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林易眼前的女鬼在燈打開的一瞬間, 似乎察覺到了什麽般猛然回頭。
燈光下她的模樣更加可怕。
完□□露的人體,作為保護膜的皮膚消失不見,肌肉、經絡、血管猙獰□□地暴露在外。
過於□□的衝擊力在燈光下格外恐怖。
像是實驗室裏的醫學標本。
她的臉部, 一雙眼睛慘白突出,黑漆漆的瞳孔直勾勾盯著提著電鋸的男鬼。
“是你啊。”半晌, 她凝視著醜陋的男鬼,露出抹微笑。
很輕柔的微笑, 像是沒有重量的羽毛落在湖麵。
但放在沒有皮膚的臉上卻是難以言喻的恐怖。
“我一直在找你呢。”女鬼輕聲說:“沒想到你離我這麽近。”
房間內氣氛凝滯到極點, 沒有人出聲。
男鬼瞳孔放大, 粗壯的身體肉眼可見打著擺子。
突然, 他嚎叫一聲,轉頭就跑。
之前對幾個人興奮殘忍的氣勢消失的一幹二淨, 反而像是見了鬼。
真見鬼。
肌肉組織裸露的女鬼趴在地上,四肢像是蜘蛛腳一樣翻折著翹起。
這是她被塞進行李箱之後四肢被折斷的樣子。
她趴在地上,不緊不慢地追著那隻男鬼, 凸起的眼珠中時充滿恨意。
林易乘機衝裴青比了個眼色,裴青緩緩挪過來:“你怎麽發現的?”
他看過女鬼的記憶, 但是也沒想到燈光居然是關鍵。
女鬼是被男鬼殺死的,她最恨的肯定是男鬼。
但兩隻鬼卻可以協同作戰, 在一個空間裏活動。
裴青原本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沒細想。
“每次開燈關燈都跟高跟鞋聲音有關, 控製燈的應該是那個男鬼。”
林易看著房間內的兩隻鬼, 輕聲說:“但是他為什麽要關燈呢?之前電梯裏的女鬼也可以在光中活動, 關燈隻是為了們幹擾我們的視覺。
但這隻鬼卻對燈光的存在過於在意了。
甚至到了一出現就一定要熄燈的程度。
那麽大膽猜測,他怕燈。
但是前麵我們已經知道, 鬼並不怕燈。那麽他怕的應該是和燈有關的某種東西, 或者說是開燈會導致的後果。”
林易餘光看見越夕濃貼著牆朝這邊過來, 繼續對裴青說。
“之前你看見的女鬼的死因,她是被殺人犯殺死的,而另一隻鬼是殺人犯。
女鬼死那麽慘,她的怨氣很強,這也是她實力的來源,所以絕對不可能和凶手聯手。
既然這樣,是什麽讓死仇在一起合作?”
裴青有了答案:“燈。”
“沒錯,是燈。這個燈就像某種開關,關燈時,女鬼似乎看不見了,並不知道跟她合作的——同事?是殺死他的凶手。
但是燈一打開她就可以看清了。“
林易說:“現在也可以確認另一點了,那就是,這一切異變的起因是人。這一切安排可不是死物可以做到的。”
裴青心底一沉。
要是是未知能量和物品帶來的汙染還好。
要是有預謀的人類行為,其危險性就大大增高。
人類,陰險,狡猾。
充滿不確定。
“是人?”越夕濃聽到他們的對話:“又是陰神信徒,這些陰溝裏的老鼠。”
她明顯對陰神信徒深惡痛絕,提起來滿臉殺意。
“又是?”林易問。
“異能組這段時間已經抓到十來個陰神信徒,幹的都是養鬼的勾當。”越夕濃神情沉重:“養鬼需要怨氣,這些家夥背後都是血淋淋的人命!所有陰神信徒都是異能組重點打擊對象,一旦發現立馬押送本部處理。”
林易若有所思。
陰神,不就是盯上他和裴青的那家夥嗎?
這個所謂神明,這麽跳的嗎?
“到現在幕後操控這些鬼的人還沒露臉,說不定他就看著我們。”林易指指天花板。
也許正如他所說,光線死角裏,有雙眼正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這樣的想法一冒出來就令人不寒而栗。
“不論是誰,都要把他揪出來。”越夕濃按緊刀柄,俏臉上滿是殺氣。
這氣勢,倒跟肖薇莫名神似。
林易摸摸下巴:“你跟肖隊長什麽關係?”
“我是她表妹。”越夕濃露出內斂的笑:“肖隊長也是我的偶像。”
林易不置可否。
這女人身上總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違和感,雖然到目前為止對方都表現的很正常,但他並不打算放下警惕。
“現在怎麽辦?”越夕濃問。
“看著吧。”林易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等他們兩敗俱傷。”
“要不要先把那個許呈揪出來?”越夕濃不知不覺開始詢問林易的意見。
她語氣恨恨說:“是他往我頭皮上種了東西,才讓鬼突然發狂!他想害我們!要是不解決他,不知道他又會鬧出什麽事來。”
“許呈?”林易突然眼睛一亮:“你不說我還差點忘了。”
隔壁房間,許呈突然背後一涼。
他正把臉死死貼在牆上,滿臉疑惑:“聲音呢?怎麽沒聲了?”
