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裴青走到林家夫婦房間時林韜已經收拾整齊出來, 看了裴青一眼。“你媽媽怎麽樣了？”
“平靜了很多。”裴青回答，雖然是因為被自己威脅才平靜下來的。
那個女人雖然瘋，但還是很在意孩子的生死。
結合她之前的話來看, 這在意跟母愛沒什麽關係。
是因為自己很重要，很有價值。長子, 神子幾個概念重複被女人提起。
這些價值遠遠勝過血脈關係。
還有什麽林韜是因為林易這個長子才跟女人結婚，這其中涉及到上一輩的愛恨情仇, 裴青不想打探。
現在可以確定的是自己暫時安全, 無論如何女人都不會殺自己, 家中的其他人也對自己沒有殺意。
“小易, 多多體諒你媽媽。”林韜拍拍裴青肩膀：“她以前經曆了一些事情，精神不大正常, 我知道你們很辛苦，但是——”
裴青心底冷嘲。
知道很辛苦還把這樣的媽媽和孩子們放在一起，該說你是心大, 還是根本就不在意孩子的死活？
林易性格的問題，林韜要負一半責任。
“她有病你為什麽不治？”裴青隻是冷冷說。
林韜一愣, 在他印象裏兒子一直都是聽話乖巧的，什麽時候會這樣生硬地質問自己了。
而最可悲的是他對裴青的質問的確無話可說。
家庭的詭異氣氛敏感的孩子們都可以感覺到, 林韜自欺欺人假裝看不見，能拖一時是一時, 他也沒有好的解決辦法。
他可以拯救很多人但唯獨沒辦法救自己的家人。
家人——林韜苦笑。
那個女人和這些孩子算不算家人他都不知道。
“要是可以治早就治好了。”林韜搖頭, 臉上鬱色一閃而過：“都是因為我。”
“因為你？”
林韜拍拍裴青的肩膀, 語重深長：“媽媽是因為救我才變成這樣的，你們的出生更加加重她的病情, 我, 你們, 都要對媽媽好一點。”
那個女人是因為救林韜變成這樣的？林韜因為要愧疚所以才跟她結婚？
裴青默然無語。救命之恩以身相許，都什麽年代了，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套路。
林易的家世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狗血。
怪不得林韜對幾個孩子都不冷不熱，對女人對幾個孩子堪稱暴虐的行徑不聞不問。
在他心裏這個家庭是他給女人的補償，所以女人怎麽處理都沒關係。
對幾個孩子他也不一定有說多少舐犢之情，隻要這些孩子的存在可以讓女人開心就夠了。
裴青理清前因後果，嘴角微抽。
怪不得林易年紀輕輕就變態了，瘋癲詭異的母親，萬事不管隻是把家庭和孩子當補償道具的父親。還有同樣兩個被家庭扭曲的孩子。
他輕輕揉揉太陽穴。
果然，把林易掰回來是個任重道遠的工作。
“剛才媽媽要——”裴青張口，但話隻說一半剩下的就像卡死在喉嚨裏，怎麽也吐不出來。
“要什麽？”林韜疑問。
要我吃人。
這原本是裴青想說的，但是喉嚨卻像被掐住了一樣。
“要你去廚房找她。”裴青改口，心中對那個詭異女人的忌憚又上了一層。
林韜點頭，抬手拋給裴青一個東西，裴青穩穩接住。
那是把匕首，通體純黑，薄如蟬翼，匕身上有放血的血槽。鋒利，殺氣，這是一把十足的凶器。
“這個給你防身，以後要是你媽發瘋就防一下。”林韜說。
裴青之前的話並不是沒有用，難得喚起了林韜一點舐犢之心。
裴青腦中忽然響起遊戲提示音。
“獲得npc贈送道具，黑方塔出產匕首，道具等級：？？？”
他愣住，這不是恐懼幻境嗎？為什麽可以從npc手裏得到道具？
手裏的匕首瞬間變的極為沉重。
“這是——”
“一點小東西。”林韜有點不好意思，咳嗽一聲：“隨手撿到的，本來應該有更好的東西，但是沒帶回來。”
看起來他是經曆過一場廝殺後回來的，匕首也許真的是隨手撿到的東西。
畢竟在裴青說那番話之前他壓根沒想起來是不是應該給自己的孩子點什麽。
爹做到這份上，不是一般失敗。
但就是這隨手給出的道具評級就全是問號。
裴青輕輕一彈匕首一側，叮—聲音清脆。
拿在手裏揮了揮，沒什麽特別，隻是鋒利度比較高而已。
既然是評價全問號的道具，肯定有什麽附加功能，這要留到以後慢慢試。
他收起匕首，視線落在林韜背影上。
他穿著浴衣，順著樓梯往下走，邊走還伸出手抓了抓濕漉漉的頭發。
這個動作漸漸和林易重合在一起。
果然是父子，有些小動作一模一樣。
隻是，林韜是個潛伏的猛獸，年輕隨和外表下藏著恐怖的力量。
他不發作隻是猛虎小憩，誰要是撩虎須，會死。
不夠強他也鎮不住那個詭異的女人。那個女人可不是會為了愛情偽裝低頭的人，
要是林韜比她弱，說不定早就死透了。
之所以可以形成現在這種詭異平衡就是因為雙方實力拉鋸。
