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林易第二天起了個早,準備去警局詢問案件的進展。
花花還窩在窩裏沒有醒,胡須輕輕顫抖著打呼嚕。
林易順手擼了把貓頭,趁花花暴起撓人之前一個箭步衝出大門。
一個高壯的護工背對著林易在精神病院院牆下掃地。
他身上白色的護工服都被撐的膨脹起來,緊崩在身上。
看起來岌岌可危,隨時都會爆掉。
背後南山精神病院幾個大字都扭曲變形了。
“院長出門?”
護工收了掃把轉身,露出一張寬厚溫和的臉。
這是林易爺爺還在的時候就在這裏工作的護工,林易記憶裏他是在自己上初中時到這裏工作的。
“嗯。去警察局問問。”林易點頭。
江雪將地上的落葉鏟進垃圾桶裏。
他有一個跟鐵塔一樣壯漢外表完全不符的堪稱詩意的名字,會瞬間讓人聯想到秀美的女子。
但看到臉之後就是絕對的幻滅。
“早去早回。”江雪笑:“還有,今天早上劉安出門之前說今天看黃曆不宜出門,你小心一點。“
雖然是一個壯漢,但笑起來還是很寬厚有親和力的,照顧病人也很耐心。
“我等會兒去工地搬完磚,帶隻烤鴨回來。你要回來晚了可就全都被劉安吃了。”
他說著繼續掃地。
林易嘴角翹起:“那我一定趕快。”
江雪,南山精神病院護工,這個破舊的精神病院已經沒什麽新的病人了,全靠那些病人家屬定期打過來的少得可憐的治療費用維持經營。
還有就是江雪搬磚的錢、林易這個撲街小說家的一點稿費以及劉安這個老神棍在街上給人看相招搖撞騙的錢。
作為補貼。
這座精神病院不隻是林易爺爺一個人的,是他們所有人的。
這是他的家。雖然破舊又簡陋。
但是是名為林易這個人的蝸牛殼。
“我的早飯呢?還不擺膳?朕餓了!”
林易走之後,一個腦袋從精神病院樓上探出來。
他穿著雪白的病服,胸口南山精神病院幾個大字。
江雪抬頭,笑:“馬上就送上去。”
“你不能進去。”
警察局門口,林易被兩名黑風衣攔住。
他們一左一右站在警察局門口,像兩尊門神。
根本沒正眼看林易,眼神錯過林易落在空氣中。
玩家,都是這樣傲慢嗎?
林易笑,溫和地問:“為什麽呢?我是死者的家屬,來問一下案件進展到哪一步了,不過分吧。”
黑風衣:“閑人止步。”
這個態度,稍稍令人火大呢。
林易眼神微沉。
“你到了啊哈哈哈。”這時,老隊長從警局裏出來,向兩個黑風衣賠笑。
接著拉著林易往外走。
“這個案子他們已經全麵接手了,你再問他們也不會告訴你。這個案子是特殊保密等級,你就別問了。"
隊長不能直說那群黑風衣是幹什麽,他從業這麽多年也見多了稀奇古怪的案件,其中大半都是黑風衣接手。
他隱隱有些猜測,總之,那絕對不是他們這些普通人可以插足的世界。
“也就是說殺死我爺爺的凶手是誰我沒權利知道。林易笑:“那我怎麽知道你們是不是可以抓住他,或者抓住了卻包庇隱瞞“
他不知道那個世界的規則是什麽樣子的。
但總之跟現實的法律不一樣。
他要奪走自己唯一親人的那個凶手去死。
絕不可能放任他活著。
這是他加入遊戲的初心。
老隊長對上他的視線,一愣。
這個年輕人,劉海下的眼睛,居然給人一種深淵一樣的感覺。
作為工作多年的老刑警,這個年輕人帶來的壓迫感甚至勝過一些窮凶極惡的罪犯。
他狠狠駭了一瞬。
但林易臉上陰沉的感情快到似乎隻是錯覺。
下一刻就又是溫和平庸的神情。
“我知道了。”林易笑。
老隊長皺眉。
“雖然沒辦法告訴你後續案件的進展,但是你應該相信政府。”
“哈哈。”林易攤手:“我當然相信政府。”
隻是我更相信自己,除了自己,沒有任何東西值得信任。
他從之前二十年人生中學到的就是,萬物終將棄你而去。
隻有自己才是真的。
“那我走啦。”林易揮揮手往警局外走。
老隊長站在他背後望著他離去的身影。
莫名,似乎看見一團漆黑的霧氣從林易背後升騰而起。
纏繞住他的四肢,似乎要將他往地獄中拖拽。
“等等!”老隊長大喊出聲,他看見了!
那是什麽東西!
