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你們——那個。”卷毛指指高空網上的怪物, 又看看跟前兩個醫生，
醫生冷淡地望了眼頭頂：“看來你知道了，但沒關係, 本來也沒瞞著你。”
卷毛心中冒出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這兩人根本就沒有刻意隱瞞, 所以莉莉才可以如此輕鬆地帶他進來。
“隻是——”醫生畫風一轉，冷淡的眼睛凝視卷毛：“你今天很不對勁, 什麽時候這麽好奇了？我記得你對這些不感興趣。”
卷毛臉不紅心不跳：“就是突然好奇, 小孩子都有好奇心嘛。“
醫生冷笑一聲, 終於什麽都沒說。也不知道他信了卷毛的鬼話沒有。
“既然來了就好好看看。”
卷毛仰頭看, 上方大網上的蜘蛛人已經爬到那顆人形繭旁邊。
醫生遞給他一個望遠鏡，卷毛接過來, 這次看的更清晰了。
蜘蛛人是由八條腿和一個龐大的肉色身軀組成，這身軀膨脹的有點像是白蟻蟻後那種癡肥身軀。
原本卷毛以為它沒有頭，現在卻看清了, 在軀體前段嵌著一顆小小的頭，女人臉披頭散發, 黑發遮蓋了五官，但仍能看出跟女醫生長得一模一樣。隻是那雙漆黑的眼中毫無光澤, 神情麻木，宛如死屍。
蜘蛛怪物靠近那顆繭, 女人頭脫臼般張開嘴, 咬住繭殼。接著那張麻木的臉做出吮吸動作, 似乎在吸取繭裏的某種液體。
屍水？
據說蜘蛛捕獲獵物之後會把獵物化成水再吸幹。
莉莉麵無表情看著：“爸爸又死了。”
什麽叫又？妹妹你這話裏信息量很大誒。
卷毛不著痕跡用眼角餘光去看醫生，醫生冷冷瞥了他一眼, 卷毛縮縮脖子。
怎麽覺得這個醫生的眼神莫名熟悉, 這種冷中帶刺, 像是要殺人的眼神。
網上的蜘蛛怪物有動靜了！
她吸食了繭之後肉色身軀開始肉眼可見膨脹，裏麵似乎有白色液體湧動。
蜘蛛趴伏在網上，肚子上下起伏，劇烈鼓動。
大約幾分鍾後，蜘蛛尾部開始排出一些圓形卵，圓卵黏黏的，被蛛網接住。
蜘蛛產卵過程持續很久，直到蜘蛛龐大的身體幹癟下來。它才開始吐絲，用絲將卵包裹起來，變成懸掛在下麵的白色大繭。
之後蜘蛛就順著網爬回牆壁上的洞窟中。
那些繭裏恐怕就是剛才他看見的那些孩子！
原來娜娜說的造小孩是這個意思。
卷毛懂了。
怪不得一次可以生那麽多，這根本就是跟蟻後產生工蟻一樣的流水線式生產！
醫生拿出枚按鈕敲擊一下，之前蜘蛛怪物消失的洞穴中傳出陣陣轟鳴，轟鳴聲中龐大的怪物被推出，從高空墜落到地麵，濺起一陣飛塵。
卷毛跟著醫生走上前，怪物的身軀正在急速幹癟萎縮，幾十米長的龐大身軀迅速蒸發，到最後隻剩一枚圓圓肉色珠子。
醫生彎腰拾起，將珠子遞給身旁的女人。
女醫生接過，張嘴吞了下去。
旁觀這一切的卷毛感覺自己已經隱約觸碰到了事情的真相。
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嬰兒，為什麽會有幾個爸爸媽媽。
因為這些恐怕都是複製出來的假人！
那些嬰兒批量生產作為飼養怪物的食物，父母也是量產的，每一對父母犧牲一次產生一批嬰兒，新複製出的複製體跟上。
這一切都是為了供養那個怪物。
裴青？
卷毛腦中陡然閃過一張冷淡的臉。
不對！
他記得那個人雖然冷漠，但心中自有一套不可觸犯的底線，他不會吃人。
這裏麵一定有問題。
“既然看都看了，就做自己的事情去。”醫生麵無表情說：“比如你的作業，我沒記錯的話你要考中學了吧，成績怎麽樣？”
卷毛臉綠了，還有考試？他一想到考試就頭疼。