他把笛子拿出來吹了吹。
感覺到另一邊的蟲子還活著。
那沒事了,發狂的鬼足以幹掉那些人,要是還不夠,他再去補刀。
“可以給我看看你的玩具嗎?”
黑暗中,一個稚嫩的童音貼著他耳側響起。
許呈的身體霎時間凝固了,他緩緩回頭。
似乎可以聽見自己的脖子發出生鏽老機器一樣艱澀的格拉格拉聲。
在他脖子上,騎著一個小孩,小孩青白的腿垂在他身前晃啊晃。
邊晃,他邊笑嘻嘻唱著歌:“小小鳥,藏藏好。鬼在隔壁,藏進床底,小心折斷翅膀。”
許呈冷汗都下來了。
上次這個小鬼突然出現這麽唱就是他在被鬼追殺的時候。
現在這小鬼又出現了,是不是說明鬼又來了?
他也顧不得聽隔壁牆角了,立刻先開床板就往床底下鑽。
碰,框。他被床板砸了一下,手裏的笛子脫手而出,咕嚕嚕滾進陰影深處。
床板落下的很奇怪,但是許呈沒時間多想。
他正努力把自己往床底下塞。
黑暗中,青白色的小手撿起笛子。
“笨蛋。”他嘻嘻笑著跑遠了,聽聲音是赤著腳。
“啊啊啊!”尖銳的慘叫像是一萬隻貓在耳膜劃拉。
壯實的男鬼不敵女鬼,被狠狠撕掉了一大片臉肉。
沒有皮的女鬼死死纏在他身上,在他臉上瘋狂啃食,銳利的指甲挖出了他的眼珠。
男鬼在地上打滾試圖把女鬼甩下來,他醜陋的臉上滿是痛苦,配上違和感極重的裙子高跟鞋,像個滑稽的小醜。
“身體被切碎,塞進鍋裏。一點點的,全部塞進去。骨頭發出不堪忍受的呻|吟,像是要斷掉。鍋塞不下了,我要窒息了。”
女鬼滿臉鮮血淋漓,凸出的眼球上也滿是男鬼的血,她詭異地笑著:“但你還在塞,拚命把我塞進小小的鍋裏。然後你關上了鍋蓋,點著了火。
我好燙,我好燙。我感覺自己的肉一點點被煮熟。皮被燙落了,開水刺在肉上,數不清的針紮一樣。好疼,好疼。
從來沒有這麽疼過。
我大聲喊疼,用力敲鍋的內壁。但是你沒有回應我。
最後我沒力氣了。
我躺在鍋裏,看著你把我撈出來,撈出我的小腿,胸部,頭骨。把這些東西塞進垃圾袋,又放進行李箱裏。
這是我最喜歡的箱子,很貴,我本來想拖著這個行李箱出門旅行。
但現在它被我的屍體弄髒了。
裏麵很熱,又很冷。黑漆漆的,我感覺我發臭了。”
男鬼猩猩般怪異的臉上滿是恐懼。
即使是殘忍的殺人犯,自己走向死亡的時候也是會害怕的。
“啊啊——”他喉嚨裏發出喊叫,含糊不清,像是動物的叫聲。
是個啞巴?旁邊的林易敏銳察覺到。
是原本是人的時候就是啞巴,還是被那個幕後黑手弄成了啞巴?
女鬼再次毫不留情啃掉了男鬼的大半頭皮。
這些東西都充滿怨氣和陰氣,壯大著她的身體。
而且她是在進食自己的仇人!等把男鬼吃完,她的實力還可以得到進一步提升。
三個人類都冷眼旁觀著這場血腥進食。
這是那個凶手應得的。
“嗚——”突然,房間內尖利的笛聲響起。
林易猛然看向聲音來處,但隻來得及看見一隻繞過牆角消失的青色小腳。
“不對!”越夕濃大喊。
原本糾纏著的兩個鬼,在這一聲笛聲過後,形勢突然逆轉。
男鬼陡然暴起,身體再次膨脹,皮膚鼓動著脹起,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皮膚下鑽洞。
被女鬼啃食過的半張臉肉眼可見恢複如初。
但新長出來的肉早已沒了形狀,僅僅是扭曲的肉塊,隨意糾結著,坑窪不平。更加醜了。
這次他已經完全喪失了僅存的理智,吼叫著直接把女鬼撲倒。
掐住女鬼的脖子把她恨恨摜到地上,轟!霎時間,整片地板裂出蛛網般的裂痕。
女鬼本就骨折的四肢這次完全粉碎,軟噠噠軟成一團。
整個鬼被提起來,像是一團肉色橡皮泥。
“完球,趕快跑吧。”林易轉身就去拉門。
跟女鬼還能談一談,這個男鬼已經完全失去神誌了,還是趕緊說再見。
再留下來看戲怕不是會被暴怒的男鬼一巴掌拍死。
林易惜命的很,見勢不對趕緊開溜。
“先等等。”裴青說:“還沒結束。”
林易扭頭,然後陡然被嚇到了。
隻見一張人皮站在屋中央,完整的人皮,人立而起。
長長的頭發掛在人皮上,烏黑油亮。
它猛然撲向被男鬼提在手中的爛肉,然後貼了上去,嚴絲合縫。
貼上人皮的女鬼渾身怨氣再次暴漲,人皮張開到極限,繃成幾米寬的薄膜,網一樣把自己和男鬼包裹進去。