林易腳步停下,他回頭。
那團黑霧此刻已經纏繞到他的脖子上,黑霧中一張扭曲放大的人臉呈現在眼前。
赫然是遊戲世界裏麵林蘭的臉!
這是怎麽回事?
她應該已經死在遊戲裏麵了!
林易感覺到那黑霧死死把自己纏住,即使力氣增長了,但毫無用處。
這團霧氣的力量簡直大到可怕。
那張扭曲憎恨的女人臉滿滿靠近。
“林易,這是你欠我的。”黑霧形成的林蘭咯咯笑著。
瞬間,林易身上就被勒出數條漆黑的淤痕。
“該死。”
林易感覺到痛苦和窒息。
但他的神情並沒有絲毫慌亂。
他在思索著林蘭為什麽會出現在現實?她應該已經被遊戲抹殺了。
或者說被遊戲抹殺的靈魂還會被現實世界回收。
“喂,你不是林蘭吧。”
林易因為窒息微微放大的琥珀色瞳孔中映出漆黑的鬼臉。
但他卻笑起來。
嬰兒肥的臉笑起來居然有點邪氣肆意。
琥珀色眼睛是蛇類的冰冷。
“我殺了你一次,就可以殺你第二次。”
林易伸手,伸進黑霧中,手指被黑霧淹沒。
那張女人的臉上滿滿都是猙獰,並沒有被他的話語影響。
“看來時冒牌貨。”林易嘴角咧開:“啊呀,這就有些難辦了。果然是幸運E發作。”
一回到現實世界就遇上這麽個大禮。
老隊長在黑霧纏上林易時就雙手發抖,臉皮顫動。接著,轉身就跑。
林易餘光看見老隊長跑了,歎息一聲。
“喂,打個商量唄,你有腦子嗎?”他被黑霧掐著脖子,幾乎要窒息了。
說話一字一句艱難,但吐字清晰。
黑霧沒有回答,還是保持著仇恨的神情。
“你看我都這麽慘了,怨氣有沒有消散一點?”林易眨巴眨巴眼,擺出笑臉。
“我不是想當一個壞人的,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朋友——”
林易演技爆發,說話可憐巴巴的。
就差擠出幾滴鱷魚眼淚。
黑霧不為所動。
“什麽嘛。”林易臉上可憐兮兮的神色瞬間就消散了個一幹二淨。
“原來是假人。”
這下他可以確定這團黑霧是沒有意識的,隻是被人操控著。
黑霧要是有意識,至少會被自己的言語幹擾。但它沒有,完全是在機械性的執行動作。
噗嗤——
黑霧頓了一下,低頭看向下方。
一截雪白的刀尖從黑霧腹部的地方露出。
是林易。
他被黑霧困住,一邊胡扯確認黑霧身份拖延時間,一邊用唯一可以活動的手腕掏出了口袋裏的折疊刀刺進了黑霧體內。
“果然。”林易握著刀,在黑霧體內轉動了幾下。
露出冰冷殘虐的笑:“你也有實體,你可以碰到我,刀也可以傷害你。”
黑霧猛然劇烈抖動起來。
林易全身力氣集中在手腕上,將小刀更加用力往裏送。
噗嗤。隨著他的動作,漆黑的血液從創口流出來。
“啊啊!”一聲慘叫傳出。
林易霍然轉頭,這個聲音不是從黑霧方向傳出,反而是來自警局外馬路對麵。
但他隻來得及看見一抹迅速藏入草叢的白影。
嘭!吃痛的黑霧瞬間把刺傷自己的獵物拋到地上。
林易握著沾血的刀在地上滾了幾圈。
黑霧的力道太大了,他身上擦出了幾個口子,肉裏嵌入了地上的沙子。
疼痛難忍。
但他沒有絲毫遲疑,也沒時間感歎疼痛。
爬起來就往警局建築門前跑。
這種非自然的東西自然要交給專業的黑風衣來處理!
再繞過一排樹林就到了!就可以讓黑風衣看見黑霧了。
嘭!
千鈞一發之際,黑霧趕上來了。
在距離小樹林出口還有幾米的位置直接將林易撲到在地。
這次它似乎被激怒了,瞬間絞緊,林易感覺渾身的骨頭都要裂開了。
這一次黑霧聰明地捂住了林易的嘴,讓他無法發出聲音。
林易手裏的刀被奪走。
黑霧裹著那把刀高高舉起,朝林易後腦刺去。
它吃過一次虧後,要速戰速決。
真倒黴。
林易臉朝地麵,無聲說。
到底是誰?為什麽要殺自己?是跟殺死爺爺的凶手一夥的嗎?
不對,要是跟殺死爺爺的凶手是一夥的,自己早就死了。
難道自己今天就要死在這裏了?
