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半夜, 裴青家門口敲門聲響了。
他穿著一身睡衣來開門。
至於他為什麽會知道這個角色的家，劇場裏隻要符合人物設定的就可以具現出來。
根據裴青這個角色，職業是警察, 收入不錯，應該有個住的地方不至於流落街頭。
那裴青隻要到晚上的時候說一聲回家, 他就可以有房子。
但不可能是太豪華的房子。至少要基本符合人設，然後在符合人設的基礎上適當添加內容, 這是被允許的。
隻要合理, 世界觀框架也是可以改變的, 比如林易就硬生生把劇本變成了科幻背景。
這種變化要經過導演審核, 如果導演否決，那也無法完成改變。
三導演默許了林易添加的設定, 於是把這個變成了現實。
而裴青隻是要個住所，這樣的設定完全可以滿足。
但要是他想一瞬間變成國家元首，那三導演絕對會駁回這種離譜的要求。
總之裴青擁有了一個符合警察身份的房子, 簡單的一室一廳。東西簡潔到性冷淡，但符合裴青的性格。
裴青剛打開門, 攜著一身冷氣的人就猛然撲到他身上。
大個陰影罩過來，他被撲的後退一步。下意識拔出配槍抵在對方腦袋上, 就要扣下扳機。
“是我！”熟悉的聲音，一隻手抵住槍管。
裴青抬頭對上林易討好的笑臉, 對方笑的像是條晃尾巴的大型犬。
“別開槍, 自己人, 自己人。”林易笑眯眯地把裴青往房間裏推。
裴青沒動，手裏的槍往前懟了懟, 緊緊貼著林易的太陽穴。
“越獄犯自己送上門來, 你想幹什麽？”裴青神情冷漠地看著林易, 絲毫沒有放“前男友”進門的意思。
哦對，這家夥根本就沒有和我是前情侶身份的自覺。
林易心裏氣呼呼，感覺自己特意安排的身份並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
裴青好像完全把他的身份忘了。
你是前男友！能不能震驚一點！害羞一點！
林易伸出一根手指，緩慢的，小心翼翼地推開裴青的槍：“小心走火，傷到你自己就不好了。”
他嬉皮笑臉油嘴滑舌，沒有半點誠意，偏偏一張臉單純無害，讓人不不忍心把他怎麽樣。
裴青是個例外，他很忍心。
抵住林易太陽穴的槍絲毫沒有放鬆跡象。
你“傷不到我。”他說：“一個逃犯，半夜送上警察家門，你是要幹什麽？注備二進宮？”
他盡忠職守地扮演角色，林易卻心不在焉地走神了。
他的視線從裴青冷淡的臉上下滑，滑過他白皙的脖頸，最後落到他敞開的衣領上。
裴青不僅僅是臉，渾身上下都是冷漠的樣子。
包括裸露在外的皮膚，也是性冷淡的蒼白。
裴青握槍的手有點握不住了，林易的目光像是把他舔了一遍，讓他渾身不自在。
這個小變態！
他想攏上衣領，但握槍的手不方便鬆開，況且這樣的動作豈不是在林易麵前漏了怯？
他猶豫不定。
林易發現他的遲疑，覺得有點可愛：“裴警官——”
“嗯？”裴青回以一個疑問的鼻音。
“你穿警服的樣子，真好看。”林易湊到他耳邊，輕聲說。
裴青一愣，抬頭。
林易正衝他眯眼笑，狐狸眼眼角眉梢全都是曖昧，似輕浮似認真，姿態遊走在二者之間的間隙。
那瞬間爆發的強烈進攻性讓裴青都有一瞬間愣神，心髒繃緊了。
林易太陽穴上還頂著槍，他卻渾然不在意，就這樣靠近，靠的越來越近。
那雙淺色眼瞳放大，裏麵倒映出裴青的樣子，深深倒映在眼底。
似乎眼中的就是他心底最重要的人。
“以後，經常穿給我看，好不好？”林易笑。
裴青手指情不自禁舒張開，槍掉落在地上，和堅硬的木地板碰撞，發出嘭一聲。
這一聲也徹底驚醒了裴青。
他猛地後退一步，林易前進一步，隨手帶上門，腳下把槍踢遠了。
“親愛的，我就知道你心裏還有我。”他笑眯眯地繞過裴青走到沙發上坐下，還順手撿起掉落在一旁的槍拿在手裏把玩。
槍在他手裏玩具一樣轉來轉去，扳機被虛虛扣動，發出輕微聲響。
裴青莫名跳的很快的心髒緩緩冷卻下來。
林易是在演戲，剛剛一直在演戲，他卻好像有點當真了。
裴青暗暗唾棄自己，就算自己是gay，也不能看誰都曖昧，至少林易絕對不可能。
不知道為什麽，他心底突然有點空。
但他很快把這莫名情緒驅逐出腦海，讓自己進入角色。
“你來找我麻煩的？”他問。
林易很明顯是把這裏當自己家了，舒服的不得了，還慢悠悠給自己倒了杯水。
“來找你幫忙。”林易說。
“幫什麽？”裴青沒有動，他很警惕。
“幫我找一點材料，我要炸星環公司大樓。”林易手支撐著下巴，神情平靜，似乎隻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裴青用了幾秒鍾回想起星環公司大樓是哪：“你認真的？”
跟一個警察要炸毀大樓的材料，你是認真的？
林易的腦回路正常人永遠無法捉摸，裴青以為自己了解了一點，現在卻仍然出乎他意料之外。
“你會幫我的”林易笑眯眯，語氣篤定。
裴青心裏一動，他也想知道林易要怎麽圓回來。
用什麽條件讓一個警察幫助自己的前男友炸毀大樓。
“說來聽聽，我也很好奇。”他坐下來。
林易摸摸下巴：“嗯——因為愛？”
