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小亮在做什麽？”
小亮剛伸手要接梅奶奶的糖, 媽媽的聲音就從一旁傳來。
小亮回頭，看見媽媽扶著肚子朝這邊走來。
“媽媽，梅奶奶來了。”他高高興興地說著。
“梅奶奶？”女人疑惑：“小亮, 媽媽是不是沒告訴你，梅奶奶已經去世了。”
小亮已經小學四年級了, 分得清楚生和死的概念。
“不是啊，我剛剛還看見梅奶奶。”小亮神情疑惑：“她還給我吃糖呢。”
女人愣住, 怎麽會呢？她親眼看著梅奶奶被人從房間裏拖上車。
為什麽小亮又會這麽說？
她了解自己的兒子, 小亮是不會說謊的。
那為什麽要這麽說呢？
難道是, 梅阿姨真的回來了？
小亮見媽媽不信, 委屈極了，扭頭就去看梅奶奶。
但是身邊早已空無一人,
“剛剛還在的，怎麽不見了？”他疑惑，手指指的地方空無一物：“我明明看見梅奶奶的。”
他轉頭想告訴媽媽自己沒撒謊, 但卻看見媽媽臉色慘白，嘴唇不停發抖。
“媽媽。”小亮從沒看見媽媽這個樣子, 感到有些害怕。
女人看著兒子意外的神情，隻感覺渾身冰涼。
她什麽也看不見, 小亮看見的是誰？
她聲音顫抖說：“小亮，別回頭, 快來媽媽這裏。”
她張開手：“快來。”
小亮從母親的臉上讀出了異常, 他也感到了恐懼。
雖然想不明白為什麽, 但他還是聽從母親的話慢慢向她走去。
“媽媽，我怕。”他說。
“別怕。”女人急切地伸手攬住小亮：“老公！”
男人圍著圍裙出來：“怎麽了老婆？”
“小亮剛剛看見梅阿姨回來了。”女了臉色蒼白地說。
“梅阿姨不是已經——”說到一半, 男人的臉色也變了：“在哪裏？”
小亮被媽媽抱在懷裏, 小聲說：”就在剛剛, 我在看電視，梅奶奶坐在我旁邊，說要請我吃糖。”
“奶奶穿的什麽衣服？”男人問，聲音盡量輕柔。
害怕的小亮在父親的安撫下漸漸冷靜下來：“奶奶穿的紅衣服。”
“奶奶有什麽奇怪的地方沒有？”男人繼續問。
“奶奶腳尖踮著的，腳跟沒挨著地。”小亮平時就很聰明，雖然害怕但說話條理很清晰。
鬼走路是踮腳的，對上了，剛剛兒子見鬼了！
男人把妻兒抱緊：“今晚我在客廳給每老太上柱香，問問他老人家還有什麽未盡的心願。”
死人回來肯定是有事，但為什麽會先找上小亮？
還請小亮吃糖，活人可以吃死人的糖嗎？
雖然老太太生前對他們很好，但是人死了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鬼話不可信，她生前是好人，死後可不一定了。
而鬼的陰氣對老人孩子尤其有害，妻子現在還懷著身孕，陰氣更是沾也沾不得。
為了一家人的安全，他必須要把鬼請走。
能溝通可以好聲好氣請走最好。
要是鬼心懷歹意，他以前做過屠戶，殺氣重，也不怕她。
到晚上，小亮就被媽媽抱在懷裏睡，媽媽輕柔的聲音哄著他。
他感覺眼皮越來越重。
“媽媽，爸爸怎麽還不來睡啊？”他小聲問，聲音遲鈍困倦。
女人輕輕拍著他的脊背，哄著他：“乖小亮，睡吧。”
她看著客廳裏的正點燃香的丈夫，眼神擔憂。
其實他們應該是離開去外麵住一晚的，但是丈夫怕鬼跟過去傷害他們，於是幹脆把他們留在家裏。
隻是用糯米圍住了床，讓他們不要出聲，不要下床。
之後男人就在客廳擺好香爐，貢品。
準備好香燭，準備請鬼。
纏著紅繩的殺豬刀就別在男人腰間，光芒鋥亮，充滿殺氣。
當客廳時鍾歸於零點。
男人點燃了香燭：“梅老太，您老人家有什麽未盡的心願，我們一家都可以幫你完成。
你的葬禮我和阿嬌已經商量好，等過段時間，我們回你老家，幫你辦了，把你葬在你老伴身邊。
你要是不同意，現身來告訴我，我肯定幫你做到，你待我們一家如親奶奶，我阿勇是守信義知感恩的人，既然答應就決不食言。
您老要是同意，就吃了香燭，吃飽了投胎去吧。您老一聲為善，盡早投胎去來生享福吧。“
黑暗的客廳，隻有兩隻白蠟燭靜靜燃燒。
男人一個人低聲念咒一樣重複著。
小亮窩在媽媽懷裏，不知道為什麽居然清醒了。
他看見爸爸背後的影子，除了他自己，又多出來一個老太太，幹瘦的剪影，佝僂著背，踮著腳。悄悄站在爸爸背後。
這影子是一晃就出來，原本沒有，小亮眨眨眼，就看見了。
“媽媽，你看爸爸背後。”他伸出手指去指男人背後的影子。