太可笑了吧。
“林易!”這時前方傳來一聲大吼。
林易瞬間抬眼,精神一震。是老隊長的聲音,但起碼在幾米之外。
他是回去找幫手了!
這時他腦後微微刺痛,刀尖已經抵在後腦勺上了,來不及了!
“再近一點!再近一點!”警察局外,一個人蹲在草叢裏,低聲說。
他是黑霧的操控者。
黑霧的能力是偽裝成跟敵人有仇的人,以達到瞬間威懾敵人的目的。
卡牌名為攝魂者。
他看不到黑霧和林易的具體情形,但能感覺到黑霧在做什麽。
他感覺到黑霧手裏的匕首已經懟在林易後腦上了,隻要再往前一點,林易就完蛋。
任務完成他就可以拿到獎勵。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任務是暗殺一個普通人。但這麽簡單的任務不可能失手。
等等!他突然頓住,怎麽回事?
他感覺到黑霧不動了。
“快動啊!你在幹什麽?”他急的鬢角微微冒汗。
背後緩緩升起一抹虛影。是一張卡牌。
隻有一個黑霧意象,一級玩家。
但在黑霧頭頂,一隻血紅色的眼睛若隱若現,第二意向快要成型。
另一邊。
黑霧的刀尖停留在林易腦後幾毫米處。
林易臉上沾了泥土,顯得有些狼狽,臉上卻是笑嘻嘻的戲謔神情。
“來三二一,石頭——剪刀——”
黑霧不斷顫抖著想要繼續動作,但卻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禁錮住了,動彈不得。
這是那個道具的能力。
一天一次的猜拳一定勝利,但是,假如林易死了當然無法贏得猜拳遊戲。
因此在道具的規則裏,在林易這一場猜拳勝利之前,黑霧無法殺死他。
林易把普通的猜拳道具開發出了奇怪的新用法。
他利用了規則,玩弄了道具bug。
又是一場欺詐,這次是對無生命體的欺詐。
“布!”
林易攤手出了布。
黑霧被迫握緊手出拳頭,手裏的刀掉落在地。
林易出了布,按照道具他一定輸給林易的規則,他必須出拳頭。
林易勝利,道具帶來的禁錮消失了。
黑霧能動的瞬間,它立刻撿起小刀直直刺向林易麵門。
“遲了。”林易睜著眼看著小刀刀尖離自己的眼球越來越近。
眼睛囂張的眨也不眨。
他臉上是泥土和血痕,淒慘但不狼狽。
反而有幾分惡劣的笑意。
下一秒,黑霧被一雙無形的手生生撕裂。
嘭地炸開。
消散的黑色霧氣中,林易緩緩坐直,看向背後。
肖薇一身黑風衣在氣浪中翻滾,她瞳孔變成純正的銀色,而那銀光正在緩緩褪去。
在她背後老隊長滿頭大汗,看著雖然受了傷但平安無事的林易,鬆了口氣。
肖薇走上前,靴子磕在地上。
衣領上銀色徽章,亮光一閃而沒。
“一級的垃圾。”她伸出手,徒手抓住一片殘存的黑霧碎片裝進口袋裏。
接著轉身看向林易:“你看見了吧。”
林易一秒回答:“沒看見,我什麽都沒看見。”
肖薇眼神深沉。
林易在她的視線下敗下陣來。
“好吧我看見了。”他聳聳肩。
坐在地上的青年和肖薇對視。
與肖薇淩厲如刀鋒的氣勢碰在一起居然半點不落下風。
“我們的世界居然有這種神奇的東西。”林易感歎,演技爆表,完全看不出他已經加入遊戲成為了玩家。
肖薇似信非信地看著他。
“所以,關於我爺爺的事是跟這個東西有關對吧。”林易站起來。
“我隻問一個問題。”
他直視肖薇:“要是找出凶手你們會判處他死刑嗎?”
肖薇瞳孔一顫。
他沒想到林易居然如此敏銳。
敏銳地察覺到這和他爺爺的死因有關,也一眼看出了事件背後的關鍵所在。
目前政府對玩家的處理還是以拉攏為主。
每一個玩家都是重要的資源,因為在人類之外他們還有更加危險的敵人。
跟玩家相比,普通人的性命就不是那麽重要了。
肖薇的沉默給了林易答案。
他笑。
“我知道了。”
看來是沒有和解的可能了。
“你去哪?”老隊長看著他搖搖晃晃的背影。
“去醫院。”林易懶洋洋地說:“我感覺骨頭斷了幾根。”
他走出幾步,頓住,回頭看向老隊長和肖薇。
“我欠你們一條命,就這樣。”
他臉上笑意消失的一幹二淨,反而有些意外的鄭重。
肖薇皺眉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警察局大門口。
這家夥有點偏執,搞不清楚會做出什麽事來。
但隻要他不成為玩家,一個普通人也掀不起大浪。
至於欠自己一條命的話,一個普通人而已。
肖薇根本不放在心上。
警察局外草叢中,一具被撕裂成幾塊的屍體橫陳在草叢裏。
鮮血流淌,吸引了數不清的螞蟻。
有人從草叢邊走過,琥珀色眼睛投來冷冷一瞥。
修長的手指伸進草叢,從死人衣服口袋裏拿出一張卡片。
接著,腳步聲遠去。
“裴醫生!”
