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一號坐在皮椅上, 腿翹在桌上。
嘴裏叼著煙，一邊抽煙一邊喝咖啡。
裴青不喜歡煙味，站在外麵的走廊上。
林易坐在沙發上嗑糖, 嘎嘣響，基本是幾秒一個。
糖紙在辦公室垃圾桶裏快要堆成小山。
旁邊抽煙的一號都忍不住側目。
這家夥, 是碎糖機嗎？
他看著快要垃圾快要溢出的垃圾桶，眼皮子直跳, 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
“把垃圾桶倒了。”他抬手示意一個黑幫。
黑幫愣住, 接著立馬起身拿起垃圾桶往外走。
馬克先是坐在另一邊, 咳嗽一聲, 握著手杖站起來，往廁所走去。
林易馬上也把手掌上的糖屑拍掉, 跟上去。
一號瞥了眼，冷聲說：“撒尿還要約一塊？”
畢竟是南部第一大毒梟的老窩，廁所裝修的也是金碧輝煌, 豪華萬分。
馬克在洗手台前站定：“我的計劃已經擺出來了，你的計劃呢？我還沒忘, 你可是誇下海口要騙到一號的命，對吧。”
林易靠著門, 點點頭：“沒錯。”
“所以你的行動呢？”馬克打開水龍頭，仔細清洗自己的手掌。
水滴在皮膚的皺紋中積蓄, 他低頭, 心底暗歎, 到底還是老了。
跟年輕時候相比注意力反應力都不夠用了。
在從前他沒想到自己老了以後怎麽辦，大概是被抓進監獄老死吧。
但是現在, 他找回了兒子。
突然間, 馬克就對未來有了全新規劃, 也許，他可以退休了？
如果將來兒子有孩子，他就可以賠小孩一起玩耍。
大半生瀟灑自在傳說無數的詐騙之王，突然想要活久一點。
“這樣，我們比賽怎麽樣？”馬克神情柔和地看著林易，整張老臉上的皺紋都鬆弛下來。
這什麽惡心的眼神？
林易暗暗吐槽。
“什麽比賽？”
他搞不懂這個老頭的操作。
“我們的計劃同時進行。”馬克說：“用一號的命做賭注。誰直接導致一號死亡，誰就贏。”
林易眯眼：“打賭總要有賭注。拒絕白嫖，從我做起。”
“我的遺產，你一直想要這個吧。”馬克說：“你跟我一樣，骨子裏就是個壞蛋，無利不早起。”
“誰說的！”林易一臉正氣：“我很孝順的。”
隻不過是父辭子笑的那種笑。
“別演了。”馬克手杖敲敲地麵：“要是這個比賽你贏了。我的財產都是你的。”
林易頓時站直身體，眼睛微微泛光：“真的？”
這可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真的。”馬克微笑。
“成交。”林易馬上說，生怕馬克反悔。
“不過——”他話鋒一轉：“你跟一號說你認識A國高層，是真的？”
“當然是假的。”馬克很誠實地說。
沒騙林易的必要。
“那你說的停一步揮右手是怎麽回事？”林易手托著下巴，眨巴眨巴眼，滿是好奇。
“你要是耍了一號，小心你這把老骨頭被煲湯。
說起來你被煲湯算什麽湯？應該算是老湯吧——“
馬克聞言，滿腦門黑線。
這個不孝子！
“用不著你操心。”他冷哼一聲，手杖重重杵了一下地麵。
“我自然有把握。”
“你知道作為一個騙子，最重要的是什麽嗎？”他問。
“心黑手狠臉皮厚。”
作為心黑手痕臉皮厚的代表人物，林易張嘴就來。
“咳咳。”馬克咳嗽一聲，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是說話可不可以不要這麽直白！
詐騙是一門藝術！
一門考驗洞察力和心性的藝術！
“說的沒錯，除此之外呢？”
林易沉吟：”還有——先機？“
不要小看先機，搶占先機就搶占了談判的高地，如果可以一舉壓到對方的氣勢，把對方的思路牽著走。
那就贏定了。
“不錯。”馬克欣慰點頭：“但我用另一個詞稱呼——情報。
僅僅掌握其他幾點，你會是一個優秀騙子，但是你無法騙到更高層次的人，更大數額的錢。
但要是你還掌握了足夠的情報，那麽你就具備了成為一個傳奇騙子的基礎。”
“你知道關於那個高官的情報？”林易秒懂。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這樣聰明的孩子教起來也更有成就感。
“沒錯。”馬克說：“我認識他們場地布置的工作人員。我已經和他商量好，在A國發言人發言的講台上做一些手腳。
這些手腳會讓發言人摔倒，但是發言人都是受過專業訓練的，絕不對在公共場合出這種醜。
因此他應該在碰到障礙物的一瞬間穩住身體不至於摔倒，但一定會有幾秒鍾的突兀停頓。”