等等，比起我的考試成績，現在更重要的難道現在這種詭異情況嗎都有這種不科學怪物了還上學幹嘛？
我以為這個世界很魔幻，沒想到這麽現實？
“哥哥你居然可以上學？”莉莉滿臉羨慕：“你出去過嗎？怪不得我以前沒見過你，聽說外麵很好玩。”
女醫生說：“你今天下來應該是找爸爸媽媽有事？我記得你今天期末考，成績單帶了嗎？”
她說著在卷毛跟前半蹲下，從卷毛口袋裏拿出一張疊好的紙，展開。
女醫生秀麗的臉上露出滿意笑容：“滿分，果然是我們的孩子。”
語氣滿滿都是驕傲。
卷毛可以肯定，自己來時候身上沒有多餘的東西。他醒來的第一時間就檢查過全身上下的口袋試圖確定身份了！
而且，滿分試卷，更不可能是自己的！
他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所以這到底是什麽回事？
成績單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卷毛仿佛感受到一隻無形的手操控著這一切，推動著“劇情”發展。
莉莉瞪大眼，湊過去看女醫生手裏拿著的成績單。
全部都是紅勾勾，她不知道紅勾勾是什麽意思，但聽媽媽說這是全對的意思。
笨蛋哥哥這麽厲害？
接著她的視線就落在卷子一側署名上，愣住。
裴青——
她臉頰兩側肌肉輕微顫動，大大的眼睛由驚愕逐漸變成驚恐。
她再看卷毛，覺得這張和善的臉比惡鬼還恐怖。
“你就是裴青！”她尖叫一聲藏在女醫生背後，看卷毛的眼神充滿恐懼。
卷毛愣住。
我是我當然不是，那我是誰？
他頭開始疼起來，眼神逐漸迷茫。
突然，瞳孔深處某個血色印記開始膨脹鼓動，像跳動的心髒般，咚，咚，咚。
卷毛捂住臉，眼睛裏淌出細細鮮血。
“我是誰？”
那個血色印記中的聲音蠱惑著他，
你是血月的信徒，是血月光輝的眷顧者。
“我是血月的——”卷毛被蠱惑一般順著那個聲音念下去。他臉上開始有細細的肉芽出現，水中海藻般輕輕擺動。
就在即將念出血月兩個字時，忽然一道聲音響起。
“林易！再不想起來你就死定了！蠢貨！”
卷毛混沌的腦海一清，是誰？他好像在跟我說話。
我叫林易？
腦海中的聲音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對，說的就是你，你叫林易。家住南山精神病院，被爺爺收養，現在是紙牌遊戲的玩家。
你才不是什麽血月的信徒，他還不配！”
林易的眼神終於清明起來，隨著那道聲音，他腦中被壓製的記憶開始逐漸回籠。
“林幺？”他遲疑。
“對，就是你爸爸我。”林幺沒好氣的聲音響起：“連這種招都中，還差點被剝奪名字，蠢貨！”
林易回想起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臉有點熱。
好像他不僅失去記憶連思維都跟著身體變小了，現在看來他確實已經進入裴青的恐懼中。
他的計劃成功了。
林易舒了一口氣：“謝謝。”
林幺哼一聲：“我們間還用的著說謝謝？你死了才好。”
林易狐狸眼眯起，話鋒一轉：“所以你明明一直都在，為什麽之前不開口？看我笑話？”
林幺沉默幾秒，冷笑：“對，要不是你快死了，我還想多看會兒熱鬧。”
林易輕輕按按太陽穴。
“我死了你也好不了。”
“你死了我就解脫了。”林幺冷聲：“你的軀殼就是囚籠。”
林易不置可否：“是嘛。你之前好像沒這麽活躍，最近怎麽頻繁醒過來？”
他咧嘴笑，笑容有點血腥味。
“怎麽？喜歡裴青？”