女人也看見他，她渾身顫抖，手涼的可怕。
緊緊捂住小亮的嘴巴：“噓，小亮，不要出聲。”
雖然這樣說，她還是緊張地看著丈夫，希望他盡快注意到背後的鬼。
客廳裏，男人手握著刀，突然感到背後吹來一陣涼風。
呼啦，點燃的蠟燭就熄滅了，這代表鬼不願意吃他的貢品。
看來今晚的事沒那麽容易解決了。
男人心頭提起來：“梅老太，我知道你來了，你有什麽要求盡管提，我傾盡家財也要做到。”
客廳裏一陣沉默，之後，他背後響起老人的聲音。
“我兒子女兒都跟沒有一樣，活這麽大歲數死了也算了無牽掛。”
男人心底微微一鬆，了無牽掛應該就不會變成厲鬼，傷害家人。
他盡量放緩聲音：“梅老太，我們知道你疼小亮，但是現在陰陽兩隔，小亮一個小娃兒，受不得陰氣，折陽壽的。”
“放心。”梅老太聲音平和慈祥：“我隻是想再看小亮一眼。還有，請他吃糖。這是我來生的滿歲宴糖。
我問過閻王爺，我來生是富貴人家，可以給小亮沾點喜氣，將來大富大貴。”
梅老太是好意？
男人卻不敢完全相信，都說鬼話鬼話，鬼的話不可信。
“您這糖我收下了，但是還是請您先去投胎。別誤了時辰。”
男人說，額頭微微冒汗。
要是把梅老太請走，今天晚上就安全結束了。
但一聽他的話，老太太一直慈祥的聲音陡然變得尖利起來。
“你說什麽？你懷疑我會害小亮！”
老太太刺耳的聲音像是鋸子鋸木頭一樣，讓人耳膜陣陣刺痛。
很明顯，她憤怒了。
男人握刀的手微微顫抖：“我們當然相信您，您就跟小亮的親奶奶一樣，當然不會害小亮。”
“那就讓我看著小亮把糖吃完。”老太太說：“不然你肯定得把我給小亮的糖扔掉。”
這個鬼並不好騙。
男人額頭微微冒出冷汗，他感覺背後的冷氣越來越濃。
梅老太太怒了。
男人當然不會讓自己的兒子吃這顆糖。
鬼給的糖，不論好壞，他都不敢給兒子吃！
“梅老太，我答應你這糖肯定給小亮吃，您先投胎去吧。”他試圖勸說沒老太。
可惜，鬼的固執是他難以想象的。
梅老太尖叫一聲：“不行！我要親眼看著！”
呼呼的鬼氣在房間裏刮，男人感覺自己的身體一點點僵硬。
鬼氣會吹滅人的命燈，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事到如今，必須出手了。
鬼已經死了，再跟她談陽間的道理是沒用的！
男人一咬牙，猛地拔出手裏的刀，揮刀後砍。
沾滿血氣和煞氣的殺豬刀瞬間減緩了那肆虐鬼氣的勢頭。
哐當，他砍中了桌子，上麵的香爐翻到，香灰撒了一地。
牆上小老太太佝僂的影子倏然消失不見了。
“我好心好意給小亮送糖，你們卻懷疑我要害你們！”
男人提著刀猛然轉身從朝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那裏，黑暗的角落裏。
梅老太太弓著腰，踮著腳，像一隻闖進人家裏的大型黃鼠狼。
黑暗中，一雙綠瑩瑩的眼睛死死盯著男人，還有他手裏的刀。
“連刀都拿出來了。”不知道是不是男人的錯覺，老太太的臉變得很尖。
尖的像是狐狸臉孔。
有些似人非人的瘮人。
“好生無禮，枉我這些年對你們這麽好。”
她嘴裏發出小動物吱哇叫一樣的詭異聲音。
男人好難才聽懂。
“今天看來是不能善了了。”他不懂捉鬼，殺鬼，以前隻殺過豬。
但現在為了妻兒的安全，他必須要殺這隻鬼。
梅老太，對不住。
過段時間給再給你墳頭補柱香。
他心中默念，接著大喝一聲給自己壯膽，揮舞著刀猛撲向角落裏的的老太太。
“太上老君！元始天尊！急急如律令！”
他沒讀過書，什麽也不懂，隻能隨便亂喊一氣。
老太太弓著背，像是準備撲殺食物的狐狸一樣，猛然撲出。
一蹦幾米高，瞬間撲上男人的脊背。
男人緊握著刀，猛然上揮，想要劃破老太太的肚子。
但半空中，他猛然對上老太太綠油油的眼睛。
接著，屋裏，在媽媽懷裏的小亮驚叫出聲：“爸爸！”
他看見外麵，男人正揮刀砍向自己的脖子。
眼看刀鋒離脖子越來越近，他麵色凶狠，似乎要砍的不是自己的脖子，而是那個未知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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