“那你又是怎麽知道他會揮右手？”
林易問。
“我觀察過他的習慣，一般都是揮右手。”馬克分析：“為了掩飾突然的停頓，他肯定要做出一些舉措。
而在人突然遭遇緊急情況的時候做出什麽動作完全就是下意識，因此他會下意識揮右手。”
“但要是他偏偏就揮了左手呢？意外的風險性太大。”
林易搖頭：“別忘了，我們現在在一號手裏，要是一個動作出錯，我們都要被煲湯。”
“發言人上台發言前是演練過的，力求精確，包括走路的路線。”
馬克麵對林易的質疑，自信滿滿：“我計算過，他從那裏走過，大概率身體左偏，左偏就一定要揮動右手穩定身體，既然右手都抬起來，順勢揮動一下化解尷尬不是很自然嗎？”
“概率概率，都是概率。”林易笑：“你可真是個老瘋子。”
“彼此彼此，每個騙子都有一顆瘋狂的心。”
馬克神情沉靜：“因為我們都是鋼絲上的舞者。享受這種刺激有趣的感覺。”
“我可不是瘋子。”林易伸出食指擺了擺：“我隻是條希望過平靜生活的鹹魚。要是誰也別來打擾我我就謝天謝地了。”
馬克微笑搖頭，明顯不信林易的說辭：“好了，你的計劃又是什麽呢？”
“我？”林易伸出手指敲敲下巴，歪頭笑：“我的計劃就是沒有計劃。”
沒有計劃？
聽起來倒是挺有趣。
馬克笑：“既然你不願意說那就算了，咱們就等結果吧。
我贏，你給我養老。
要是你贏，我全部身家都轉給你。“
林易切了一聲：“果然，你就是想讓我給你養老。”
馬克笑而不語。
嘭！嘭！
廁所外，突然響起劇烈的敲門聲。
還有一號暴躁的聲音：“喂喂！還在廁所幹嘛呢！掉進坑裏了嗎？不怕長痔瘡？趕緊出來！我要上廁所！”
門外，他捂著襠，一臉便秘。
咖啡喝多了，他的膀胱都要撐不住了。
一開始他還想忍忍等林易他們出來。
但等了半天，裏麵都沒有動靜，他忍無可忍隻能暴躁敲門。
嘎吱一聲，林易推門而出。
和鐵青著臉的一號來了個照麵。
“這麽久，你還嘮上了？”一號把林易推到一邊，急匆匆往廁所裏走。
馬克從門內走出，徑自到沙發上坐下，老神在在繼續等電視直播。
林易則站在門口看著一號的背影，沒有動。
這人又憋著什麽壞？
裴青靠著走廊欄杆站著，挑眉。
下一秒，他的表情就有些裂了。
“噓——”林易堂而皇之站在廁所門口吹起了口哨。
調子還很輕快，忽上忽下，也很催尿——
太賤了！
廁所內的一號褲子還沒解下來就是動作一僵。
下一秒怒吼一聲：“滾！”
林易撓撓頭發，吹著口哨坐回座位上。
幾分鍾後，一號臉黑如鍋底地從廁所內走出。
看那走路的架勢和凶悍的眼神，怕是恨不得把林易生生咬死。
林易坐在沙發上，翹著腿，往嘴裏塞糖。
見一號出來，還友善地揮揮手：“感覺怎麽樣？”
他眼神下落，落在一號襠上。
沒有濕痕，他有些可惜地嘖了一聲。
沒尿褲子啊。
一號一看他的眼神落的地方，霎時間就要氣炸了。
他恨不得把林易手撕了！
但是現在林易是M國調查局特派員，他們的合作還沒開始。
現在殺林易就虧大了。
於是一號隻是恨恨說了一聲：“你給我等著！”
睚眥必報的他已經把林易列入必殺名單，等他離開遊戲之前他一定要送林易下地獄！
“好了。”馬克四平八穩，盡顯大佬風範。
“注意看直播。”
現在已經接近六點了。
林易嗤笑。
要不是剛剛看見了這賊老頭笑的多歡，一張老臉都皺成褶子了。
看現在這樣還以為有多正經呢。
一號回到座位，嘭一聲把辦公桌踹倒。
在場的黑幫大氣也不敢喘，頭也不敢抬。戰戰兢兢。
終於，時間在緊張的氣氛中到了六點。
直播開始。
發言人上台。
穿著一身黑西裝的發言人從發言台一側往上走。
他是個麵容方正的中年人，步履穩健，氣度沉穩。
一雙眼睛溫和毫無威脅感。
但要是被他注視就會瞬間被那強大的氣場壓倒。
遙遠的M國南部，一窩毒販卻在緊張地關注著這場A國發布會。
一號尤其緊張，這關乎他的大生意！
大洋彼岸的A國會場，發言人走過鋪滿紅布的發言台，突然，他腳步頓住了。
一號放在桌上的手握緊成拳頭。
林易停止咀嚼嘴裏的糖。
裴青蓄勢待發，背後的解剖者虛影浮現。
要是情況一不對，馬上準備帶著林易突圍。
馬克的手也握緊了手杖。
萬眾矚目下，發言人幾秒停頓後，再次邁開步子往發言台走去。
沒有揮手，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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