“裴醫生!”
“裴醫生!”
裴青一身雪白整潔的白大褂,走在醫院走廊裏。
值班的護士紛紛投來視線,熱情地打招呼。
裴青隻是冷淡地點點頭。
他的性格就是這樣,平時也很沉默低調,同事都習慣了。
“裴醫生怎麽有黑眼圈了?”兩個護士在一起竊竊私語。
“看起來心情也很不好的樣子啊。”
在遊戲世界裏麵過了幾天,神經高度緊張還死了一次的裴青理所當然的失眠了。
要知道他以前一直八點起床十點上床,作息規律的不得了,跟退休老幹部似的。
啊,你問他是醫生為什麽不頭禿。
因為這家醫院有他一半,他那不負責任的爹媽留給他的就是這些東西了。
他現在還在想林易,昨天晚上好不容易睡著,一閉眼就夢見林易那個缺德貨蹲在他麵前。
笑眯眯問:“吃棒棒糖嗎?”
裴青瞬間就清醒了。
感覺夢境被不好的東西汙染了呢——
現在就是他整個人都籠罩著低氣壓。
斯文俊美的臉上籠罩了一層陰雲,那種變態、斯文敗類的氣質更明顯了。
一個護士磨磨蹭蹭靠過來:“裴,裴醫生?”
雖然裴青長的俊美,但是一身氣質讓人不敢靠近。
她和裴青靠近,說話都結巴了。
裴偏頭青看她。
漆黑的眼神嚇的護士下意識後退一步。
好可怕!她背後出了一層冷汗,總感覺裴醫生下一秒就會拿出手術刀把人大卸八塊!
“有事?”裴青皺眉。他不喜歡浪費生命。
“有個骨折的病人在診室。”護士小聲說:“其他醫生都有手術了。”
“我知道了。”裴青點頭。揉揉眉心,強迫自己神情清醒,他決定去洗手間洗把臉。
順便試試他的新能力。
他也發現了卡牌帶給他的不隻有那些特殊能力,還要更強大的身體素質,還有精密度。
熬夜一晚早晨依舊思路清晰就是最好的證明。
低氣壓的心情完全來源於林易,要是遇見他,肯定要好好教他做人!
“小姐姐,你的手真好看。”
林易躺在病床上等著醫生給他做手術,他感覺上肢骨頭斷口處癢癢的,可能已經在愈合了。
麻藥對他的作用也並不大,他現在頭腦清醒的很。
甚至還有閑心跟在一旁準備的護士搭話。
“小姐姐,我的心跳好快。”卷毛青年神情虛弱,氣若遊絲。
護士走過來,狐疑:“哪裏不舒服?”
林易虛弱地說:“請不要擅自闖進我的心,在我心裏隨便走動。”
護士一愣,臉瞬間紅了。
林易也是一個帥哥,而且嬰兒肥的臉蛋看起來很少年氣很有親和力。
琥珀色眼睛看著人,真摯又清澈。
好像你就是他的全世界一樣。
林易彎起狐狸眼,執起護士的手,深情地說。
“小姐姐,我是到了天堂嗎?不然怎麽會見到天使呢?”
“你確實馬上就要上天堂了。”
一身綠色的裴青走過來,冷淡的黑眼睛鎖定林易。
他帶好手套,橡膠手套打在皮膚上,發出輕輕啪的一聲。
這一刻,瀕死都沒有絲毫恐懼的林易感受到了比死亡更可怕的惡意。
他立刻直起身就要下床開溜。
啪。
一雙手把他按回手術台上。
裴青他雙手按住林易的肩膀,讓林易動彈不得:“這個病人好像反抗意識很強,捆上吧。”
他冷淡地吩咐護士。
接著視線轉向林易的傷口:“很嚴重,需要開刀。”
護士手腳麻利地把林易捆好。
林易看著裴青拿起手術刀,感覺自己就像是案板上即將被宰殺的魚。
琥珀色眼睛驚恐地睜大。
“今天果然不宜出門!”他無聲哀嚎。