸的。但王天風居然也沒攆它,就這麽肩上扛著一隻貓。
“回文陰煞陣是你破的?”阿沁帶著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狸花貓,那天藏身在樹上的,難道就是這隻貓?
“這不廢話嘛!”狸花貓也不打算解釋,隻是色眯眯的,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女人,心中在默默計算著她的三圍。
王天風和這個女人在車上的對話,他躲在後座下麵都聽到了,他甚至猥瑣的在想那個變態太監平時是怎麽炮製她的呢?
阿沁被一隻貓的下流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身子往後縮了縮。
王天風察覺到了她的尷尬,輕咳一聲,指了指車,柔聲道“更深露重,還是回車上說吧。”
“喲!儂還挺關心這個初戀的嘛,我要……”張萬霖突然不說話了。
聽到“關心”二字阿沁剛剛冒出點喜悅的心情,臉色轉瞬變得煞白。
“怎麽了?”王天風立刻警覺起來,他的特工直覺告訴他,有危險!
“有人來了!”狸花貓不由自主的炸起了一身的皮毛,一雙大眼緊緊地盯著樹林。
身為鬼修,張萬霖能感覺的到對方身上散發出的詭異而強大的氣息。
原本四周的各種蟲鳴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天地變得無比安靜,靜的詭異,靜的可怕,靜的讓人發慌!
一個男人如同閑庭漫步般緩緩地從林中走出,月色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