他一臉認真地說著荒謬的話。
愛？
裴青氣笑了。
他不知道從哪摸出一副手銬，嶄新的手銬亮閃閃，掛在指尖：“要是你不能好好說話，這東西就會掛在你手上！”
林易縮了縮脖子，好吧，他確實被威脅到了。
“你難道想一直在這裏做一個普通警員嗎？按照你們現在抓犯人的進度，就算你抓上一百個也沒多大用處。”林易說：“不如我們合作。我來炸大樓，你來抓我換功勳。”
裴青沒說話，他起身走到林易麵前，哢嚓給他戴上手銬。
“看來你還沒清醒，先回監獄待一段時間吧。”
“我很清醒。”林易反駁：“我要炸大樓，你要功勳——我們狼狽為奸，一拍即合。”
“語文沒學好就回去重新學過再來。”裴青拍了她後腦勺一下，冷冷說：“我不會和你同流合汙。”
“你對，你是正義的夥伴，不會做那些壞事。”林易懶洋洋說：“但是，要是那些大樓裏的都是壞人呢？殺了他們就不算壞事了吧。”
“是不是壞人不是你說就可以判定的。就算是壞人也有法律會審判他們，輪不到你。”
裴青回答。
“裴警官，相信法律這句話你是認真的？”林易笑的有點嘲弄：“我以為當警察的都不會相信法律了。”
裴青沉默了。林易的話像是刀鋒一樣精準地刺中了他的弱點。
確實啊，法律——
這裏的法律早就跟腐爛的世界一樣爛掉了，本來應該是公正的武器，現在它卻早已成為幫凶。
“要是我可以證明那棟樓裏的人都有罪，你會答應和我合作的對吧。”林易凝視著裴青。
半晌，裴青點頭：“要是你可以找到證據的話。”
林易終於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好辦。”
裴青為他打開手銬，接著打開門：“那祝你好運，我就當今天晚上沒見過你，你走吧。”
但是林易窩在沙發上半點沒有動作的意思，反而衝裴青很可憐地眨眨眼。
“餓了。”他無恥地說：“餓的走不動路了。”
所以？
裴青沉默半晌：“還剩了一袋狗糧。”
在林易控訴的眼神中，他歎氣：“我去做飯。”
林易歡呼一聲，抱著枕頭蹦起來：“還有，我今天晚上沒有睡覺的地方。而且也沒有錢——”
他還沒說完，一個錢包砸到他臉上，正中靶心。
林易鼻子一痛，揉了揉。
嘶，真凶。
“去定酒店，不要被別人發現。”裴青站在廚房門口，一邊套圍裙一邊黑著臉說。
“你忍心我一個人在外麵？”林易瞪大眼：“你知不知道，可愛的男孩子在外麵很危險的。”
“我覺得你狠安全。”裴青自覺扯不過林易，手放在冰箱上。
“我記得冰箱裏還有一斤大米，五個土豆——”他握著冰箱把手，並沒有馬上打開，而是輕聲念出裏麵都有什麽。
聽起來似乎很無厘頭，但這是說給三導演聽的。
三導演咳嗽一聲，會意。
一揮手，冰箱裏就塞滿了食物，反是他記得的可以吃的東西都塞進去了。
不知道為什麽，他現在感覺有點渾身不自在，似乎看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一樣。
他不知道，這種感覺叫尷尬。
一般單身狗看見情侶當街秀恩愛的時候就會產生這種感覺。
治療方法是見一對拆一對，天下大同。
林易吃完飯後很是自來熟地用了裴青的衛生間，然後自然地滾上了裴青的床。
裴青洗完澡渾身水汽地來到床邊，看見林易已經把所有被子卷在他一個人身上，隻從被子邊緣露出一點翹起的卷毛。他伸手摸了摸，濕的——
裴青額角青筋暴起，單手把林易從被窩裏提留出來。
“吹頭發！”他看著濕漉漉的枕頭，感覺怒氣值已經衝到了頂，他現在就想把林易暴打一頓，讓他老老實實把枕頭弄幹。
林易被他揪著衣領搖晃，雙眼緊閉，呼吸平穩，看起來已經睡著了。
半晌，他聽見長長一聲歎息，然後暖烘烘的吹風機風吹到他臉上。
林易睫毛顫動了一下，嘴角翹起。
此時，星環公司大樓。
何娜一身黑西裝，坐在皮椅上。
她是突然被投放的，三導演給她的身份是星環總裁。
她麵前正擺著一份劇本，還有一本企劃書。
封皮四個大字，九型計劃。
“用九代仿生人取代所有工人，讓仿生人代替工人生產。工人們從此不用工作，隻需要每月領取政府發放的保障金。”她翻看企劃書，看著看著就笑了出來。
“不錯的世界，對夢想是躺在吃吃喝喝玩玩的鹹魚來說應該是天堂吧。”她自言自語。
片刻，何娜按響桌子上鈴:“找一個叫林易的犯人，找到，馬上殺了。”
“停。”三導演叫了停:“你為什麽要追殺林易？你需要一個合理邏輯。”
何娜抬頭解釋道:“根據劇本，林易知道九型計劃，他隻是個普通警察，他怎麽知道的？這是國家最高機密，我們自然要鏟他這個多餘的竊秘者。”
她看過桌上完善後的劇本，知道了九型計劃這個事件背景的存在。
三導演思索片刻:“通過。”
默許了何娜追殺林易的行動。
這是合理的。
何娜勢在必得一笑。
這個劇本，她才應該是主角。
九型計劃，這個林易確實是個劇情設計的天才，但是最後摘得勝利果實的人究竟是誰還兩說。
她的身份更加有利，世界第一大科技公司總裁的身份，她可以做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