這樣的玩家在紙牌遊戲中絕對有跡可循，稍稍打聽一下就可以弄明白林易的身世。
聽林易講他以前住在孤兒院，後來才被爺爺收養。
作為高級玩家的後代，就算父母出事剩下的資源也足夠生活的很好了，為什麽會淪落到那種地步？
裴青思索著林易家以前究竟發生過什麽變故。
林易，會不會跟自己是同一類人？
他們這類父母雙方都是玩家且天生帶有遊戲印記的被稱為選民。
選民到十歲時就會被遊戲召喚開始遊戲，很多玩家父母會和自己的孩子組隊作為庇護。
也有一些選民因為父母再遊戲中死亡，自己也很早就會死在遊戲中。
真正能夠成長起來的少得可憐。
裴青本來應該成為選民，但是他的父母強行用秘術替他逆天改命，逃脫了遊戲控製。
林易呢？
他思索著，腳步就慢下來。
林韜已經走下樓梯，背影消失在拐角。
裴青站在樓梯口，沉浸在思緒裏。
砰，忽然什麽東西落下的聲音將他驚醒。
扭頭看去，裴青駭然愣住。
是林衡，那個長相精致可愛喜歡用各種鬼點子害人的小孩。
正懸掛在旁邊一間敞開門內的房頂上。
一隻閃著寒光的鐵鉤子從喉嚨處穿出，他歪著頭，麵無表情，一雙大大的眼睛漆黑無神。
血液在地板上幹涸成蜿蜒扭曲的痕跡。皮膚呈現屍體的慘灰色。
僅僅是一會兒沒見，活生生的人就死了。
裴青站在門口，沒有貿然進去，誰知道林衡是被誰殺的，那個凶手走沒走。
他手握緊匕首，擺出防禦姿態。
“林衡出事了！”他大喊。
樓下死寂一片，剛下去的林韜沒有聲音傳來，好像被某種無形的陰影吞沒了。
反而是一陣輕盈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女人那窈窕的身影出現在走廊下。
“小易，吃飯了。”
“林衡出事了，”裴青說。
女人很平靜地抬頭望了望，從她的角度可以看見屍體。
“看見了，不用管他，他惹媽媽生氣了，需要一點懲罰。”
裴青將匕首收起，沒再看懸掛起來的屍體，抬腿下樓。
這是女人對他的警告，他確信。
雖然女人真在乎自己的性命，但並不吝惜用這種方式給不聽話的兒子一個警告。
裴青的背影消失在轉角，樓上房間懸掛的屍體似乎被風吹了一下，緩緩轉向，麵朝向樓梯口的方向。林衡大大的眼睛，輕輕眨了眨。被鉤子洞穿的脖頸因為動作又流出一縷鮮血。
林韜坐在桌邊吃飯，裴青沒再提醒他他吃的可能是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他沒動桌上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而是拿起手邊的水杯確認沒有異味後喝了一口。
有林韜在，女人直接又把他忽略了個徹底，殷勤靠在林韜身邊，熱情無比，發瘋時尖銳癲狂的樣子完全收起。
她跟丈夫撒嬌，希望可以跟丈夫孩子一起出去。
其他的林韜都點頭答應，唯獨這點他拒絕了：“我剛出去一趟外麵情況很不好，烏鴉遍地都是。”
“你會怕那些烏鴉？”女人笑起來：“全殺了就是。”
“還不是因為你。”林韜語氣意味不明。他今天似乎很不喜歡女人的親近，渾身上下排斥幾乎都要溢出來。
女人幾次去環他的手都被不著痕跡躲開，女人也不發火，在心愛的人麵前她隻是隻單純無害的貓咪，被推開了馬上繼續貼近。膩膩地撒嬌。
“您是眾神座的領袖，和烏鴉對上是早晚的事。”
她對林韜語氣中隱約存在的指責毫不在意，笑的愈發嬌媚開心：“相反，是他們挑釁您的威嚴，你早就該直接和他們宣戰！用血和人命，讓他們知道人不該反抗神的權柄。”
裴青從聽到眾神座三個字開始，就愣在座位上。
他細細咀嚼著這三個字，確定自己沒聽錯。
眾神座的首領？那個神秘無比的眾神座？
那個讓異能組、玩家公會、除魔塔三大巨頭警惕不已的眾神座。
林易的來曆還真不簡單。
他緩緩鬆開手裏的杯子，長舒口氣。
眼中有些許茫然。
林易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嗎？他這是撈著大的了？隨手撿的一個隊友，從此每天生活在想打爆隊友腦殼的怒氣中，以為這樣湊合過著算了。
結果突然有人說，這家夥是流落民間的太子黨。
他震驚一陣很快回神。
不對，要是林易真是眾神座的重要人物，那麽多年眾神座不可能不找他。
那邊，林韜的聲音響起：“眾神座的目標和他們一致，都是保護人類，內鬥產生的內耗應該盡量避免。
你別再說威嚴了。”
他起身把抱著自己胳膊的女人甩開，目光陰沉：“眾神座裏的，是人！要保護的對象也是人！
曦月，而你！越來越不像個人了！”
女人爬伏在地上，輕輕動動鼻子。
半晌，語氣森寒：“你去見肖顏了？”
整棟房子忽然劇烈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