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慶貞十九年,鎮遠將軍孟立暄厚積薄發,率軍主動出擊,一舉攻破草原三族的大本營。
彼時孟立暄赫赫戰功無人能敵,賞賜封號接踵而至,身份地位堪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本應在營帳中運籌帷幄,自有無數死士願為他拚死搏殺。
可是這麽多麽來,他一直堅持奮戰在最前,永遠身先士卒,身上刀傷槍傷還沒好全便又添了新的。兵士們看在眼裏,感動的無以複加,滿腔熱血都化為了殺敵的動力,是以孟立暄麾下所向披靡,敵人說起來都要麵色難看的稱一聲一群瘋狗。
跟著孟立暄的將官忠心耿耿,幾次勸他以性命為重,活著才能繼續為國征戰,孟立暄聽完總是笑著答應,下一場戰鬥,一縱馬便又衝在了最前方。
沒有人知道,表麵上戰功輝煌的孟大將軍孟立暄,早就一心求死了。
四年了。
那場叛亂的叛逆們早就被砍頭示眾,墳頭的草也該有半人高了,主使者三皇子也在半年前死在了獄中,他心心念念掛念的那人卻從來不曾出現。
當年聲稱看見鍾書瑤出現在西南邊陲的商人舉家北遷,沒成想半路遇到了洪水,一家人死無全屍,那條模淩兩可的消息自然無從考證。
他四年來走遍了西南部的每一寸土地,挨家挨戶的詢問辨認,卻從沒有得到過她的消息。
他明白,她或許,早就死了。
也許當年那侍衛說的是真話,她被一劍刺死,屍身被扔在了亂葬崗,被野獸分食。也許那商人說的也對,她逃出生天,在西南部過活,可這麽多年,她興許真的如同那日他離開京城時張統領說的那般,被帶兵的軍士殺了,被南下的敵人殺了,又或者顛沛流離,死於非命。
總歸是……不得善終,拜他所賜。
他這一生,害了她,她死了,他便也沒有必要活著了,之所以殺敵為國,不過是他還念著她年少時揮斥方遒的模樣,“有國才有家!”
國家如何,幹他何事?他不過是……欠了她的罷了。
……
最後一站,一打便是三天三夜,兵士們都殺紅了眼,待最後一個敵人伏誅,所有人愣了片刻,突然歡呼起來。
“贏了!我們贏了!”
“仗打完了!可以回家了!”
“哈哈哈哈!贏了!可以回家了!”
孟立暄縱馬停在高處,舉目四顧,隻覺得一陣茫然。
四周都是呼喊著奔走相慶的手下,渾身帶血的硬漢子們結結實實的相互擁抱,帶著縱橫交錯的傷疤的臉上流淌著清淚。
一片歡慶當中,敵人被虜的將領突然掙脫了束縛,一片銀光突然間閃現,被藏在衣袖裏的刀劍穿破空氣發出一聲呼嘯。
“將軍!”
“小心!”
敵人的血液兀自在地上流淌成河,歡騰的呼嘯像是在耳邊,又像是在遠方,利刃伴隨著幾個離得近的兵士的驚叫迅速在眼前放大,孟立暄跨在馬背上,沒有躲,隻是突然笑了起來。
他笑出了淚。
他一點也沒有覺得驚恐,隻是一陣釋然。
結束了,也該結束了。
戰爭結束了,國家不需要他保護了,他答應她的話已經完成了,現在,他該去陪她了。
他欠她的。
世界在眼前漸漸消散,他緩緩閉眼,一道身影卻突然閃過,硬生生的擋在了他的麵前。
“噗!”
“噗!”
飛刀貫穿了兩具軀體,小腹一痛,他突然間瞪大了雙眼,擋在身前那人緩緩回了頭,那熟悉的臉,讓他一瞬間熱淚盈眶。
孟立暄臉上開始浮現出驚喜,下一刻便成了驚恐,可是身前那人反手抱住了他,那張熟悉的臉上泛起久違的微笑,他看著這樣的她,看著看著,便終於釋然了。
“瑤瑤……”
孟立暄張口,聲音沙啞。
“立暄,我回來了。”
鍾書瑤笑著,將懷中的男人抱緊。
“律律律――”
戰馬受了驚,將兩人抖落在地,慌忙的跑了,雙目通紅的兵士們手刃了那偷襲的敵軍,流著淚靠近。
那兩人卻什麽都看不見了,此刻他們的眼裏隻有對方。
“以後,在一起吧?”
他笑。
她也笑。
“好啊,永遠……不分離……”
鮮血浸潤,雪白的大地上似乎開出了一朵豔麗的花,奄奄一息的兩人四目含淚,手指在雪裏艱難的挪動著,終於……十指緊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