林幺突然笑起來：“你這種語氣怎麽回事？咋麽，嫉妒了？不過他好像確實挺喜歡我的。看起來挺冷漠的一個人，心倒是挺熱的，不像你，外表熱，內裏就是個冷冰冰的怪物。”
林易眼神微冷：“要是再敢接觸他，我就抹殺你。”
“你以為我會怕？我不怕死，隻怕我死之後你就要一個人麵對那些痛苦。那多慘啊。
我親愛的——弟弟？嘿。”林幺怪異地笑起來，說不出的嘲諷。
林易不言語。
林幺的聲音正經起來：“占有欲不要那麽強，這是危險的開端，你忘了你發過誓，不要讓任何東西影響到你？你現在狀態很危險。”
林易聽出林幺對裴青並沒有越線的意思，臉色稍稍緩和。
“用不著你說，我自己清楚。”
他可以享受現在，但卻絕對不會就此定下自己的未來。
“清楚就行，我希望你不要被沒用的東西軟化。”林幺說完就消失了。
思維間對話千回百轉，在其他幾人看來就是林易短暫發了下呆，就緩和過來。
之前短暫出現的肉芽在林易結束禱告之後就消失了，出現到消失的持續時間太短，以至於沒人發現。
“我是叫裴青沒錯。”林易看向滿臉被欺騙憤怒之色混雜著隱隱恐懼的莉莉，語氣平靜。
“你騙我。”莉莉緊緊抓住女醫生的袖子，滿臉害怕。她做了什麽？居然跟那個吃人怪物在一起呆了那麽久！還什麽都告訴他了！
想起自己在林易麵前說過的罵吃人怪物的那些話，小蘿莉眼睛都嚇紅了。她怕林易吃了她。
林易笑笑：“我可不吃人，也許有誤會。對嗎？”
最後一句話是對著醫生說的。
從剛才開始醫生就一眼不發，他總是這樣沉默著，眼神像是在打量，思索著。
“不是誤會。你的反應倒是平靜的出乎我意料。”醫生搖搖頭：“我還以為你會精神崩潰掉，那樣方便我進行治療。”
他說這話頗有點可惜意味，似乎沒看見林易崩潰發瘋讓他很是失望。
林易狐狸眼裏的笑意緩緩收斂。
這種沒有感情，冰冷冷機器人一樣的神經病就是裴青的父親？
他突然有點心疼。
跟心髒強大的自己相比，裴青是很有原則，內心還保留著對弱者深深同情的人。
而且那時候他才十幾歲，就要麵對之前的場麵。實驗室罐子內冰冷的屍體，龐大怪異的怪物，透露著強烈違和感的父母。
那還是他看到的，還有他沒看到的。
比如——裴青究竟是怎麽吃掉的自己親兄弟？
他想他有點理解裴青總是一副冷淡模樣的原因了，任誰在這樣的環境長大恐怕心理都不會太健康。
另一邊，懸崖上的浮空島。
裴青看著眼前的小胖丁。
“要我陪你玩？”
小胖子猛點頭，一副想要靠近又不敢的樣子。
裴青看著覺得有點可愛：“我經常欺負你嗎？”
以林易惡劣的性格，這個小胖子怕自己不足為奇。
小胖子聞言，先是下意識點頭，然後猛搖頭，臉上的肉搖的波瀾起伏。
“不是的！哥哥是好人！”
你要是臉上沒有害怕，我就信了。
“陪你蕩秋千。”裴青點頭，比起那個不陰不陽的林衡，他更願意接觸現在這個看起來傻乎乎的小胖子。
他陪著小胖子走到花園秋千旁，花園裏的花開的豔麗，秋千上也爬著一些花藤。精致漂亮。
小胖子討好地讓裴青先玩，可裴青對秋千沒什麽興趣：“你玩我推。”他是大人，應該對小孩子好一點。
小胖子小眼睛裏居然流露出一絲感動。
看的裴青莫名心虛。
林易他以前在家裏，到底是個什麽形象？
他推著小胖子玩秋千。沒注意到旁邊小樓窗戶後，林衡正靠在窗框邊往下看。
男孩精致漂亮的臉被微風浮動的窗簾微微擋住，一雙漆黑的眼睛在陰暗天幕下格外鮮明。
“哥哥。”
他手緊緊抓住窗框，木質窗框居然生生被捏變了形。
“真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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