咕嘰,咕嘰。被人皮包裹住的男鬼肉眼可見的融化了,像是被開水燙化一樣,先是渾身起泡,借著變的軟爛。
短短五秒,他就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被消化成了一堆液體。
女鬼包裹著這團液體,一動不動。
“還留了一手?鬼果然狡猾。”林易放下一直握著門把的手。
要不是男鬼突然因為笛聲暴走,他們還沒發現女鬼留的這一手。
看一張皮瞬息把男鬼消化的恐怖,要是隨便卷住他們一個,他們都要涼。
“她不動了?”越夕濃警惕地看著中央的那團人皮。
“大概是在消化?”林易往前走了幾步,裴青伸手攔住他:“當心。”
他也看到了女鬼人皮的恐怖,林易這麽瘦一個個子,還不夠女鬼一口吞的。
“如果我沒猜錯,她現在應該動不了了。”林易說著繼續往前走。
又是猜。
裴青簡直無奈,林易每次就是猜,聽起來不靠譜,但他每次都能猜準。
到現在裴青也搞不清楚林易到底是在賭還是已經確定。
“說說你的幕後主使吧,鬼小姐,你也看到了,他讓你和你的仇人一起合作,對你完全沒有一點尊重。”
林易在女鬼跟前蹲下來,衝女鬼微笑,笑的很甜很純良。
“相信我們,正義的警察會幫您伸張正義的。隻要你告訴我們你背後的是誰,我們就可以救你脫離苦海。”
你什麽時候變成警察了!
真“警察”越夕濃一臉懵。除魔塔怎麽也隻是一個民間組織而已,跟官方八竿子打不著。
女鬼張嘴:“我不能說,有契約。
但我可以告訴你們,小心三隻眼睛。”
三隻眼睛?
這是第幾次出現了?
到底是什麽意思?是單純粗暴地指第三隻眼睛,還是暗示著別的什麽?
“還可以請你幫我一個忙嗎?”林易看著女鬼,笑。
“什麽忙?”女鬼問。
林易衝越夕濃比了個手勢,越夕濃遲疑一瞬,但還是走過來。
刷,手起刀落。
一陣寒光閃過,女鬼滿臉怔愣,頭墜落在地。
一刀梟首。
魔血刀傷纏繞著的血光陡然爆炸般亮起,狂亂躁動地吸食著女鬼軀殼中粘稠的液體。
這對它似乎是無上美味。
女鬼掉落在地上的頭甚至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被吸食幹淨。
越夕濃將刀插在女鬼破開的軀殼中,裏麵的液體迅速消失。
刀鋒上的紅光越來越亮。
林易看了眼刀,語氣莫名:“好刀。”
越夕濃不明所以:“謝謝?”
裴青知道,林易沒有莫名其妙的讚美,他恐怕是看上這把刀了。
林易就跟貪心的小倉鼠一樣,看見什麽好的都想搶過來往窩裏屯。
剛想著,林易就悄咪咪湊過來,撞撞裴青手臂。
“裴青,這個刀,你喜歡嗎?”
裴青聽懂這個小混蛋的潛台詞。
想要就槍。
“不,我覺得現在的武器挺好的。”裴青覺得自己有必要加強對林易的思想教育。
林易得到否定的答案有些遺憾。眼睛戀戀不舍的黏在刀上。
越夕濃看著地上的屍體有些驚訝:“你怎麽知道她沒辦法反抗的?”
林易的手勢是動手的意思,她下手的時候還滿心不確定,沒想到女鬼真的沒有反抗。
“她有底牌,麵對仇恨的敵人一開始卻不用,要麽是代價很大,要麽是出獄警惕留一手。”林易解釋:“而她在殺了男鬼之後任由我靠近,這太大意了。她不可能犯這種錯誤。那就隻有一個可能,不是她不想躲,而是躲不了。
男鬼不是那麽好吞的,他看似瞬殺了男鬼,卻不能馬上消化。在短時間內是動彈不得的。
我吸引她的注意,你動手偷襲,成功率九成。”
林易解釋。
那還有一成失敗率怎麽辦?越夕濃想問,但沒問出口,現在這也不重要了。
失敗了當然是動手偷襲的越夕濃頂鍋,林易小算盤精著呢。
反正無論怎樣他都不虧。
至於他為什麽要撕毀協議殺掉女鬼——
鬼話不可信。
林易自己也是鬼話連篇,對這點深有體會。
女鬼明顯還受她背後的存在控製,不僅幫不到忙,甚至隨時可能反水背刺他們。
是敵非友,怎麽處置還需要思考嗎
林易一向果斷,上一秒還可以笑著承諾,下一秒就直接撕毀協議。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林易一直以自己無恥的本性為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